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岁末随想

阳光

2023年12月31日，癸卯年冬月十九，星期日，雾转晴。

今天是2023年的最后一天，父亲廿年的忌日。

二个月前，兄弟俩与老母商定，按照传统习俗，在父亲廿年忌日这一天，请和尚施放焰口，追荐先人，寄托对父亲的思念之情。

这段时间，二十年前的往事时常浮现在眼前，仿佛就是昨天刚发生的，难以忘怀。

2003年12月12日，癸未年冬月十九，早晨刚到单位，即接到厚荣电话说：父亲病危，速到医院CT室。心里当时咯噔一下，怦然乱跳，随即赶到时，父亲已经走了。

父亲脸上是带着疼痛的表情走的。

当天早晨，按照住院医生开的检查单子，厚荣陪父亲做胸部CT检查，还没做完，出现情况，医生在CT机上施救，也未能挽回父亲生命，很快。

医生给我看了当时已有的CT影像，胸腔血液弥漫，血管破裂引起的，诊断是主动脉血管瘤。

这病就是放在现在，以本地医院医疗水平还是很难救治的，早发现的话，到上海、南京等大医院还有希望医治。

只能说命运使然。

父亲去世时，只有厚荣在身边，但没能说上一句话，太突然了，做梦都想不到，只是做了个CT检查人就没了。

此前一天，气温陡降，很冷。

一大早我与单位同事出差盐城，父亲在家感到身体不适，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很难受，平时父亲一般疼痛都自己忍，不愿麻烦别人，厚荣、小明把父亲送到人民医院，住入心血管病区检查治病。

我从盐城回来时，己是晩上七、八点钟，直接到病区。看到我时父亲笑嘻嘻的，当时状态不错，跟我说第二天做CT等各项检查，住在医院里就放心了，不碍事，父子俩谈到九点多，父亲让我回家，不要我陪床，说有厚荣在呢，后跟父亲告别，告诉他明天早晨我到单位去点个卯就来，谁知这一别竟成永诀。

永远都忘不了父亲笑眯眯地看着我的模样。

转瞬间二十年过去了，时常想起父亲的点点滴滴，尤其是自己碰上难事遇到压力时。

父亲是个很普通、很平凡的人，宽厚慈爱，心诚善良，本份为人，踏实做事，在我们兄妹心中用“慈父”形容很恰切，他从来不要求我们这么做、那么做、这不许、那不行，而是以自己的言行，潜移默化影响了我们，我们兄妹四人的为人处事方式包括性格都是踏着父亲的脚印。

父亲在世时，从不与我们谈论他的过往，我们只是偶尔从他与母亲平时说话中的片言只语中知道了些许。

父亲生于1935年腊月，与同时代多数人一样，辛劳一生。

但父亲少年生活，却更是孤苦，12岁失恃，16岁失怙。后来被大伯父收留在自己的洽安米厂学徒做工，在工友的帮衬下成长，米厂季节性生产，不生产时跟随工友到海安家中一起生活，视如亲弟。

父母结婚后，九年时间里我们兄妹五人先后出生，除了二哥因病早幺外，将我们兄弟姐妹四人培养长大，养家糊口的压力剧增，六个人仅靠父母两人微薄的工资，但在我们兄妹成长过程中，从未有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滋味，虽然粗茶淡饭，小米饭粥管饱，有菜吃，有咸尝，印象中只有很少一段时间吃掺了粯子的粯子饭，与同时代的同年人比，幸福多多的。现代少年人无法体会、也想象不出这种生活状态。

曾听父母闲谈到，粮食最紧张的时候，黑市小米卖到三元一斤，而计划供应价一斤只要一角二分钱，但每人每月供应量只有24斤，那时没有什么副食品，只有过年时才能按户计划供应很少的一点，青春年少长身体的我们一天要吃一斤多米的饭粥。

记得有一年冬天下大雪，青菜卖到一元多一斤，平时一斤不超过五分钱。

文革前父亲调到安丰工作，奔波两地，年幼时我很犟，常缠着要跟父亲去上班，为此没少捱打，没印象，是听长辈们说的，我记事后父亲没动手打过我。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父母购买了一处旧房居住，小妹就是在旧房出生的，记得当时天寒地冻，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冻冻钉，弟兄俩人窝在大门旁的床铺上御寒，印象深刻。

1972年家中在所购旧房西边重新建房，正屋三间，新购的青砖小瓦，二间厨房和二间棚屋用拆除的旧房料，很不容易。那时所有物资都要计划供应，印象中先筹买煤碳，再以煤炭换购砖瓦，还要买桁条、椽子、石灰、沙子等建筑材料。

当时在院中挖了两个大塘，泡石灰，一个塘泡石灰，过一段时间，再过滤到另一个塘，自产石灰膏，用于和灰彻墙，全是父亲下班后去做。

建房时父母单位的同事都来帮忙，记得大奶奶嬷嬷也每天迈着小脚赶来帮着烧火忙饭。

所建房就在租住房对面，院子挺大，横跨两条巷。

房子建成，印象中记得花费三千多元，今天看似小钱，当年可是一笔巨款。

记忆中建房后父母一直都处于偿还债务的生活中，直到我工作后还在还债。

这不仅是建房借债，还有一家人的生活生计花费，借新债还旧账，旧账还了又有新的花费支出，记得父母亲都经常牵头打“会”，以缓解手头之紧。

除了工资外，家中依托养鸡，卖的鸡蛋解决家用问题。鸡饲料都是父亲买的碎米糠，用自行车运回家，一趟近两百斤。无论风霜暑寒，父亲单位家庭两地早晚奔波，落下了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

父亲为人厚道亲和耿直，早年脾气比较暴躁，生活压力大的缘故吧。

1976年防震那年，在父亲厂里玩了一个暑假，住在厂里用油布搭建的大防震棚里。新学期开学时，父亲帮我转学到安丰小学上五年级，此后六年学生生活，与父亲、兄长生活在一起，哥哥先于我到安丰上学的。

吃住在父亲单位厂里，厂里食堂供应一百多人的一日五餐，包括上中班、大夜班人员的宵夜，我们基本也是每天四餐，尤其是上中学后，下晚自习时正逢中班霄夜，二三两米饭、一碗菜汤特别的香。食堂每天下午都蒸馒头，二两一个，早、晚餐稀饭、馒头，衣食无忧。

虽然如此，古街上的米饼、桶炉烧饼我也没少吃，周日还不时跟着父亲到大坝饭店吃一碗鱼汤面，和平饭店太远，偶尔去一下，直到我工作后，休息日回安丰时，早晨父亲都会带我去吃碗鱼汤面。

记得上初中，有一年初夏收割油菜籽时，有天中午厚荣端着蒸饭的铝钵，随端着菜的父亲去宿舍，不知是由于烫手还是不小心，把蒸饭打翻落地，父亲可能心情不好，踢了厚荣一脚，打那以后，父亲没动过粗。

父亲从不爆粗口，我们兄妹也没“口头禅”。

家中主要家务大都是父亲在忙。腊月里，也是父亲在家里最忙碌的时间，打笼、忙年饭，连续忙，忙得烦躁，我们又不能帮上大忙，父亲容易发脾气，记得有一年做年饭，忙中出错，父亲把糖错当成盐放入大蛏汤里。我𠄘续了父亲这个不好的性格。

打笼·记忆

除夕·记忆

过年·记忆

父亲五十岁后，风湿性关节炎日益严重，1989年专程到南京中医学院专科住院诊疗，遍巡民间中医便方，不见好转，疼痛难忍时，夜不能寐，自己坐在沙发里忍着。

父亲的生日是腊月十五，2003年张俊、厚琴将出国，当年11月29日星期六，两妹妹按习俗在厚琴家提前为父亲祝寿“跨缺”，没想到这道“坎”父亲没跨过去，仅过了两周父亲就永远离开了我们，距其生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父亲一辈子都在忙碌，即便退休后也没享到一天半日清闲。那年我们兄弟俩也刚搬入拆迁新居，父亲在新居只住了一个星期左右，满是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