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嘴

史忠平

　　庄浪方言中有“说嘴”一词，按常理，明明是用嘴说，却偏要叫做说嘴，这就显得很有趣味。

所谓“说嘴”，就是嘴上说。但凡伶牙俐齿、能说会道者，都是会“说嘴”的人。但在庄浪人眼里，有一种人干任何事都只停留在嘴巴上，从来不会付诸行动。这才是“说嘴”的主要内涵之一。比如总会有那么一些人，喜欢在口头上给人承诺许多事情，发下许多誓愿，夸下许多海口。但到头来，一样都没有兑现。久而久之，便没有人再相信他说的话，并给他一个一致的评价，那就是某某人光会“说嘴”，别想指望他干任何事，也就说这种人是只说不干的；或许他只会说不会干；或许他们每一次说的天花乱坠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想着要干；或许他们的人生词典里根本就不存在干的概念。

　　还有一种爱“说嘴”的人，并非只说不干，而是喜欢吹嘘，平白编造没有的事，或无端放大很小的事。总之，是说话没高没低，不着边际，全靠一张嘴可以走遍天下。虽然人人都知道他不靠谱，但并不会对别人造成伤害，或耽误什么大事。所以，人们在大多数情况下只会以嘲讽的口吻说某某人爱“说嘴”，或者说他只会“卖嘴”，是个“死谝”，或“嘴白客”等。

　　另一种爱“说嘴”的人，对别人要求很高很高，可是对自己要求却很低很低。比如他上学时经常考零蛋，却要求自己的孩子门门课都达到满分。一件事，他明明做的一塌糊涂，却要求别人要做的完美无瑕。对于这种人，庄浪人通常会说是“说嘴不苫屁眼”。其实我到现在还不能完全理解为什么要这样说。但浅显的理解，一个人嘴上说的冠冕堂皇，但实际上自己说的或要求别人的，没有一样是自己能够做到的。如此看来，当这种人嘴上理直气壮、义正言辞、苦口婆心、衣冠楚楚的时候，别人却发现他是光着屁股的，或者他的屁股是没有擦干净的。换句话说，光着屁股本来就是漏风的，屁股没有擦干净本来就是没底气的，那里还敢在别人面前指手划脚呢？再换句话说，如果一个人在某个方面或在某件事情上没有做好，不能起到示范作用，无法树立榜样，就没有资格要求别人在同一个方面或同一件事情上达到一定的高度，否则就是“说嘴不苫屁眼”。

　　方言是自带一种力量的，也是内含多种魔力的。就比如说“说嘴”，其实就是由嘴说变成用嘴说嘴；或者一部分人用自己的嘴在说，另一部分人用自己的嘴评价他人嘴中所说；或者一部分人用嘴说事儿，另一部分人用嘴说他人之嘴，以及他人嘴中之事。这一切都像是绕口令似的。

　　在生活中，确实不乏到处夸大其词，四处吹嘘的爱“说嘴”的人。这些人只有脸皮厚，喜欢吹牛，就任凭他去。不过那些只会“说嘴”，却从不行动的人，便是言行不一，说的一套，做的一套，往往会耽搁一些事情的。当然，最可恶的还是“说嘴不苫屁眼”的人，这可能是所有“说嘴”的人中最多的，其中包括父母、老师，还有那些贪腐之人。

庄浪人并不反对“说嘴”，但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要想“说嘴”，就先把屁股苫住，而苫屁股，就是要把自己先做好。即是说，当你在某个领域或某件事上做出成绩，成了他人学习的楷模，然后，再去严格要求别人，就有了资格，就不会遭人质疑，也就能服众。我想，这便是“说嘴”最有智慧、最富哲理、最具伦理道德意义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