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世名画：《山鬼》

陀罗山人

　　《山鬼》是《楚辞·九歌》篇名。《九歌》是一组祀神的乐歌，据说是屈原在民间祀神乐歌的基础上加工修改而成的。《山鬼》出自《九歌》的第九首。

《九歌》中有不少篇章描述了鬼神的爱情生活，如《湘君》《湘夫人》《云中君》等，“山鬼”即一般所说的山中精灵。

楚辞·九歌·山鬼

屈原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山鬼》是《九歌》里最美的一篇，在宋代著名画家李公麟之前，有一些人绘《九歌》图是把山鬼画成一副狰狞鬼魅的面目，为什么会这样呢？是因为有人认为山鬼是山中的精怪叫作魈，这种看法也被洪兴祖的《楚辞补注》吸收了。到了宋代画家李公麟，他画的山鬼却出现了一个女子面露微笑、肩披薜荔，乘着豹在山林、溪涧中穿行的形象，这就很好地重现了诗中“被薛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

　　传世《山鬼》图山鬼性别一直在变化着，同一画家不同时期的画作中山鬼性别也不会统一。

　　李公麟图传本就出现男、女差异，有景本坐在辛夷车上的山鬼的发型装扮明显是女性形象，而无景本是男性形象。

元 张渥临李公麟《九歌图》卷《山鬼》图

张渥早期的《山鬼》图都是临摹李公麟的作品，笔法流畅飘逸，功力深厚，张渥晚年的九歌图有他阅读《山鬼》的感悟，晚期《山鬼》图画面从绘制山鬼见恋人到未见到恋人神态的转变，寄寓他类似屈原忠君爱国、关怀国家命运却请缨无路的愤懑忧郁之情。

　　张渥早期与晚期《山鬼》图山鬼性别亦不同，男性《山鬼》图多是寄寓同样不得志的情感。

元 赵孟頫《九歌》册页《山鬼》图

　　赵孟頫继承了李公麟白描技法，画风、线条力度有所不同，山鬼性别由男性转为女性。

明 陈洪绶《山鬼》

陈洪绶19岁研读《离骚》，有感而发，绘制了《九歌》图，在历代《山鬼》图中辨识度很高，山鬼颠覆以往或俊秀或美丽的模样，在文人画中混入了民间画风格，人物服饰怪诞夸张，人物表情刻画入木三分，虽是陈洪绶早年作品，人物神态已经有了自己的风格和创意，匠心独运。

　　明、清之际有一位画家叫萧云从，他就把山鬼描绘成了一位妙龄少女，是“含睇宜笑”的动人形象，他还根据诗里的“雷填填，猿啾啾”这些话，就配以猿猴这些形象来作为山鬼的陪衬，画面的感觉是非常好的。

明 萧云从《山鬼》

　　萧云从所绘的《山鬼》中展现了这样的画面：一位身形丰腴的女性，面含微笑容貌俊秀，常坐在装饰满了花草的辛夷木车上，车上插着桂枝旗子，旁边赤豹温顺的跟随，而在女子的左后方，天边云层间，雷公手持法器正在忙于施雨打雷。

　　萧云从忠实呈现《山鬼》文本，原诗有“雷填填”，他就在天空中画进一个雷公形象，颇具民间画和神话色彩，“雷填填”到雷公的转变体现神话对传统文学的影响，他还因为“猿啾啾”在背景中添上了猿猴，可见萧云从画风十分严谨。

　　那山鬼到底是什么身份呢？女山精？男山精？女山神？萧云从的理解是正确的，既然山鬼所表现的是美丽少女的形象，为什么又叫做山鬼呢？原来诗中所写到的，是传说中炎帝之女瑶姬，她还没出嫁的时候就死了，死后被葬在巫山，所以被称为“巫山神女”。巫山是指在云梦泽一带的那个部分，因为巫山很大，是跨省区域的一座大山。而瑶姬是一位“未行而亡”的少女，所以把她称作鬼，又因为葬在山上，所以又叫做山鬼了。

　　清朝《山鬼》图显现多样化发展，一般都设色，可分为两种：一种是皇帝钦定绘制的，为了填补古代白描没有色彩的遗憾，这种图只在服饰、发型有些微差异，色彩的填充使图像更生动可观；另一种类似仕女图，人物发型、服饰有明显的清朝时期特征，高雅淡致，不同于前人以薜荔为衣半裸的形象，脱去了山鬼那份野性，更贴近巫山神女，由此也可看出清朝顾成天提出的“巫山神女瑶姬”见解得到了同时代画家的认同。

清 罗聘《山鬼》

　　此图中的山鬼不同于张渥、赵孟頫《九歌》中的半裸野女形象，而是一位仪态万千的秀美女子，若不是身上绘有薜荔，身后随有猛虎，几乎被认为是一位大家闺秀。

画中人物用线细柔，比例恰当，设色清雅。猛虎以细笔淡墨勾毛，浓墨点花纹，  多呈古拙雅趣。人兽之间一柔美一强健，对比强烈。

徐悲鸿《山鬼》

　　在《山鬼》这幅画中，徐悲鸿将山鬼画成了裸女的形象，画中女性体态丰腴，眉眼浓郁明亮，女子并没有乘坐辛夷木车，而是身披花草藤蔓赤裸着身体骑坐在黑赤色的豹子身上，豹子俯身，健壮且眼睛炯炯有神，女子背后的草木郁郁葱葱，山体挺拔，整幅画色彩艳丽，并没有表现出太多诗歌中所体现的忧郁之情，反而像是一个健康纯真的山中精灵，散发着活泼的气息。

傅抱石《山鬼》

　　这件作于1945年的《山鬼》，画面非常丰富，尤为难得。这种丰富，有四十年代傅氏风格中既有的苍茫，而在苍茫之中又突出了柔美的女子形象，二者产生的强烈矛盾与对比，使其成为一件气韵生动的佳作。

这张画中山鬼的眼睛波光流转，饱含深情，除却动人的双眼，此画中山鬼身上西洋红的运用亦是精彩：山鬼的眉额之间的桃花、山鬼的樱桃小口、山鬼飞舞的飘带，都因为西洋红的运用而格外醒目动人。

他将赤豹、人物、飞云、车子、山石，都处理为画面背景，将山鬼衬托出来。在整个画面中，被烘托出来的部分就是山鬼丰润的面庞、雪白的衣衫，加上一点鲜艳的颜色，便产生了类似于“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对比与共生。山鬼的脸部用了淡绿色的复线，而现实生活中，一般皮肤比较白的女性，面部的静脉血管会隐出类似的色彩，细看傅抱石的用色，不得不赞叹其对于生活的观察入微与表现手法之丰富。

刘旦宅《山鬼》

　　该画中的山鬼少了一份“山林野气”，却多了一份人间女子的美丽温柔：她穿戴整齐，其身上的薜荔、女萝犹如凡间的衣饰；她低垂着脸庞，正轻轻地抚摸着怀中的小文狸。几只调皮的小猴倒悬在高高的松树上面，向山鬼招手。如果不是她骑着的黑色豹子，身处山崖峥嵘、树木丛生的环境之中，完全就是一位人间闺秀的模样情态。

该画融工笔、写意为一体，相互映衬，别有意趣：如浓黑浑融的豹子与清淡工致的人物映衬，粗犷涂抹的山石与细笔描绘的树木映衬，等等。清新、灵秀、文雅、洒脱的笔墨，幽深散逸的境界情思，体现出一种独特的美。

华三川《山鬼》

刘凌沧《山鬼》

戴敦邦《山鬼》

顾炳鑫《山鬼》

林墉《山鬼》

范曾《山鬼》

黄永玉《山鬼》

关玉良《山鬼》

萧瀚《山鬼》

石齐《山鬼》

薛林兴《山鬼》

萧平《山鬼》

王宏喜《山鬼》

晏本立《山鬼》

　　以屈原《九歌》中的《山鬼》为绘画题材并有名可考者，可以上溯到元人张渥，而后明代的陈老莲、清初萧云从亦有同类题材，为后世留下佳作。经过几百年的艺术探索，在古今画家的共同演绎之下，“山鬼”俨然成为了中国的“维纳斯”，她是美的象征，更是爱国情怀的象征——屈原是楚国的爱国诗人，其文学作品中充满了忧国忧民的悲情，所以写“屈原”实际上是再现他的这种爱国主义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