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焦虑，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柴兆全

2023年还剩下最后一两天时间了，在这个岁终年尾的时刻，我并没有对2023年的告别有多么的依依不舍，也没有对2024年有什么美好的期待。或许是因为阳历年不是传统中国年的缘故吧！ 回想起这一年，似乎比去年过得又快了些，还是那么的忙碌，似乎也有所收获。更强的感受则是焦虑和不快乐，人们发明且一致认同了＂内卷＂这个词，很形象地表达了拥挤不堪的竞争情景，和内心强烈的揪心感！ 我时常听身边的人说也在焦虑，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情油然而生，这种毛病心态，竟还能舒缓自己的焦虑情绪，恨不得问一句：＂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听到别人的糟心事，一方面证明自己不是另类，有理由解释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另一方面还有比自己更糟的人在托底，也就不觉得自己糟糕了。人就是靠自己骗自己，自己跟自己讲道理，自己与自己和解，然后告诉自己：年轻人，你不会先倒下的。然后不停的去迎接每一天升起的太阳。 自从我＂阳过＂了之后，跑医院的频率就高了不少，不是脚疼就是肚子疼，吃不好也睡不好。这该死的新冠不光是要对经济增长乏力负责，还要为我的健康负责！然而实际情况是从医生嘴里说的，我该静下来反思自己，我的确是焦虑了！ 　　焦虑的人往往会习惯性的关注那些引起焦虑的事情，因为我的孩子在上高中，和同龄人聊天，不免会谈到孩子在哪上学，成绩如何，能不能上一本二本之类的话题。我从同事嘴里听到，上个月在我们小区附近的某重点高中，发生了一起悲剧事件，几个高中女生相约一起跳楼，我很震惊，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又觉得这是必然！回想起来，在不经意间，我也会把自己的焦虑情绪传递给她，焦虑来源于对她未来的担忧。这个社会，学校，家长，包括我自己总是在无意识地给到孩子压力。更要命的是，我们总冠以爱的名义行事。给不到人任何辩驳的机会。这么多幼小的心灵面对这么多无知的爱。那么多沉重的期待，那么多的不知深浅，不知轻重，没有分寸，没有边界。造成了一个个血淋淋的事件，事情发生之后并不是去反思，而是努力的去掩盖，最后还是把问题丢给了将来，把结果交给了概率。孩子天真的以为她的悲剧，能引社会的注意。她们希望大人理解她们内心的痛苦，她们希望用生命来唤醒家长和学校。很可惜结果不是这样，有时候人的生命与虫蚁无异，生命殒落的那一瞬间，也就像扔到水里的石头，产生的波澜持续不了多久，一切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又在等待下一个倒霉的家庭的来临！ 　　人世间的不幸何止是身边的事，前些时间＂头条＂上盛传的深圳流浪女孩的消息，也是引起了广泛的关注，这个在深圳流浪了有一个多月的女孩子外表清秀，穿着时尚，与她当前的处境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这孩子比我女儿也大不了几岁，身为父母的人顿生恻隐之心。我没有去查找更多关于流浪女孩子的其它信息，听说是从香港流浪到深圳的，不想接受救助，不想回家。我想她同千千万万个被错误对待的人类似吧！或者是她的抗压能力弱了一点，最后选择了流浪街头。她因为自己清秀美丽的外貌，引起了媒体的关注，她算是不幸中的幸运儿了，通过这次经历或许今后会被善待，会有健康的成长环境，我只能祝福她好运。 记得今年国庆假期带着孩子去了一趟深圳，这座城市是中国改革开放的窗口，经过了四十多年的苍桑巨变，早已经是一座国际大都市了，一幢幢摩天大楼直插云霄，宽阔的街道纵横交错，隧道立交如巨龙弯延起伏，难以置信眼前的这一切景像，都是人类在短短的四十年时间里所创造出来的。 商速的经济增长带来的是生活的快节奏，各种社会压力的增加。不管自己的口袋是不是空空的，人们早就习惯了一切欣欣向荣的景象。我来到了繁华的深圳华强电子世界，附近就是著名的赛格广场，就是这小小几平方公里的地方支撑了整个中国手机电脑等电子产业的发展。这次国庆节我看到的电子世界，并没有想像中的热闹，除了电子世界里面有几个人头扎堆，其它沿街的商铺有一定比例已经关门贴招租了，有几个市场整体人去楼空，只剩下一间间小隔间档口，玻璃柜和架子上空荡荡的。有些铺面已经改行在卖化妆品了。这里曾经是一铺难求的黄金地段，这是萧条了吗？ 　　慢步在步行街地铁口，街道上的人还不多，一个中年男人比较显眼，他拖着简易的手推车，脸上留着浓厚的胡子，黝黑圆圆的脸蛋，卷卷的头发。手上还拿着一瓶酒，一边走一边喝着瓶子里的酒，时不时在大街上高声歌唱，．．．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他兴致勃勃的状态，很有感染力！仔细看了一下圆脸哥，确实像他唱的那样是在流浪。远处一个警察骑着警务摩托车往他这边骑了过来，似乎是想看看他，防止发生点什么事情！圆脸哥主动向骑警打招呼，举起手，咧着嘴笑着呼喊＂领导好＂！骑警似乎认识这个圆脸哥，向他指示了句什么，也没停车就直接骑走了。 圆脸哥穿梭在街边的垃圾桶之间，翻找有价值的东西，这是他的生活也是他的工作。过了一会，一个个子瘦小的流浪汉也走到了这里，他们之间都认识，这里好像是圆脸哥的地盘？圆脸哥一见面就给瘦脸哥一顿盛气凌人的架势。人与人之间的地位排序早就确定了，只是每次见面双方都要通过肢体语言来再次核实一下，好为接下来的交流姿态定调。人哪怕是到了流浪的境界：也免不了要强调社会地位！真的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 圆脸哥借着刚才的酒劲儿，精神饱满，意气风发，见到对面有女子经过便高歌一曲《对面的女孩看过来》。一边抽烟一边与瘦脸哥聊天，时不时的拿手拍打一下瘦脸哥的脑袋。以彰显自己大哥的风范。 　　已经是上午11点了，街道上的人才慢慢地多了起来，在深圳这样的闹巿区，这样冷清的气氛，不像是往年国庆节的热闹景象。不一会一个推着手推车的男人也在往地铁口这边走，手推车上满满一堆的物品。车上还插着两面小国旗！提示我们今天是国庆节。国旗哥的衣服袖子上，也有一面小国旗，国旗哥的身板非常健硕，他穿的这件安保工作服，给人感觉他像是一个特种兵。尽管全身上下没有普通人那么干净整洁，但从气质外形上来看，国旗哥那是拿捏的死死的，那脸型与神情是要超越90%的男人。当然也包括我在内。他忙碌地翻找周边桶里的矿泉水瓶和纸皮。看他车上满载的收获应该是混得不错。 　　国旗哥与圆脸哥和瘦脸哥也打了招呼，三个人简单交流了几句就各分东西。他们之间又像是井水不犯河水般的相安无事。 我在电子世界里逛了一两个小时，买了几件电子小产品，看了很久自己喜欢的相机和镜头。这里的东西就是齐全，可以让你慢慢对比慢慢挑。下午走出电子世界，看到靠西边的地铁口旁座着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哥，大哥头发有点长，但扎起了一个马尾，大哥留了10厘米长的白胡子，衣着挺干净，眼睛有神。他注视着远方，若有所思。长时间靠墙座在地铁口，身边有一只手提袋，看他并没有想回家的打算！ 一个人需要经历多少事情才能将几万根头发从乌黑变成花白？白发哥不像是一无所有的人，他的神态模样更像是一个充满智慧的长者，他只是暂时的离开一下，或是陷入了一时的困顿，我不得而知，我也不太敢确认他是否处于流浪的状态！如果这样子座着舒服，那你就继续吧！ 圆脸哥哼唱的这首《橄榄树》韩红版 这个世界的不幸，何止当下，我小的时候生活在一个国家级贫困县的小农村，填饱肚子是当时的主要目标，就是这么偏僻，这么贫穷的小村庄，竟然还会有人去讨饭，村子里也会出几个精神有问题的＂孬子＂。平时我们也吃不太饱，也穿不暖，到了冬天就座在＂火桶＂里，被烟熏得眼泪哗哗的流，即使这样也比受冻要强一些。当我看到这些人在村里讨饭，或是窝在一个柴堆里留宿，有了对比就感觉自己是幸福的，而且还会同情＂叫花子＂们的不幸，我看到奶奶和隔壁的大嫲总是盛着一大碗饭往＂叫花子＂＂孬子＂手里送。现在想一个问题，他们讨饭为什么不挑一个富余点的地方？ 九几年去了杭州打工，自己也是居无定所，漂泊在城市中的各个工地上，在找不到工作的情况下，离流浪也就一步之遥了！我们这个群体的人，那时候流行唱陈星的《流浪歌》，这首歌的歌词很直白，旋律简单，曲调平缓易唱，跟随哼上几句就会了，这种伤感的曲子，简单易学，很快就在农民工的圈子里广泛流行了起来。那时候经过杭州火车站旁的清泰立交桥，偶尔发现有流浪汉在桥墩下安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关注流浪汉，是不是觉得自己哪天也会变成这样，还是看到他们的处境会让自己找到一丝优越感？我一直搞不明白这个动机。后来发现，只要是在一个城市呆过一段时间，几乎都能看到流浪汉的存在。05年我来到海南岛，发现海口的流浪汉比其他地方更多，这个＂大发现＂主观感受较强，可能并不准确，但那时候不管是在府城，还是在东湖，明珠广场，还有六合菜市场，时常可以看到流浪汉的身影，我的解释是海南天气好，食物丰富，适合这些无家可归的人活着。一个经常给我拉货的司机说：有大陆的人专门将自己家的精神病人送到岛上来＂放生＂，因为隔了个海峡，病人找不到回家的路…… 再后来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海口的街道变干净了，道路也漂亮了，流浪汉却没怎么看到了。他们去哪里了？是在哪个时间段不见的了？仔细回忆了一下，海口的市容市貌是在海口＂双创＂时期得到明显改善的。 我对深圳的好感来源于她是一座相对开放包容的城市，包容全国各地的打工者，来了就是深圳人，包容到乞丐也有他的安身之处！流浪者本应该就是城市中的一员，纽约伦敦也会有Homeless存在。这一点倒不像那些经济落后又注重形象的地方，都把他们妥善安置好了？ 2020年我同几个伙伴在独库公路骑行时，恰好碰到了当时正在骑行中国的＂猫力哥＂，他的微信公众号名称MMTworkshop”。今年又看到了他在实施他的宏伟计划，用他的自行车骑行全世界！猫力哥出生在广西一个偏僻的农村，小时候生活在贫穷的环境中。自小体弱多病，因为体弱被人欺负，也因为贫穷被村民资助上了大学。考上了985名校的猫力哥，并没有按照母亲的意愿，也是大多数人的意愿，去工作上班娶妻生子，过所谓的正常人的生活。而是选择了一条不同寻常的道路，他要骑自行车环游世界！有这种想法的人其实已经挺可怕了，可怕的是猫力哥已经上路了，他从去年开始从加拿大出发，已经骑到了阿根廷，这条路看起来很梦幻，实则很艰辛，很危险！ 猫力哥在乌尤尼盐湖岛上露营时的星空夜景 猫力哥的竹子自行车和他在上面雕刻的世界地图 猫力哥在玻利维亚乌尤尼盐湖上骑行。 猫力哥画的骑行名信片 猫力哥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风景，体验常人无法体会到的快乐，也会经历常人难以想像的艰难，生命危险随时可能发生，他所做的就是一直骑行，他一直在思考人生。他用足够长的时间，足够远的距离，去感受这个世界，去追寻他自己要寻找的人生意义！ 猫力哥经常说，毕竟我们每个人都只能活一次，为什么不要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去活？ 我在想，猫力哥，圆脸哥，瘦脸哥，国𣄃哥，白发哥，还有小女孩。他们其实都是在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吧。我们通常又以现实生活，正常人自居，现实生活与虚拟生活，正常人生与非正常人生，也没人能列得出一个鉴定标准来。我们认为的正常生活，痛苦却是真实存在的，而流浪或旅行的生活也并非虚无的。 其实生活的底色本就是苦涩，不管是在上班还是流浪街头，本质上都是在活着。甚至有人会说：人一旦流浪久了，流浪习惯了，连皇帝都不想当了。这句话虽然不适用于大多数人，但仔细琢磨还是挺有道理的，也很直白地告诉大家，人的追求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毕竟我们每个人都只能活一次，倘若我可以多活几次，我也想像猫力哥那样环游一次世界，像圆脸哥那样痛快的流浪一回。虽然我多多少少也感受得到，伴随他们的是另一番的苦涩。 当我小心翼翼地按照世俗的标准去维持所谓的正常生活，一直走到了今天。猛然审视一下当前的状态，结果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孜孜追求的又不是自己想要的，竟是那无穷无尽的麻烦，日复一日自寻烦恼。生活就像一条打满了结的绳索，前面的结还没来得及解开，后面又缠上了。工作上的绳结，孩子的绳结，夫妻俩的绳结，父母之间的绳结，身心健康的绳结，这么多绳结相互交织．．．睡梦中每一条绳结变身为蛇，化身为梦魇追着你一整个夜晚，有时从高空坠落万丈深渊，有时被困在坟场。白天的焦虑在晚上发作。这就是那么人抑郁的原因吧！ 上天才是最公平的，不会给到任何人多活一次的机会，不论你是帝王还是乞丐，也躲不过福祸相依，否极泰来。因为上天公平，所以上天无情，她不会替代任何的生命体，去承受自身该承受的一切。 当我冲上一杯香浓的咖啡，骑上心爱的摩托车兜上一圈，与好友一起骑自行车，端上相机面对眼前的风景，迎接孩子放学走出校门时……我就觉得自己其实很幸福。 尽管对自己还有些许的不满意，但我还是愿意按照现有的状态继续前行，去享受，去承受，未来的苦与乐统统笑纳。这也许就是人们所说的那样，一个人看清了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