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杂忆

可心

<p class="ql-block">  老院子里的故事,林林总总地写了一些自以为有点意思的人和事,今天好友转发给我一篇文章——《西南营杂记》,很感激她懂得我的心绪。我赶紧放下手中的家事,捧着手机,依着橱柜,如渴地阅读,在手机屏幕上轻轻地翻阅这本电子书,仔仔细细地反复端详图文,那些曾经熟悉的一幕一景,无数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似乎又闻到老巷老宅的气味。</p><p class="ql-block"> 记不清多久未回老宅院了,前段时间,堂婶的女儿留言我:“姐,有空回来一下,你住的房间后面过道里,冒出一棵好大的桑树,大风摇动了树枝,哗哗地响,刮得瓦楞瓦片碎了一地。”老院子在过去是很喧闹的,人多,生出的闲杂事也多,现在只剩堂婶她们一家坚守着,堂叔已过世了。她们家占着院子的东半边三间房,我们家占着西半边三间,青砖木梁的六间屋子,面积大小不一,朝向不同,假如遇到腾迁,面积对半开,这是长辈们协商好的。我们的宅院己经历了一百多年的春夏秋冬,建筑属于明清风格,前面的两个大方院土改时归了公,后院由我们家族居住至今。后院里有大小三个套院,我房间的背面,隐藏着一个小院,必须从我房间里进出,堂婶发现老屋有险情,只能通知我,这是她能做的。</p><p class="ql-block"> 挑了一个有阳光的晴朗日子,动身去探望梦魂萦绕的老屋。</p> <p class="ql-block">  西南营老巷隐藏在繁华街区的背面,这里的寂静与马路上的热闹亳不相干,仿佛不在同一个区域。巷子里的外墙上,石灰墙面灰蒙蒙的,好多地方墙皮起身脱落了,青砖显露,像个衰弱的老人满面沧桑。越往里走,视觉感越强,心情更压抑。如同你感情深厚的亲人,眼睁睁看着他老去,你却不能改变他,无奈的心情,让心里的负担更沉重,这也是我来的少的缘故。</p><p class="ql-block"> 真不知道谁下的毒手,只不过阔别了一些日子,今天回到老院大门口,大门下与老院共存百年的木门槛,竟被人锯去了一段,门堂里,墙边上显赫地停了一辆红色的电瓶车,不用猜测,肯定是它的主人下的狠手。</p><p class="ql-block"> 老宅前院解放后,公家把它租出去了,厅堂,书房,亭子间里住满了夫妻老少,居住的租户们只顾及自己生活便当,将大院随随便便地搭建分割,他们心中没有什么人文意识,见树锯树,见花铲花,硬生生地把祖父引起为自豪的花园式庭院,弄成了大杂院,花香满园的院落离我越来越远。这些人为的因素,加速了这片老式民居的败落。</p><p class="ql-block"> 穿过狭窄的过道,进得后院,碰巧堂婶一家都在。打开厢房的锁,将己脱离门铰链的木门移开,这个木门铰链被雨水蚀锈,不起什么作用了。我住的房间有两个门,木门是通向套院的门。</p><p class="ql-block"> 一行人进得套院,还好,院子里一切如初,平整的水泥地,生不出一棵杂草,打理省心多了。转到房背面巷道里一瞧,不由地吸了一口冷气,从砖头缝里长出密集的桑树枝,一根根似手指粗,齐腰般的高,杂草乱生。拨开树叶枝,桑林深处,一颗高大粗壮的桑树紧贴着屋檐,树根下残瓦遍地。这棵枝叶繁茂的桑树,并不让人觉得可爱,它是破坏老屋的魁首,电锯铲除之,不留后患。</p> <p class="ql-block">  我的父亲是位聪明而有远见的人,他很早便预见了,今日老宅院荒废残败的景象。在我还在幼童时期,连人带户口,将我从他身边,从出生地安徽,移居老宅院里。待我长到七,八岁左右,他时常唠叨我:"把你送南通来,不是来享福的,你肩膀上是要挑担子的"。我那时懵懵懂懂的不大懂事,不明白父亲的话。我的父辈大都读过书,定居外地。他们将老宅院视作他们的故乡,心中的根。虽然他们很早便离家求学,对老宅院的思念绵绵不断,到了晚年益发强烈。</p><p class="ql-block"> 大约二十年前,他们还有精力的年纪,老屋年久失修,肉眼可见的墙歪瓦稀,仿佛来一场风雨便能将它刮倒。长辈们清明节相约集聚老宅院,商议修缮房屋事宜,他们和堂叔家达成一致的共识:在有生之年,将老屋修缮如新,交给下一代手中,老屋在,根就在。</p><p class="ql-block"> 他们中最年轻的人,我的小叔,负责主管修屋中发生的大小具体事项,我也没闲着,尽协助之力。</p> <p class="ql-block">  翻修旧屋远比造新房繁琐得多,整理出老屋陈旧的杂物后,哪些梁柱要留住;哪些墙面需要推倒重砌。老屋阴暗潮湿,地板破烂了,踩在上面一脚高一脚低,这些都要费心地同瓦匠商量。我小叔是个书生,开工后,每日里拿了个练习本各处转转,各种材料记帐,每天的计划,哪里需要加固等等,一行行字,写得板板正正。练习本将用尽时,老屋己脱胎换骨,同新屋不相上下,冬至前夕完美收工。</p><p class="ql-block"> 如新的老屋,是凝聚亲情血脉的圣地,清明回到老宅院的每一个人,用惊喜的目光打量老屋的四周。我大伯竖着大姆指,对我小叔说:“老弟,干的好!我们这代人的任务完成了。”</p><p class="ql-block"> 我长年居住在南通,离老屋又近,是我们这代人中的老大,我的长辈们热切地期望,我们家的老屋往后能有人问寒暑,推荐了我来当老屋的管理员,意味着我的肩头,真正挑起维护我们家族根基的重担,从那一刻起,我明白了我父亲的良苦用心。</p><p class="ql-block"> 长辈们对故乡的眷恋如磐石般坚定,故乡之情如岁月悠长,让我对老屋不敢怠慢。通风,扫尘,擦灰,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清明前尤其重要。狂风大雨天担心它漏雨;寒冬下雪天担心它吃勿消雪的压迫,像宝贝疙瘩一样呵护着,这个宝贝稍不留意会给你来个惊喜。</p><p class="ql-block"> 我记得是初夏的下午,接到堂婶打电话来和我说:“刚才听得后面院子,轰的一声,很响,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你来到后院查看下,好吓人!”当时天色己暗,约好第二天大早去。</p><p class="ql-block"> 大早去老屋的路上,我心里不踏实,七上八下,路上一直细细的思忖,老屋子整修才过了三年多的光景,没有人住,没有人要去损害它,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等到打开厢房门,屋顶上的瓦片、椽子凌乱地散落地上,家具,床上是落满砖瓦灰土的惨状,爬上砖瓦堆,细心地查看,靠后墙的一根粗大的梁,断成二截,斜靠在地上,屋顶上露出约三、四个平方大的洞口,阳光毫无遮挡地直射,照得屋子亮堂。</p><p class="ql-block"> 站在院子当中,我回忆起修这间屋子的场景。这间屋子是大修的,换了二根主梁,整个屋面全部重新排瓦,当时听得瓦匠问:靠墙的大梁有一点弯曲,要不要趁手换了它。我对小叔说:“换了它,老屋修就彻底修好。”小叔不加思索说:“不换,梁只是有些弯,没有什么裂缝,还能顶好多年。一根梁不少钱呢!”要修老屋就不谈钱,谈钱能修好吗?这不,大梁狠狠地砸了下来。</p> <p class="ql-block">  夏天是风追雨赶的季节,假如雨水灌进老屋子里,真叫泡汤了。闻讯而来的老邻居,她给了我很好的提议,街区公房管理所现在也帮助私房修屋,可以包给他做,只要出些银子,省事又省力,他们就是天天做这个工作的。这个办法确实好,只不过一周左右的时间,老屋梁又立起来了,瓦片又像先前一样铺得整整齐齐,你还不用操心,他们连房屋的卫生,都打扫得干净。在修好的老屋里来来回回地踱步,那个感觉真好,心中陡然升起满满的成就感。我亲爱的长辈们,清明可以欢欢喜喜地在老屋里,含笑戏说童年发生的趣事,与手足诉说心中无尽的乡愁。那些欢乐都刻在墙壁上,成为我们家永远的烙印。</p><p class="ql-block"> 时间总是在你不经意中悄然流逝,曾经的欢声笑语如梦幻般的美好。我的长辈们与我渐行渐远,回到老屋来的,大多我们这代人了,少了老一辈的那份执著。老屋同人一样经不得岁月的摧残,显出颓废相,冷清了许多。有时清明回去,只得我一人,迎接我的,只有地上的衰草,只有落叶,我对老屋挥之不去的留恋,不知道向谁去倾诉。我们的小辈用这样的话回应我:“这老屋我们又不要它。”如果我的长辈们还健在,假如听到这样的话,会不会感到心痛?我们这代人都在向花甲之年跑步,老屋的命运未卜。我也同我堂婶一家谈过我的忧虑,期望她们能有好的主张,她们表现得很洒脱,一句:“走到哪里算哪里,管不了太多。”结束了我们的对话。</p> <p class="ql-block">  我现在只要走进老宅院,脑海里总会产生种种感想。我们的小辈没有在这里生活过,他们没有见过这院中满树的梨花,又不曾尝过西窗下,一片绿荫中的桔红,冬天的腊梅花香还没来得及沁入他们的心脾,和老宅院自然没有建立感情,与他们谈老屋的情怀,相当于对牛弹琴。有时候不敢往深处想,若干年后,老院、老屋的信息和踪影,恐怕只能从《西南营杂记》类的媒体上寻觅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