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在建州（连载之八/原创）

大观建州 吴传剑

建州芝山下，今芝山公园下延至河边一带，宋时为福建路提举常平司驻地。陆游主掌提举常平茶司时寓居这里，落榻于临濠池（子城护城河）的双清堂，闲暇时留连墨池，诗作频频，清晰记录下宦建期间之行迹。

                                          ——题记

陆游塑像

（续上期）

陂⑴水白茫茫，草烟湿霏霏

牧童一声笛，落日无余晖

遥山已渐隐，村巷亚⑵竹扉

老翁延我入，苦谢⑶柿栗微

幸逢岁有秋，一醉君勿违

念此动中怀，命驾⑷吾将归

犬吠舍前后，月明村东西

岸草蛩⑸乱号，庭树鸟已栖

我仆城中还，担头有悬鸡

小儿劝我饮，村酒拆赤泥

我醉不自觉，颓然葛巾⑹低

着书⑺笑蒙庄⑻，茗艼⑼物自齐

昔我东归时，父老迎船头

开篷相劳苦，怪我领⑽雪稠

故山何负君，且作数月留

岂知席未暖，疋马⑾来南州⑿

蛮花⒀四时红，瘴雾⒁日夜浮

归哉不可迟，勿与妇子谋

杜宇⒂真吾交，劝去恨不速

忠告输肝肺，厚意均骨肉

陋哉鹧鸪⒃语，揣我贫念禄

竹鸡⒄更鄙浅，泥淖⒅忧车轴

秋风严濑⒆清，春雨戴溪绿

行矣勿复疑，照影巾一幅

（1）陂：读bēi。池塘。

（2）亚：挨着,靠近；掩,闭。

（3）谢：告诉。

（4）命驾：命人驾车马,也指乘车出发。

（5）蛩：读qióng。蟋蟀。

（6）葛巾：古时用葛布做的头巾。

（7）着书：撰写著作。

（8）蒙庄：指庄周，即庄子，战国时期宋国蒙人。战国中期道家学派代表人物，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庄学的创立者。

（9）茗艼：酩酊。

（10）领：古同“岭”，山岭。

（11）疋马：读pǐmǎ。一匹马。亦指单身独骑。

（12）南州：特指建州。

（13）蛮花：指蛮地的花。

（14）瘴雾：即瘴气，指山林恶浊之气,发于春末,敛于秋末。

（15）杜宇：即杜鹃鸟，其叫声“布谷”或“割麦打谷”，较为欢快。

（16）鹧鸪：形似雌雉,体大如鸠，其叫声嘶哑凄苦,听起来像“行不得也哥哥”,易勾起旅途艰险的联想和满腔的离愁别绪,故鹧鸪成了一种哀怨的象征。

（17）竹鸡：一种羽色艳丽的鸟。

（18）泥淖：烂泥浆区。

（19）严濑：即严陵濑，在浙江桐庐县南，相传为东汉严光隐居垂钓处。

陆游故里绍兴镜湖

池塘的水白茫茫，草地上岚烟霏霏。牧童的笛声传来，落日的余晖已经收敛。层层远山渐渐隐去，村巷两旁竹子做的窗户接二连三关上。一位长者请我去他家坐坐，告诉我今年柿子和栗子收成不多。幸好逢上秋季，这时节宜饮酒，醉了也算不辜负主人的热情款待。这种念想这种情景在心里萦绕了许久，应该很快就可以驾上车马回去了。

狗在屋子前后吠叫，月亮从村东升至村西。岸边草丛中的蟋蟀在尽情地鸣叫，鸟儿在庭院中的树上落了窠。我和仆人从城里返回，扁担头上挂着一只买来的鸡。鸡炖好了端了上来，打开用红土裹着酒瓶的村酒，儿子们劝我多饮几杯。我喝醉了，头上裹上头巾迷迷糊糊头重脚轻。著书的时候我曾与庄子调侃，喝得酩酊大醉以为什么都有了都富足了。

去年从四川东归回到老家镜湖，父老乡亲热情在码头迎接。掀开篷布我探出身，问候我在外奔波辛苦了，还嗔怪我不早些来待山岭雪大了才来。故乡对我不薄啊，我本该多逗留几个月。可公务在身，觉得床席还没焐暖，就骑上马勿勿来到建州。这地方四季野花盛开很是美妙，只是瘴气太重日夜飘浮着我承受不了。不必与妻子儿子商量，不宜再推迟返回了。

陆游故里塘湾村

杜鹃真是好朋友，布谷着劝我快点回去。它的劝告是发自内心的，深情厚意宛若骨肉兄弟。而鹧鸪的叫声嘶哑凄苦，好像在责怪我贪恋官吏的俸禄。竹鸡就更浅薄，艳丽的羽色每每惹得马车陷进烂泥里。秋风吹过，东汉严光隐居垂钓的严陵濑的河水更清沏了。春雨滋养，戴溪山的树木更绿了。回去就不要再迟疑了，照照镜子头巾已裹上了。

4首《初秋梦故山觉而有作》，宛若4嘟噜迎秋的葡萄，色泽暖暖，内涵漉漉，酸中淌甜，甜中寓酸。

小醉初醒月满床，玉壶⑴银阙⑵不胜凉

天风忽送荷香过，一叶飘然忆故乡

（1）玉壶：玉制的壶；计时器，即宫漏。

（2）银阙：道家谓天上有白玉京，为仙人或天帝所居；指代明月。

又个《月夜》，陆游忍不住喝了点酒，这时候刚从醉乡中醒来，月华普照在床上。瞧瞧屋里的宫漏，瞧瞧窗外的月亮，凉意袭袭。天宇下起了风，荷香阵阵飘来。这时候陆游像一片叶子，故乡的一幕幕一景景一卷卷又呈现在眼前。

千里关山道路赊⑴，可怜客子费年华

杯觞⑵艳艳红烧酒，风露盈盈紫笑⑶花

孤月有情来海峤⑷，双鱼⑸无信到天涯

此生那得常飘泊，归卧东溪弄钓车

裘马⑹平生喜远游，暮年憔悴向南州

文书与睡中分日，衰病和愁总怕秋

无复⑺雪郊看射虎，但思烟浦⑻听呼牛

还家谁道无余俸，倒橐⑼犹堪⑽买钓舟⑾

（1）赊:遥远，渺茫。

（2）杯觞：酒杯；指行酒、饮酒。

（3）紫笑：花名。含笑花有紫白两种，其花常开不足，仿佛含笑貌。

（4）海峤：海边山岭。

（5）双鱼：即双鱼座，黄道星座之第十二宫，位于水瓶座之东，白羊座之西。守护星是木星、海王星。

（6）裘马：轻裘肥马；形容生活豪华。（裘：毛皮的衣服。）

（7）无复：不再，不会再次。

（8）烟浦：云雾迷漫的水滨。

（9）倒橐：倒出袋子里所有的钱物，谓倾其所有。

（10）犹堪：勉强还可以，有自谦之意。

（11）钓舟：渔船。

陆游故里塘湾村故居

隔着重重山岭道路遥远，可怜游子的我虚度了年华。一杯又一杯，喝着艳艳的红烧酒。窗外风拂露重，紫色的含笑花羞羞答答。那轮明月挺有情义的来到这海边山岭，可木星、海王星就不讲信用了躲得远远的。这一辈子不能再这样飘泊下去了，得返回故里弄副钓具在东溪滨钓钓鱼优游余生。

这大半辈子就喜欢穿着毛皮大衣骑着骏马远游，现在老了身体也虚弱了又来到这僻远的建州。一天里不是处理公文等事务，就是睡觉。患病和心情忧愁的时候，最怕逢上凉秋。再无缘瞧见郊外雪天里射杀老虎的场景了，只是忆着云雾迷漫的水滨有谁呼唤着牛。回到老家也不是都没有剩下一点俸禄，将袋子里的钱都倒出来还是勉强可以买到一艘渔船的。

独在异乡为异客。两首同题《客思》，倾诉着飘泊之苦，流露出归心之切。

断香⑴漠漠绕藤床，新月娟娟⑵转画廊⑶

乡远每劳千里梦，雨悭⑷未放九秋⑸凉

衰迟⑹分作骥伏枥⑺，敛退⑻敢求锥出囊⑼

剩喜今年有奇事，严遵⑽滩下系归航

（1）断香：一阵阵的香气。

（2）娟娟：美好、柔美、明媚。

（3）画廊：有彩绘的走廊。

（4）悭：吝啬，小气。

（5）九秋：指秋天。

（6）衰迟：衰年迟暮，谓年老。

（7）骥伏枥：年老而有壮志。

（8）敛退：收敛退让；隐退。

（9）锥出囊：比喻有才华的人不会长久被埋没，终能显露出头角。

（10）严遵：西汉蜀郡(今四川)人。好老庄思想，隐居不仕，在成都以卜筮为生。每天只帮几个人算命，赚足了日常生活所需后便不再替人算命，专心研究《老子》。

《秋夜书怀》，陆游书写得抒发得喜上眉梢：一阵阵香气默默地绕着藤床，十五的月亮格外明朗照着有彩绘的走廊。故乡遥远只有在梦中才能轻易抵达，绵绵秋雨里秋又凉去了几层。衰年迟暮壮志不减，即便退隐了相信才华是埋没不了的还有崭露头角的机会。想见今年肯定有喜事，可以返回故里像严遵那样专心研习。

（未完待续）

（图片来自网络，致谢作者，有异议即撤。）

查看原文 原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著作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