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记忆——童年二.三事

机械师

<p class="ql-block">  这人哪要是上了点年纪,真的是太爱忘事了,刚才用过的东西一转身就找不着了,别人问你昨天干啥去了,那天干啥去了,一概是说不清楚。可是小时候的一些事却记的清清楚楚,像印在脑海里一样。</p><p class="ql-block"> 那么我小时候最早记住的是什么呢?说来可笑,只有一个字:饿。</p> <p class="ql-block">二、食堂历险记</p><p class="ql-block"> 我的奶奶是一个慢脾气的人,做什么事不但不着急,而且总有她那一套歪理斜说。比如说,真的到饭点了,真的气也响过了,我拿着饭盆在门口已经等了她大半天了,可她就是不出屋。你去催催她吧,她就会理直气壮的跟你说:着什么急呀,早去也不会多给你一点。我要是说:奶奶,我先去吧,我先排队去吧。奶奶立马就会崩紧面孔,乍毛变色的说道:敢去,外面就有“拍花”的,专拍小孩,你去吧,拍花的把你拍去,你就找不着家喽。“拍花的”,是那个年代吓唬小孩的土话,意思大概和现在偷小孩差不多吧。如果我要再和她理论,尤其是她没有理的时候,有时还会把鞋脱下来举的老高老高。虽然一次也没有落到过我的身上,但是看到她那前脸尖尖的,后跟圆圆的老式“装备”,也着实吓人哪!</p><p class="ql-block"> 其实居委会食堂离我家也就相隔5个大门口,在整条街道的中间地段,这里有一个水泵,也就是在这里安了一个自来水引出阀门,那时候人们管自来水阀门叫水泵,哦,你可别小看了这个水泵,整条街100多户人家,几百口人的用水都得到这里来挑,所以,一年四季从早到晚几乎没有断人的时候,这也就成了我们这条街最热闹的地方了。食堂建在这里,大概也和取水方便有很大关系吧。</p><p class="ql-block"> 说起食堂那就更简单了,整个食堂没有一个桌子,没有一条板凳,甚至连一间像样的房子都没有。一个没有人住的大院里,在临街的大门口搭上一间棚子,饭熟了,弄到这里发放,人们领到饭在拿回家去吃,这就是食堂,这就是那个时候人人都想往的圣地!</p><p class="ql-block"> 这个大棚和院子是直通的,中间没有窗也没有门,人们在空旷的院子里用泥巴磊起几个大灶,上面架上大铁锅,也不烧煤,在锅下面点着柴火,有什么就烧什么,有草烧草,有树枝就烧树枝,弄得满院子乌烟瘴气的,可就是这么一个地方,居然还成了“重地”呢。虽然没挂闲人免进的招牌,但每一个试图靠近它的人,都会被食堂的人当成“贼”,无数双眼睛会向探照灯的光束一样,在来人身上扫来扫去。要是小孩子呢?直接就被赶走了,大多时候呢,还会顺便送他几个优雅的赞美词。</p><p class="ql-block"> 因为我太小的缘故吧,有一次竟然溜达进了院子里,也没被人发现。从而成就了我人生的第一次历险。</p><p class="ql-block"> 哇,这里都是吃的呀!看哪,这有一筐一筐的窝窝头,那有一大盆一大盆的粥,这边还有一大铁桶菜汤呢。直看的我眼花缭乱,胃肠燥动,双脚不知不觉的在向食物靠近。</p><p class="ql-block"> “谁家的小孩,叫你听不见哪。”一个声音向炸雷一样在我头顶上响起,一只大手粗鲁的抓住了我的衣袖,把我的胳膊举的老高。我抬起头,只见一张凶恶的脸在看着我,一张丑陋的脸,一张让我永生难忘的脸,一张让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的脸。我本能的把头转向一边。</p><p class="ql-block"> 顿时,我觉的这个世界是那么的静,那么的静,静到什么声音也没有。周围的一切向固化了一般,连空气都凝固了,让人喘不过气来,只有那炸雷的余音还在耳旁环绕。</p><p class="ql-block"> 朦朦胧胧中,我看见奶奶,正跌跌撞撞地向我奔来,一只胳膊僵硬的在空中挥舞着,为她那“三寸金莲”助着力,唉,我那可怜的奶奶呀……。只见她一边跑还一边不时的向食堂的那些人点头哈腰的说着什么。</p><p class="ql-block"> 奶奶很快跑到我的跟前,那个怂人才松开了他的狗爪子。奶奶一句话也没说,蹲到地上把我紧紧的抱在怀里。奶奶又把我的衣服使劲地往下抻了抻,把那狗爪子抓过的地方狠劲地擦了擦。</p><p class="ql-block"> 奶奶又把我抱在怀里想把我抱走,可是站了好几次也没站起来。因为她的孙子已经长大了,奶奶,我那慈祥、善良又可爱的奶奶。</p><p class="ql-block"> 奶奶总是不愿意过早的来排队,也许是怕我再去看饭吧。奶奶曾经一字一板的告诉我:饿的时候不要去看别人的饭,因为越看越饿,越看越爱饿。</p><p class="ql-block"> 对她的这个论调我不大同意,我觉得这只不过是奶奶的又一条歪理邪说罢了。是她不愿意带我早去的借口而已。但是不管怎么说,一直到食堂散伙我们都没有早去过,总是到那以后,排在几十号人的后面。总之,我俩这个队伍,总是她说了算,总是她有理,不听还不行。唉,有什么办法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嚎啕大哭的小女孩</p><p class="ql-block"> 这不是,我们今天又去晚了。</p><p class="ql-block"> 可是今天有点不对劲,以往不管人多人少,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都会默默地站在墙边,排队等着,不敢说有多整齐,但绝对是不乱。今天可不行,饭堂门口乱哄哄的,出了什么状况?</p><p class="ql-block"> 只见一群人围在一起,有站着的,也有蹲着的,挤来挤去的不知在干什么,也有一些人站在远处,伸长了脖子,目光随着摇晃的脑袋在人缝中游来游去。而更多的人,则是站立在墙根上,一张张灰青麻木而又略显无奈的面孔,彰显着他们的主张,似乎在告诉人们,这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着什么急呀。</p><p class="ql-block"> 我奋力挤进了人群。</p><p class="ql-block"> 只见一个瘦弱的女人,披头散发的仰卧在地上,苍白的脸上,双眼微闭着,很是安详,像是躺在自家炕头上那么随意,全然不理会她身边围着的那么多人。衣襟无力的搭在她的胸脯上,裸露的肚皮在肋骨的支撑下才没有和地皮贴合在一起。</p><p class="ql-block"> 在她的旁边坐着一个三四岁.最多四五岁的小姑娘,不知她有多大,但她肯定比我小。小女孩的脸上佈满了水珠,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凌乱的头发盖住了她的半张脸。两行鼻涕早已跃过了界河,沿着下巴丝丝连连地滴到胸前,滴到地上。只见她一只手揪着那个女人的手,一只手举着一个铁茶缸子狠劲的砸着脚下的土地。</p><p class="ql-block"> 她的哭声,给这死气沉沉的世界增加了些许生气。她的喊声在这空空荡荡的大街上回旋着,不断撞击着人们的心扉。</p><p class="ql-block"> “让开点,让开点”,一个声音高叫着。只见两个食堂的人,风风火火的来到人前,一个拿着马勺子,一个端着一小瓦盆稀粥,也许粥太热,只见那端粥的人呲牙咧嘴的把盆放到地上,脏了吧唧的手在腰间来回搓着。</p><p class="ql-block"> 人们把那女人扶起来,她拿的饭盆已经摔碎了,那时候没有现在这些铝的盆、不锈钢的盆,人们日常用的都是用粘土烧的瓦盆,一不小心掉到地上就摔坏了。人们只好把粥盛到小女孩的茶缸里,一口一口的让那女人喝下去,当茶缸里的粥不多了的时候,女人停下来把茶缸送到小女孩的嘴边。</p><p class="ql-block"> 人们专注的目光也都慢慢地从粥盆或茶缸上移开,咂吧着嘴,用心努力的平息着那肠胃的躁动。</p><p class="ql-block"> 掐指算来那场饥荒都过去六十多年了,那个嚎啕大哭,泪流满面的小妹妹,你现在在哪儿?你过的还好吗?你经历过的那些事你是否还记得?</p><p class="ql-block"> 现在的孩子们,不管是大孩子,还是大孩子的孩子一一小孩子们,都不清楚饿的真正含义是什么,他们没有挨过饿,他们不了解饿是多么痛苦的事情。不妨试想一下,当你饥肠辘辘而满世界没有任何可吃的东西的时候,你的心境会如何?</p><p class="ql-block"> 历史是一面镜子。</p><p class="ql-block"> 让我们不要忘记历史,不要忘记过去,不要让那悲剧重演!不要让我们的子孙后代有挨饿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赵文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3年12月22日写于唐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