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花

紫苏

阳台的花含苞待放，

这株花老母亲何时养的，不得而知，好像她一直就在那儿。我关注到它，是因为严寒的冬季，它却含苞满枝——绿叶厚实如多肉，层层叠叠形态似松塔。

此花叫甚名，不知，因为它满枝的花骨朵，我才上网搜寻——长寿花，花期五个月，寓意长命百岁，多子多福。

好像自它入住从未开花，或者开花我未在意，到底不知花开何样，不由得有所期盼。

不懂花之习性，保证充足的光照，湿润的土壤，仅此而已，然后静等花开。想起《种树郭橐驼传》“能顺木之天， 以致其性焉尔”每棵树每株花自有其天性，或喜阴，或喜阳；或喜水，或耐旱……

我不懂长寿花的习性，她能花苞满枝，纯属偶然！我不敢浇水太多，不敢更换花盆，更不知施何种肥，只能兑现庄子的“无为”——真真“无所为”。我怕“爱之太深，忧之太勤。旦视而暮抚，已去而复顾……虽曰爱之，其实害之；虽曰忧之，其实仇之”。

望着喜欢阳光的“长寿花”，想起我的女儿——敏感羞涩的含羞草，因为“我”的缘故，作为学生代表在全校学生大会上发言，我的孩子该多么紧张？是否这也是违背其天性，把喜阴的植物放到阳光下暴晒，原本可以做一简单快乐的看客，阴差阳错走到舞台的中央，接受万众瞩目，聚焦灯下，她如受惊的小鹿，张皇失措。“德不配位,必有殃灾;才不堪任,必遭其累”，此言得之。

一柱头上一二十个花骨朵，无数柱头，无数的花骨朵。如寿桃上的一点红，如粉面上的朱砂痣，如樱桃小嘴点红唇。淡粉色的花瓣儿紧紧包裹着玉面真颜，如罩着面纱的女子，花容月貌让人神往，其色，其形，其态，其香……不过，其花苞如此之小，原本就不该给予厚望。就像平庸的父母怎可贪求北大的儿女。曾经清华北大三日游，年幼的孩子信誓旦旦“我要上北大”，当时以为“志当存高远”，事后才知，当被激发出的欲望脱离了自我，如同一朵娇小的长寿花觊觎牡丹的国色天香，岂非痴心妄想！此志向本身就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如果衡水至臻能够坚持下来，是否长寿花就不是长寿花了，或者也会中途夭折，或者会等来长寿花开出长寿花。

长寿花终于开出了第一朵花，原来如此，没有惊喜，没有失望。每朵花注定要开出她原本的模样。淡粉色的花苞，深红色的花瓣，内外两层，寿桃形花瓣依次交错，倒也别致。只要开花没有不美的，就像没有丑陋的盛装新娘。

想起朋友的女儿，其貌不扬沉默寡言，每次去朋友家从来不带打招呼的，朋友也从不责怪儿女，想来朋友的丈夫就木讷不言，有其父必有其女。朋友的女儿一心向学，考上了河大，保送了研究生，花开艳艳，每朵花只要盛开就是自己一生的高光时刻。朋友不过顺其天性自然生长罢了，给予足够的爱，静等花开，让花开出她原本的模样，基因使然。长寿花原来是如此模样，花开才知晓。我们的培育不能改变其基因，不过在尊重其天性的基础上，盛开出她原本的模样。

上网搜寻长寿花之习性——喜阳，耐旱，怕冷，通风……我通过回忆自己的求学之路探求女儿之习性——内向敏感，心高气傲，社交、抗压能力差。想到我高考前夕接近崩溃的心态，可以预测孩子在当前卷之又卷白热化教育竞争下崩溃的现状，时耶！命耶！人耶！

天越来越冷，我是否应该把阳台的花搬进室内来；是否应该换下简陋的花盆，却怕伤筋动骨元气大损；花苞众多是否该略施肥料，否则是否会营养不良花朵孱弱……突然感觉心力交瘁力不从心，我非园艺师，原本就是一朵普通的小花，冷落中孤独的长大；我的园艺师不过任由我自由的成长，没有特意的打理，我长成了我原本的模样。

长寿花已然花苞满枝，我任由她在熟悉的环境里自由生长，既然不懂，索性不为所动，听之任之，时也命也。

期盼“长寿花”花开满枝，我是一日三顾之，盼呀盼呀，盼来第一朵花的绽放，再盼再望，第二朵……终于没有耐心……不盼了，不望了，随你便吧！

“不呼不唤始出来，不抱琵琶不遮面”。终于花开满枝，而我因为等待太久的缘故，却没了赏花的心情。迟到的果实没有澎湃的心情，终于明白纳兰容若笔下的“人生若只如初见”，初见的可贵。再见彼此都有了故事，，没有了重新开始的冲动，累了，倦了，疲了。即使孩子真考上了大学，不过如此，我已筋疲力尽，连“笑”的力气都没了。

…………

我爱花但不喜欢养花。

我喜欢孩子但不喜欢养孩子。

如果有来生，我宁愿不婚不育。

不婚不育人生是否就没有了意义。

人间难过，我情愿从未来过。

苏子执笔于2023－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