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一天的饮食

李波

到过西北之冬的人都知道，世上最苦，莫过于冬天早起。所以勤劳的父母们，常拿早饭为饵，和暖和被窝挣儿女：油条豆浆、稀饭咸菜，都是手到擒来的武器。以我的经验，冬季早餐的诱惑力和油腻厚润度成正比，因为对热量的渴望，才能打退寒冷和懒惰。

冬天买早餐如果赶得早，很容易遇到“刚出来的包子，你先现等会，马上就给你装好”的情况，高峰远未到来，熟客和卖家还来得及聊天。这有些宵夜的气氛——人少，街静，灯光暖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大概冬天的早餐诱人，淳朴厚实，所以让你永远吃得香；周遭寒冷，所以你狼吞虎咽只求让自己热乎起来。周遭一片暗蒙蒙，让人来不及挑剔热量、淀粉维生素蛋白质以及是否合乎卫生标准，只想求个适度塞肠。

春夏秋三季是歌舞升平年华，大家吃东西还来得及摆摆谱。可是到冬季，不免避水如蛇蝎，一两天下雪，空气里寒风刺骨，这时候，北方的宽厚饮食就格外救命，在家乡，喝点羊肉汤，还需酥烧饼、白馒头来搭。那时节还没有雨后春笋的清真馆，馕很稀有。烧饼下羊肉汤，是最好的。后来长大些，知道世上有种东西叫羊肉泡馍，深感西安古都果然口精于味，把握了完美配方。

醇浓厚润既是冬季菜系的理想，浓到化不开、半液体半固体的才最和人口味，所以冬天围着锅吃烩菜，是最可人的。大杂烩本来就是一气沆瀣、五色不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家乡的烩菜尤其豪迈，锅大料多且体积庞大，每一勺每一筷下去势难空手而归。搭配华丽:豆腐、粉条、土豆、白菜、冬瓜等随意酌加，但万变不离其宗的主旋律是大块横肉，大口吞咽，气势雄浑，很难再斯文起来。吃这么一顿，虚礼尽弃，非熟悉人也会熟悉起来。

冬天吃夜宵，大半是吃个气氛。《骆驼祥子》里写北京小酒馆，外间黑夜北风凛冽时节，房里吃酒、吃烙饼，喧嚷，末了祥子还要几个包子，看得我垂涎。

　　能驱寒气，自然是围着吃火锅，但是一个人吃总是不大对劲，还不如大家吃，不会显得凄仓凋零，同理适用于新疆的撕馕羊肉汤。刚来新疆的时候，每逢聚在一起，找一个小火锅，四五串煮着，就火取暖。仗着火和辣狐假虎威的跟老板说，“啤酒要冰的”。吃喝完肚里火烧火热，走两步退一步，鲁提辖当年怀揣狗肉上五台山的感觉，也有了十之一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