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面条

月照长空

<p class="ql-block">电影频道下午两点左右,时常播放一些外国影片。一天下午,我看了一部由东野圭吾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祈祷落幕时》。这部电影我以往看过,同样是在电影频道看的。但那次看得心不在焉。这一次我看的很细致,几乎注意到了每一个细节。里面有一个加贺恭一郎与他的同是刑警的表弟在一个饭馆里吃面的镜头。</p><p class="ql-block">那面干干的,细细的,白白的,放在一个小巧的笼屉里。</p><p class="ql-block">这让我想起了蒸面条。</p><p class="ql-block">在我小的时候,蒸面条是许多家庭只有在改善生活时才能偶尔吃一顿的主食。</p> <p class="ql-block">我做蒸面条的历史,由来已久。第一次做,是在1987年时的吴城派出所。那次,春东、苏黎去看我,我们因陋就简,在我的住室里用煤油炉做饭。那时,物质匮乏,没有湿面条,我们就用干面条做。竟然做成了。很多年后,苏黎仍念念不忘。</p><p class="ql-block">那次几个人去黄老师的坐忘居,也是下午。忘记是谁约的了。我记得以往她曾说过她喜欢吃蒸面条,所以在确定晚上在黄老师那儿吃饭以后,我去买了面条、豆角、五花肉。</p><p class="ql-block">那晚,她们洗菜,黄彪烧锅,我主厨。</p><p class="ql-block">那晚,她吃了许多面条,说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蒸面条。我听着虽然受用,但又觉得汗颜。因为这是我做的相对较差的。后来,她又多次这样说。有一次,她说有天晚上,已经睡下了,有些饿,突然想起了那晚吃的蒸面条,于是就越想越饿。说完“咯咯咯”地笑。她说她妈也常做蒸面条,但总做不好。起初,我是不信的,以为那不过是虚与委蛇的誉美之词。后来,我有些半信半疑。再后来,我便信了。</p> <p class="ql-block">其实,在那次之前,我已经有很久不怎么吃蒸面条了。人的口味似也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发生变化。它好像渐渐地淡出了我的食谱。</p><p class="ql-block">我会做许多被人认可的美味佳肴,即使我一个人吃,我也决不将就,我也会一丝不苟。但若问我最擅长做什么,我又说不上来。因为,大部分吃过我做的饭菜的,每个人都能记着几样让他们难以忘怀的,而他们所记着的,又往往各不相同。</p><p class="ql-block">蒸面条只是我会做的众多饭菜中的一种。</p><p class="ql-block">又一天下午,阳光很好,我们驱车去清泉寺看那棵从将近两千年前姗姗走来的银杏树。其时,满树的叶子已黄,在阳光下,泛着金灿灿的光。那是世界上最好的画家在调色板上也调不出的颜色。我觉得那是天赐的颜色。</p><p class="ql-block">她们在拍照时,我在寺内绕着大雄宝殿转了两周。大殿的东西两侧,有许多间僧寮。每一间僧寮的门楣上,都有“菩提”、“圆通”、“涅槃”、“慈悲”、“莲华”之类的字眼。我边走边想着这些字眼的内在含义,它们与芸芸众生的联系。</p> <p class="ql-block">傍晚,在返回县城的路上,我问她们晚上想吃一些什么,她又说起了蒸面条。她说,前几天她妈让她回家吃饭,专为她做了蒸面条,结果做好后,面条都碎了。“只有这么长。”她用手指比着。我看了一眼,大约两寸。然后“咯咯咯”地笑。</p><p class="ql-block">她的笑很有感染力,是那种婴儿在熟睡时发出的笑声。</p><p class="ql-block">我曾认为那是源自于灵魂深处的笑声,后来,暗自思忖,又觉得不对,因为不是所有的人都有灵魂的。有的人,不过是人形动物,他们压根不算是人。李汝珍在《镜花缘》里说:“虎豹从来不敢吃人,并且极其怕人,素日总以禽兽为粮。往往吃人者,必是此人近于禽兽。”可见,英雄所见略同。而有灵魂的人,也不是任何时候都有灵魂。</p><p class="ql-block">自觉、觉他时,人才有灵魂。</p><p class="ql-block">灵魂无形,但我们能感受得到。灵魂与我们同体,有时候又游离于我们身外。它在我们孤寂时,距离我们最近。</p><p class="ql-block">她才华横溢,却又命途多舛。她在讲述自己的不幸时,也总是这样笑。</p><p class="ql-block">她的笑,让我想起父亲在暮年时回忆往昔的笑。他也是这样“咯咯咯”地笑的。</p> <p class="ql-block">按理说,父亲高兴,我应该高兴才是,可是,他每次这样笑时,我心里总是充满了忧伤——他愈高兴,我愈怕有一天他突然离去,我再也不能感受到他的高兴。</p><p class="ql-block">佛说人生有八苦,其中一苦,是“求不得”。《心经》说:“心无挂碍,无有恐怖。”人若无求,便会少去许多苦。譬如我们不求生,便会不惧死。是故,《金刚经》劝诫佛弟子:“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但是,我们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又怎能无求呢?但无论有多喜欢,无论抓得有多紧,到最后,都会撒手——“毕竟无常,终归于空”!</p><p class="ql-block">明知道求不得,偏要执着去求,怎会不苦呢?</p><p class="ql-block">叔本华的某些哲学思想与佛近似。不知道他是否受到佛的影响。</p><p class="ql-block">我想,我们做不到无求,但我们可以尽量做到少求。</p><p class="ql-block">想起一曲《寄生草》:“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这是清初邱园(或作朱佐朝)所作《虎囊弹》传奇中《鲁智深醉闹五台山》里,鲁智深告别师父,离开五台山时的唱词。</p><p class="ql-block">最早知道这曲词,是高中时读《红楼梦》。宝钗过生日,贾母让宝钗点戏,宝钗点后,宝玉却不乐意,宝钗为劝解宝玉,便为宝玉念诵了这曲词。未曾想,这曲词,最后竟成了宝玉的宿命。</p> <p class="ql-block">人一生,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却无不牵挂!</p><p class="ql-block">那晚,我们去吃了唐河卤羊肉。</p><p class="ql-block">看完电影,我去买了面条、蒜苔,做蒸面条。</p><p class="ql-block">面条是最细的那种,就像电影里的那样。但其实我以往只喜欢用韭叶面做。</p><p class="ql-block">有一次,一个南阳的朋友到家里吃饭,提出吃蒸面条,当他看到我用的是韭叶面时,吃了一惊,说从来不曾见过用这种面做蒸面条的,自然,更没有吃过。他们做蒸面条,用的都是细面……直到我做好,他的眼神里都充满了疑问。结果,那晚他吃了几碗。第二天早上见他,他说他打了一夜饱嗝。说完,又长长地打了个嗝。</p><p class="ql-block">做蒸面条可选择的配菜很多,但大致以豆角、蒜苔、莲藕、黄豆芽、白萝卜、圆白菜为主。这些菜,又可以互相搭配,做出不一样的味道。</p><p class="ql-block">她说她妈做蒸面条,做时,明明看见放菜了,做好了,菜却不见了。又笑。</p><p class="ql-block">做面条前,我先把蒜苔腌了一碗。新腌的蒜苔,与蒸面条是绝配。</p><p class="ql-block">我做蒸面条,从准备到做好,一般只需二十分钟:在把面条单独放进蒸锅里蒸的同时,洗菜、切菜、切肉。之后,把肉、菜炒进锅里,调好味道,盛出一碗汤备用。十分钟后,面蒸好,放进菜锅里,略蒸几分钟,淋进汤,把面抖散。几分钟后,当锅盖掀开的那一霎那间,整个厨房都弥漫着混合着面香、菜香的烟气,锅底的油脂煎得贴着锅底的肉、菜,“滋啦”作响。当把一筷子近乎透明的面配着几根新腌的蒜苔送进口腔时,整个人都陶醉了。</p><p class="ql-block">叔本华是个悲观主义者,在他的哲学里,没有幸福。他认为,人受欲望支配,欲望不满足就痛苦,满足了就无聊。人生如同钟摆,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p><p class="ql-block">我迷恋着人世间的一切美好,包括她的一颦一笑,但我又总把自己流放在千里之外的一个山头,一片旷野,一个密林,一条河边……在那里,我孑然一身,踽踽独行,餐风宿露,披星戴月。</p><p class="ql-block">很多时候,人只能活在自己编织的弥天大谎里,否则,一天都活不下去。</p><p class="ql-block">《祈祷落幕时》有一句让人深思的话:“谎言是真相的影子,在影子里能看到谎言所投射出的人心。”</p><p class="ql-block">我的世界里,终日大雪纷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