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游山玩水的日子

款款

　　绍兴南部多丘陵，翠山相搀，碧水相依，温润秀美。山水虽也各有其名，但就像中国人中的张翠花、李富贵们一样普通得泯入尘世不为外人知晓，无仙无龙的山水成不了别人家的“诗与远方”，却是我们的悠然南山。

　　

我们是一群在少年 时相逢，带着各自的故事回来的华发青年。根是我们的带头大哥，放眼全局，安排出行，二当家青周到细致包揽杂务。通知一出，我们备好行囊，枕戈待旦，迎着晨光行进在密密的古道上。歌于途，休于树，光阴穿梭在我们的脚步间。

　　在春潮涌动的山林里，我们邂逅过争栖暖树的早莺；百啭啼唱的黄鹂；醒来后也出来舒服地晒个太阳的大蛇；忘情游玩而落了单，找不到回家路，不知所措地站在路口的刺猬；穿着各种精美衣裳目中无人的昆虫……

　　山花任性地烂漫；野白合自在地怒放。

　　春阳下，土地有一种特有的芬芳，它捧出丰硕的珍藏：野山笔头笋、马兰头、水芹菜、野蒿菜、鱼腥草、胡葱、荠菜、艾……“采采芣苢，薄言采之。”虽“不盈顷筐”，却已充满了绿水青山中的阳光雨露。

　　“扎知—扎知”纺织娘娘甜蜜地叫唤着夏天。蝉噪林静，石上清泉故故招人。大家或坐于岸或潜于水，嬉戏其间，笑话桑麻。溪中有一大石，可容我半身躺姿，仰面向天，耳机里侯德建《归去来兮》苍凉的歌声，没有一丝云彩的蓝天，被溪水轻抚脚踝的触觉都成了日后我心中永久的舒卷云朵。

　　只读到过“白露为霜”读到过“冷露湿桂花”没有见过这般似雪的霜，这青菜将会是怎样的软糯甘甜。

　　在日渐荒衰的山村，也看到过农家屋顶袅袅升起的炊烟，总会想到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想到父慈子孝儿孙萦膝，想到田夫野老品酒论诗，想到久远了的耕读传家。

　　几年行走，总有一些老友牵挂在我们心上。头儿们掐指算着拜访的日期。

映山红本是山林内最常见的居民，但如今只能零星地见到。雄鹅峰上有大片的野生映山红，翻山越岭去见它就成了我们不变的约定。松树下红艳艳的山丹丹花也从来没有辜负过我们殷切切的期待。中午休憩于雄鹅峰上，昏昏欲睡之际忽闻战鼓阵阵，似千军万马整装而发。“松声晚窗里”，此时才稍稍读懂隆中隐者们胸中的丘壑。

（不过近年听说这些松树已经几被虫害所尽。）

　　这是一棵站在山上古道边的树。黢黑的树干，粗砺不平，暗红的树叶挂在本该明丽却偏眯缝着眼天不高云不淡的空中，没有人们熟悉的倩倩红艳的巧笑。它很平常，可也是我们的熟悉朋友。它也许没有辉煌的过往，但也是阅尽了沧桑的老者。站在它身边，苍老的红叶深邃地沉默着，什么都没有说又似乎说着一切。

雪窦岭的水杉如今已经成了绍兴的网红，每到秋天私家车停满村口路边。

我们不坐车，从另一边跋山涉水赴约，犹如虔诚的信徒。

水杉们不同的季节色彩各异。春天如翠玉般碧绿，秋日里是饱满的金黄，在蓝天衬映下让人忘乎所以。丰水季节杉树们站在水里，阳光洒落在树的缝隙间，挺秀的身姿在黑与白之间荡漾，仿佛舞台上追光逐影的舞者。我们专注着它们，四围的群山静默着我们。

　　春风伸出温柔的手臂，春雨淅淅沥沥呼唤大地的时候，我们知道这是东村梅树的信使，该赴约了。

生长在群山之中，漫山遍野，争相绽放，梅花不言，下自成蹊。

精明的乡人也把这当成了赶集的日子，都是靠山吃山的土货。地里刚冒出头的时令野菜、农家自己晒制的干菜萝卜丝。我还买过手指粗细的枇杷树柿子树苗，柿子树已亭亭如盖，只是至今没有吃到过柿子。

　　游走山林，日行中天，铺开桌垫，品尝各自准备的拿手好菜，幕天席地，山林为伴，人生还能几何！

热心的海曾特意为大家在山里租了一间农房。那是一个古朴的小村庄，屋舍俨然，一条哗哗流淌的小溪穿村而过，可以想象也曾是一个人畜兴旺的繁阜之地。

　　农家厨房大灶必备，烧出的鑊焦饭，是绍兴人最怀念的小时候的味道。我也是第一次坐灶边学着烧大灶。燕、钱、峰、霞、萍、丽、花、娟、青……个个是烹饪和家务的高手（只有我例外），她们手脚麻利，不一会儿，一桌饭菜就整治完毕。大家围坐八仙桌旁，情谊为酒，稍喝即醉。

　　我游山玩水的日子因为老母亲的身体戛然结束。

但 青山在，心未老，只愿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