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甩自传体长篇小说《千年老妖》第十八回。

老甩

第十八回 雄赳赳 挺起胸膛成军人

刚刚进入12月份，社会上的征兵工作还没有开始，军分区的征兵工作已经结束了。我们县里，千挑万选，最后确定了15个新兵，我和段高阳、赵联都如愿以偿。没有换装，还是各自的便衣，没有敲锣打鼓、鞭炮齐鸣的欢送场面，只是自家亲人的简单告别。当然，段高阳的贺薇薇也来了，送别的泪花一直在美丽的眼眶里滚动，看了让人感动。那个赵联似乎还没有女朋友，来送他的和我一样，好像都是他的家人。

我的爹娘是按照李部长的约定来的。算是给我长脸，我临上车时，二老真的没有掉一滴眼泪。然后，我们15个新兵坐上县武装部的帆布蓬大卡车，把我们拉到了新兵训练基地。

说是新兵训练基地，实际上什么设施都没有，就是军分区的农场。这农场有晒粮食晒棉花的好大一片水泥地面，可作为新兵训练场地；住宿就安排在农场附近老百姓的家里，打的通铺，一个班住一家。

还听说，这次是军分区历年来征兵最多的一次，共220多名。培训之后，主要是分配到各县中队，去看守所看犯人，作监狱的警卫。奶奶的，根本就没有上学上军校那一说……当然，表现好的，有能力有才干素质高的，有可能会被选拔到军分区机关或直属分队。

我可不能去看监狱！我想，每天在阴森森的监狱里，和那些光秃秃脑袋的犯人们在一起，那可不是多省心的活儿。要是把我分到某一个县中队去看监狱，那还真不如我在家里教学呢！

但是，怎么才能保证分配到军分区机关和直属分队呢？那谁也不得而知。

外表着装的更换给我们带来了好长时间的亢奋。你想想，原来穿的百姓衣服，有长的，有短的，蓝不蓝，灰不灰，有戴帽子的，有围围巾的，五花八门，花里胡哨，站到一块，活像一锅杂烩菜。这些便衣，我们把打成个包裹，写上名字，被县武装部的车带回了老家。每个人兴高采烈抱回来一大堆军装，从裤头、袜子、皮带、手套、绒衣、棉衣、外套……刚刚换上里外全新的军装，人人都激动得难以平静。虽然这军装似乎大一点，不是太合身，但统一了式样，统一了颜色，便滋生了一种精神头，尤其是当你意识到从今以后戴上领章帽徽，已经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员时，那种由衷的自豪感顷刻就会从脚底油然而生，一直冒到头顶！

军分区首长在接见我们的讲话中，我记得最清楚的一点，就是要求我们必须在这短短一个月的新兵训练中，完成从一个老百姓到一个革命军人的转变。

一个月就可以转变么？能够转变么？我吃不准！

首长要求我们在这一个月里，必须有吃大苦耐大劳、脱掉一层皮、瘦掉十斤肉的思想准备……

看来，既然为兵，就不是来让喝蜜吃糖瓜的。这军分区的兵，同样也不是好当的。反正就这么百十斤，都交给祖国了，老班长不是说了么，“革命战士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垒到高楼上不骄傲，砌到厕所里不悲观！”

就这样，我们200多号怀着各自不同目的和心愿的小青年，兴高采烈，壮志满怀地投入到军营，如此这般被齐刷刷地推到了部队生活的起跑线上。而面对新的生活，像一帮初出茅庐，根本没有经过风雨、没有见过世面的羔羊，满目新奇，有的连自己的生活还不懂得如何打理，如何工作，如何处事，如何说话，如何待人，如何表现自己，如何推介自己等等等等，也根本一窍不通。没有人指点，没有人提醒，全凭自己无意识的摸索，或者说仅凭自己的自然本能应对，自己雕塑自己，刻画自己，因而就形态各异，各有千秋了……

实际上，这好多情况是我们后来意识到的，或者说是多年以后悟出来的。倘若说能让现在的我去重新应对当时的一切，我能把自己雕塑成一个出类拔萃的将军！

我不记得我是如何完成从老百姓到一个革命军人的转变的。我只记得这么几件事对我刻骨铭心。

第一件事：穿了新军装的新兵都是狂人。当时军分区农场正是秋收时节，上级安排我们拔棉花棵子。指头粗的棉花棵子，组织新兵用手拔。我的天，在老家我最不愿干的就是拔棉花杆，那还是在木头杆子上钉上个铁的器具撬着拔，这会儿用手往下拽，不知是谁出的馊主意，奶奶的，或者说，就是为了整治这些不懂事的新兵蛋蛋！只听带我们训练的老兵班长站到田头，分派了一人一行的“战斗任务”之后，十分威严地大手一挥，响亮地发出个“开始”的口令，新兵蛋子们哗啦一声，冲了上去，不由分说就拔将起来，噌噌噌，唰唰唰，一个比一个拔得快，两只手，很快就磨出了血泡，但谁也不愿停歇。当班长的被拉在最后，却直起腰来狂喊：“同志们加油呀，是英雄，是狗熊，棉花地里显身手！”一会儿又喊：“大家看到了么，现在干在最前边的是XXX！革命军人要向榜样看齐，大家向前冲呀！……”

就这样，新兵蛋子们谁也没有迟疑，谁也没有感到是被捉弄，硬是争先恐后拔到了地头，那般疯狂，那般忘乎所以，在老兵班长喊着谁是第一名，谁是第二名的呼喊表扬声中，到了头的新兵蛋子们又拐回头来，把还没有拔到一半的老班长的棉花棵子又拔了个干干净净，完全不顾自己双手血肉模糊……

第二件事：穿军装以后的训练才叫做军训。从小学上到高中，我们都作过队列的训练。但那从来都是稀里哗啦，乱七八糟。然而，一旦穿上了军装，那就效果截然。十二月份的训练场上，北风呼号，滴水成冰。十几个班的队列训练，立正稍息左右转，行进停止踢正步，一会儿单兵教练，一会儿集体会操，尽管单调枯燥，索然无味，但是，一段时间之后，你看那整齐划一的雄姿，不仅彰显出了军人的气度，更有着排山倒海、气吞山河、战无不胜的士气！

就因为军装一穿，这些个原本文弱的小青年，一个个硬是坚持了下来，没有一个半路退坡当逃兵的。有一次我碰见了那位24级行政干部赵联，问他感受，他竟然说，没事，短日子，不就一个月么！

第三件事：穿了军装后的人就有了军人性格。军人性格，外人看来，好像有点二杆子，高声答话，狂呼乱叫，吆五喝六的，这是部队实施令行禁止，培养军人果敢和勇往直前的作风使然。

我最看好的是班务会。部队的班务会，人人发言，可长可短，谁也不能脱逃，锻炼了人的语言表达能力；其次是部队的宣传活动，不论战前动员，或是战后总结，抑或是训练休息、开饭之前等等，不失时机地开展小广播、小快板等活动，宣传正能量，既鼓舞士气，更锻炼了自己。新兵训练期间，每逢开饭，我的班长总鼓励我在饭前当众宣读好人好事的表扬稿，有时候来不及写，就站起来当众不拿稿子演说。到了后来，那个赵联也代表他们班、段高阳代表他们班，纷纷站起来读稿子，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为期一个月的新兵训练，以最后每人打了实弹射击第一练习九发子弹而圆满结束。我认为，穿上军装了，腰板站直了，学会大声喊叫口令了，现在又打过枪了，自然就应该是个合格的军人了。

宣读分配名单时，我十分荣幸地和段高阳、赵联等一道分到了军分区直属的八分队。我暗自庆幸，没有被分配到看监狱的偏僻县城。当然，一道分配来的，听说有几个都是领导干部的孩子，有着比较强硬的社会背景。赵联有没有社会背景我不清楚，我觉得他和段高阳都与我分到八分队，肯定是在新兵训练期间，我们几个争先恐后宣读广播宣传稿子有决定作用，最起码有着因果关系，反正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