安明!你记着那车子!

高国强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2, 126, 251);">(高国强博士 原创 2024-1-3首发于美篇)</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2, 126, 251);"><br></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 写小说、散文不同于做文章,所用的语言必须是活的,就像聊天说话一样,要有口语语态。</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 1939年抗日战争时期,诗人艾青写了一篇名曰《诗的散文美》的文章,特别强调了口语的美学价值。他说:“口语是美的,它存在于人的日常生活里。它富有人间味。它使我们感到无比的亲切。”艾青举了几个例子。一次,艾青在一家印刷厂的墙上看见一个工人给他的同伴留的通知:“安明!你记着那车子!”</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 艾青认为:“这是美的。而写这通知的应是有着诗人的禀赋。这语言是生活的,然而,却又是那么新鲜而单纯。这样的语言,能比上最好的诗篇里的最好的句子。”</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 沈从文、艾青、孙犁、汪曾祺等作家都在美学的意义上强调过作家应该学习民众的口头表达,但把这个问题说得最明白、最有理论意味的,是汪曾祺。他指出要学习民众的语言态度,以建立作品的口语语态。汪曾祺关于“语态”的论说,是值得文学研究者和文学创作者悉心领会的。而今天的小说创作者,更应该意识到,向汪曾祺学习重视“语态”的态度,努力让自己的作品呈现那种鲜活、清新、灵动的“语态”,力避那种呆板、僵硬的表达,是十分重要的。写小说、写散文决不能做文章,所用的语言必须是活的,就像聊天说话一样。</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 汪曾祺强调了这样的观念:口头语言,有着不同于语言学教科书上所解说、传授的语法规则。民众的口头,自有一套组织语言的方式。而以这种方式组织的语言,就远比按语言学教科书所组织的规范化语言更鲜活、更清新、更灵动,因而也更有文学意味、艺术魅力。在《说短》一文中,汪曾祺认为,一个作家不能把作品写得尽可能短,原因之一,是每一个句子都很长;而之所以每一个句子都短不下来,就因为每一个语言构件都配置在那里。这样的句子,其实是没有味道的。汪曾祺写道:</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 “长还有一个原因是句子长,句子太规整。写小说要像说话,要有语态。说话,不可能每一个句子都很规整,主语、谓语、附加语全都齐备,像教科书上的语言。教科书的语言是呆板的语言。要使语言生动,要把句子尽量写得短,能切开就切开,这样的语言才明确。平常说话没有说挺长的句子的。能省略的部分都省掉。我在《异秉》中写陈相公一天的生活,碾药就写“碾药”。裁纸就写“裁纸”。这两个字就算一句。因为生活里叙述一件事就是这样叙述的。如果把句子写齐全了,就会成为:“他生活里的另一个项目是碾药”,“他生活里的又一个项目是裁纸”,那多噜嗦!——而且,让人感到你这个人说话像做文章(你和读者的距离立刻就拉远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 汪曾祺这里所说的“语态”,是指“语言的态度”,而语言的态度决定着语言的状态。一个小说家,不能以“做文章”的态度写小说,那样写出的小说,只能是呆板的、僵硬的。一个作家,应该以日常说话的态度写小说,这样写出的小说,才能有鲜活、清新、灵动的状态。</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 以“做文章”的态度写小说,不难,而以民众日常说话的态度写小说写散文,才是极难的事情。民众的“口头语法”并没有写在任何教科书上,只能靠作家自己去细致体悟,去深切揣摩。以“做文章”的态度写小说,可以写得很快,因为使用的都是程式化的语言。而以日常聊天说话的态度写散文,则不可能写得很快,因为每一句都要在反复品味、含玩后才能落笔。汪曾祺在《揉面——谈语言运用》一文中,把使用语言比作揉面:“使用语言,譬如揉面。面要揉到了,才软熟,筋道,有劲儿。水和面粉本来是两不相干的,多揉揉,水和面的分子就发生了变化。 写作也是这样,下笔之前,要把语言在手里反复抟弄。”可以认为,所谓“揉”,所谓“抟弄”,就是依据“口头语法”安排、组织语言的过程,就是让作品最终呈现出日常口语语态的过程。</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 现在经出版社正式出版发行一本书,要经过“三审三校一质检”,真可谓过五关斩六将。出版社的校对编辑,工作可谓认真,读得仔细,改得也仔细,每个句子都要审理一遍,按他/她在学校中文课上学的写文章的语法章法过滤一遍,修改一番,使句子的主谓宾定状一个零部件都不能少。</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 但散文不同于在学校学的作文,要尽量使用口语化的语言,句子要简洁、优美和有诗意。比如,我书中有一句,原文是“很久以前,我家还住宜兴市丁蜀镇的老屋,院子在一条蜿蜒曲折的弄堂里。” 编辑将其改成“很久以前,我家住在宜兴市丁蜀镇的老屋里,院子在一条蜿蜒曲折的弄堂里。” 编辑认为这样一改语法更加规整,但我怎么读都觉得改得噜嗦,用了2个“里”,失去了散文的诗意美和口语语态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另有一句,我原文“第一年冬天,下了一场大雪。” 编辑将其改成“第一年冬天时,下了一场大雪。” 我们口语表达这样的句子,会加一个“时“吗?这不显得累赘么,破坏了原句的简洁和口语美。</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 这样的争执曾出现在许多段落。我颇有感慨,如今的中文系学生,毕业就进入文字部门工作,虽学了一肚子的写文章语法,写小作文章法,但真正的散文没写过几篇,诗词没写过几行,确实有些难胜任文学编辑工作。</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 对事不对人。话说回来,我和文学社的编辑,总体上合作愉快。</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END)</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 </span><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font-size: 20px;"> </span><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font-size: 20px;">作家简介:</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font-size: 20px;"> 高国强,著有散文集《両山夜话》和《伏草林风》,江苏省宜兴市丁蜀镇人,1980年毕业于丁蜀中学,1984年毕业于苏州大学化学系,1987年获上海工业大学应用化学系硕士学位,1987-1993年在南京中国药科大学基础部任教,1993年夏自费赴美国留学,获阿拉巴马大学塔城分校化学系博士学位。1997-2000年在得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化学系进行博士后研究。2010年春回中国担任南京工业大学特聘教授,并创立无锡高顿传感技术有限公司。作者业余写作,以散文、随笔、影评、文学理论研究为主。</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