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楼下的手电光

断水流

朱靖华原创作品

寒风肆虐的晚上，如果你看到有手电光在村里哪家的门楼下晃来晃去，不用猜就知道，那肯定是一群半大的孩子在掏麻雀呢。
寒风刺骨的漆黑夜晚，对麻雀的飞行极为不利。它们贪恋窝里的温暖，哪怕受到惊扰也不肯出窝，正是抓捕的最佳时机。
小时候，家家户户都有门楼。门楼属于院墙的延伸部分，突出于院墙之外。在大门两侧建起一米多长，高过院墙的两堵墙，上边像盖房一样搭建一个顶盖，就成了门楼。有的人家讲究，不仅自家大门外建有门楼，里面也有，平时用来堆放农具。
农村人向来务实，断然不会做无用的事情。当时，村里人家的大门无一例外都是木质结构。即使有个别人家为了保护大门，在门上刷了铁锈色或者黑色的油漆，几年以后作用也就微乎其微了。何况这样做的人家毕竟少之又少，大部分大门还是原木颜色，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有了门楼。
在以前，富甲一方或者地位显赫人家的大门修建的豪华气派，那是为了彰显主人尊贵的身份与地位。农村人居家过日子，小家小户，和古代的达官显贵的宅邸大门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作用不同，能力限制，工程的繁复浩大上也就能省则省，大打折扣了。
农村普通人家的门楼与大门相连，最主要的目的是保护大门，避免木质大门被风吹雨淋，日光暴晒而影响大门的使用年限。
门楼的作用当然不止这一点。人们闲暇时可以聚在门楼里聊天。妇女们可以三五成群的坐在门楼底下一边纳鞋底，一边讨论着村子里的新鲜事。男人们们则在门楼底下一边抽着烟，一边议论着农事收成，展望未来的好年景。至于我们这些孩子，在门楼下能做的事情就多了，弹玻璃球、打烟盒、摔四角、斗蛐蛐。遇到下雨天，还可以随手在街上挖一些泥巴比赛摔泥泡，在此起彼伏的泥泡绽裂声中，一晌午一晃就过去了。
门楼顶盖上面的瓦片底下，铺着一层芦苇编织的草帘。为了防止瓦片滑落，在瓦片和草帘之间又垫了一层麦草和泥土的混合物，起粘连两者的作用。泥里的水分蒸发以后，就成了土，虽然确实起到了加固瓦片的作用，却也因为质地松散，易于脱落，给麻雀提供了可乘之机。
能在农村人家里搭窝筑巢的鸟主要有两种，一种是燕子，一种是麻雀。
燕子是益鸟，活泼可爱，叫声清脆悦耳，能捕捉田间害虫、蚊蝇等，所以人们都非常欢迎它来自己家里搭窝筑巢。
麻雀因为偷吃粮食，在以前的困难时期被列为“四害”之一，是应该坚决予以消灭的。它们喜欢集体行动，往往几十乃至几百只呼啦啦一大片落到田间，对农作物大肆吞食。被人们想尽办法赶走后，转身又落到了不远处，直至吃饱喝足以后才心满意足地飞走，所以人们特别痛恨它们。
最让人们头疼的是，它们并不像燕子一样衔来树枝、泥土，自己搭建巢穴，而是专门破坏屋檐或者门楼。瞅准瓦片下易于藏身的空隙以后，它们会用嘴掏空泥土，在里面建造一个足以容纳一窝麻雀的庇护所。
被掏空泥土的瓦片不能与下面的草帘紧密贴合，严丝合缝，瓦片除了容易滑落外，下雨下雪时还会渗水漏雨。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不过几年时间，随着雨水的反复侵蚀，起承重作用的木头就会腐朽不堪，严重的甚至会造成房顶坍塌。
盖房子是农村人一生中的大事，人们用辛苦半生积攒的钱好不容易盖起来的房子，却被小小的麻雀破坏，怎么能不觉得它们可恨呢？不过，即使赶走了麻雀，它用来做窝的地方也很难修补得恢复原状，所以，一提起麻雀，人们都极其反感。
主人家听到门外有动静，发现许多孩子在自己家门楼下捉麻雀，不但不会阻拦，而且还热情地在旁边帮忙。
麻雀的视力与人类相似，在漆黑一团的晚上几乎是看不见的。即使在手电光的照射下也不辨方向，只会扑棱翅膀，并不会飞走。它们在掏空的瓦片下惊恐万状，东躲西藏，不过最终还是乖乖做了俘虏，被一个个捉了出来。
捉麻雀这种事情看似简单，不过还是需要相当的勇气，只有胆大的人才能做。我们都是听着村里老人的谆谆教诲长大的：“麻雀是碰不得的。谁摸了它，自己的手就会一直抖个不停，好长时间停不下来……”想想自己的手不停抖动，那一定很难受，所以胆小的孩子从来不敢碰麻雀。
老人们话中的真伪孩子们无从考证，从小时候就在这种语重心长的环境中生活的我们还是愿意相信，尽管一起捉麻雀的有好几个孩子，大部分都是跟着看热闹的，只有极个别孩子敢把手探入瓦片底下捉麻雀。
村子里的街道远不止一条，一条街道上的门楼不少于十几个。几个半大的孩子带着弟弟妹妹们，一个门楼挨着一个门楼掏麻雀。
掏麻雀也是一项斗智斗勇的活动。麻雀很狡猾。如果灭了手电，蹑手蹑脚走到门楼下侧耳细听，就会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那是窝里的麻雀翻转身体发出的动静。这时候用手电照射，窝里的麻雀就会偃旗息鼓，屏气凝神，一点声响都听不到，需要仔细观察以后才能判断鸟窝的准确位置。不过，再怎么狡猾的猎物终究难逃猎人的追捕，这些破坏门楼的罪魁祸首最终还是插翅难逃，一一落网。
麻雀被捉住以后，捉麻雀的大孩子就会炫耀似的塞给弟弟妹妹们，我们都噤若寒蝉，吓得远远躲在一边。
被捉住的麻雀会被塞进随身带着的袋子里。破坏门楼的元凶被消灭了，各家各户的门楼在维修了以后，也得以保持不渗水漏雨的良好状态。
几十年过去了，现在的房屋早已不再用夯土建造，建筑材料变成了清一色的钢筋水泥砖块，完全没有了麻雀们搭窝筑巢的条件，它们也顺应环境的变化，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方式，栖息到了树上。
时过境迁，今时不同往日，随着环境保护意识的深入人心，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理念的提出和实施，当时犹如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的麻雀也成了二级保护动物，曾经人雀之间的剑拔弩张也成为了几代人心中逐渐淡忘的记忆。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我们的思想也应该与时俱进。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达成爱护动物，保护动物的共识。树立“爱护自然，保护自然，就是保护我们共有的家园！”的新时代环保意识，与动物和谐共生，与自然休戚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