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关闭我的窗

独步幽径

　　圣经里有句话说“当上帝关了这道窗,一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门”，但我不期待另一扇门，我祈祷上帝不要关闭我的这扇虚掩了近三十年的小窗。

　　三十四岁那年九月初的一天晚上，我突然发现自己的耳朵响（耳鸣）。只要头一落在枕头上就感觉到耳朵内有如蝉鸣般的持续尖锐叫声，扰得我心烦意乱难以安睡。

那时候我在学校工作，开学季节整天忙得脚不沾地，总有做不完的事情。白天忙碌起来感觉不到那种鸣叫声，那种烦扰也就如同不存在似的。晚上头一落枕，那个声音就立即跟上来挥之不去。每当被这声音扰得翻来覆去睡不着时，总会暗下决心：“明天一定要去看医生”。可第二天早上起床后又风风火火一头扎进学校，投入没完没了的忙碌中，恼人的“蝉鸣声”又被抛在脑后。就这样周而复始，直到学校放寒假才终于走进医院就诊。那时候，学校教师紧缺，处处一个钉子一个眼，若中途请假，就意味着自己班级的学生要被“放羊”守“空堂”，意味着他们的学习进度将被耽误。只要不躺倒，老师们谁也不会轻易请假看病。我的耳鸣诊治也就这样被足足拖了近半年之久。

　　在州医院耳鼻喉科诊室，医生听完病情自述后查看了我的耳道情况，然后开了两张检查单子，一张电测听、一张声阻抗。做完检查拿到检查结果时，医生边看边自言自语道：“这么年轻怎么会聋成这样？”我心里一惊，我聋吗？当时医生的自言自语声音很小，但我分明听得十分清晰啊。暗自嘀咕：虚张声势罢了！

　　医生告诉我，我的情况属于神经性耳鸣引起的高频听力损失。还说这个病及时治疗有90%左右的治愈率，发病一周内是最佳治疗时间，我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让我赶紧住院治疗。虽然一直认为医生总是喜欢小题大做放大病情，但夜深人静时的蝉鸣声确实令人头疼。我没再犹豫，趁着假期赶紧办理了住院手续并期待能够发生治疗奇迹。

然而，效果并不如人意。在医院住了一个寒假差不多40天，耳朵内的蝉鸣声依旧“老草不动根”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医生似乎也没有什么招数了，让我出院后继续服用一些怡养神经的药物。

　　当时我没有感觉到听力有什么异样，耳鸣在白天快节奏的工作中也基本没有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耳鸣声音从之前只是晚上睡觉有感觉发展到白天安静环境下也能明显察觉到，再后来甚至坐在快速奔驰的汽车上也无法掩盖耳朵内那尖锐的蝉鸣声。

　　期间多方寻医治疗，就医范围不断扩大，各级大小医院拜访过不少。每次就医，常规程序都是听力检查-电测听，然后草草开药了事。医嘱和病情分析的话语越来越少，有的医生还会边看单子边摇头叹息。药物一般就是肌酐、丹参、维生素之类，也就是我最初住院时候服用的那些药物。医生的表情和直觉告诉我，“没治了”。家人们只要听到治疗耳鸣的偏方、秘方，就会满怀期待地想办法弄来给我服用，但每每都以失望告终。

　　一度时期，我心里十分懊恼沮丧，经常莫名其妙的烦躁暴怒。时间长了，我便自我安慰到：没事，不就是耳朵里有窝小蝉在鸣叫吗？权当那是上帝派来给自己做伴的，接受它们吧！让它们与自己和平相处吧。这样想着慢慢也就习惯了、释然了，不再期待它能消失，晚上睡觉似乎也不那么烦躁了。

　　然而，情况却远非我接纳蝉鸣声就了事。我的听力差距慢慢被自己察觉、被他人感觉并在日常生活中显现出来。当与我并肩散步的朋友说树上有很多鸟叫而我却一丝声音也听不到时，当手机在自己兜里响个不停都骚扰旁人了而自己却浑然不觉时，当一向写字速度快记录敏捷的我开始出现记不清楚会议笔记时，当与别人交谈需要反复询问别人的意思或需要琢磨一会才能理解意思时……我不得不承认自己耳朵聋并且越来越严重的残酷事实。近一年多来，听力水平更是急剧下降，已严重影响到了正常生活。在同一张桌子吃饭或吹牛聊天，我只能看到别人嘴动、看到别人或开怀大笑或挤眉搔首，不知道别人叽里呱啦说些什么，常常显得尴尬而又无聊。买菜购物扫码支付常常出现多付或少付账。我越来越怕接听电话、怕与陌生人交谈、不愿意参加社交活动……

　　经专业医学检查，目前我的左耳已经基本没有听力，右耳听力尚存40%。我不知道照此下降趋势，40%的听力还能维持多久？我无法想象完全听不到外界声响那是一种怎样可怕的死寂状态？

　　按照医生的说法，听力一旦损失将不可逆转。我已不再期待能够逆转，但我衷心祈望上帝不要让我完全进入无声世界。我的听力之窗半虚掩了这么多年，我希望它继续为我虚掩着，让我继续聆听这个多彩世界的多彩频道，哪怕只能听到其中的一小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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