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圆

荷不雨

<p class="ql-block">今日冬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大早群里就有人晒冬至圆,有翻炒圆,有汤圆,基本是单位食堂提供的早餐。我们单位是没有的。羡慕之余,有些不甘心,电话咨询附近的早餐店有没有冬至圆,回答说没有。群里有人献策,说二菜场很多,想了想,已过了早餐时间,或许下午下班去买点,带回家晚上吃,应个节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但是对于我来说,吃汤圆不仅仅是应节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小时候过年,正月初一早上吃汤圆是老家的习俗。现在回想起来,从米到汤圆,有一个繁琐的流程,整个流程的总策划总指挥总执行都是父亲。进入腊月他就开始谋划,大约在初十边,让母亲买来糯米(稀罕物,比大米贵,只在年节食用),与大米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用清水泡发两天。与此同时,父亲搬出家里的小石磨,把它里里外外清洗一遍,架在一个大木盆上面。待米泡软了,就用石磨一点一点把米磨成浆。这个工作很费时,也费力,因为是手工磨,全程都由父亲完成。父亲坐在石磨前,伛偻着腰,来回转动石磨,他瘦削的身体好似有使不完的劲。最后,他身着单衣,头上冒着热腾腾的水汽,将一簸箕白生生的米变成了木盆里的米浆。我们三兄妹缩在火炉前烤火,或者坐在书桌前读书、写作业,偶尔出去看上一眼。即使后来我们长大了,两位兄长也干不了这活,力道把握不好,事倍功半不说,还会损坏石磨,反而耽误工夫。因此,直到最后,这个工作都由父亲一人承担。米浆磨好之后,母亲找来大纱布蒙在装米浆的盆上面,再去灶膛铲最新鲜的草木灰,或者有新鲜的石灰更好,铺在纱布上,这一步的目的是吸水,让米浆变干。换三四次草木灰之后,这一流程基本结束,汤圆面基本制作完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到了正月初一这天,父母亲早早起床,生好炉火之后,开始准备馅料。因一家人都不喜甜食,所以糖馅很少,只拿白糖意思一下。我们喜欢肉馅。馅料里面有鲜肉、豆腐干、白菜、葱姜蒜花椒。这天的馅料总是特别香,每次父亲炒出来的馅料都让我馋涎欲滴,等不及出锅,我假装试试看有没有放盐,乘机捞一筷子。父亲总是笑眯眯的,点着我的小鼻子说:“妹妹儿,又偷嘴儿~”……之后,我去帮助父亲揉面团。揉面团是个力气活,也是个技术活。父亲先把汤圆面从木盆里取出来,放入脸盆中,因为是块状,需要先捏散,我在这步可以发挥点作用。然后,父亲会取一点开水加入面粉中,捏一个面饼,再把面饼放入锅中煮透,然后把这个煮透的面饼放入面粉盆,开始揉面团。我在这一步的作用就是负责按住面粉盆,努力不让它随父亲用力揉面团而移动。在我的记忆中,这个过程很漫长,把一盆散的面粉揉成一长条面团,父亲同样会花费很大力气,直至头冒热气,气喘吁吁。终于,面团揉好了,可以包汤圆了,于是全家出动。但是包汤圆更是一门技术活,虽然我每年都跟父亲学习,但我始终做不到他那样皮薄馅多,大小均匀,放在砧板上像一个个复制黏贴的小仓鼠,可爱又好看。我做的汤圆,皮薄一点就会露馅,得打补丁,只好皮厚,但是又放不了多少馅料,主打一个既不好看又不好吃。吃汤圆的时候我就只喜欢吃父亲做的,至于我做的落到谁的碗里,谁就只好自认倒霉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来我长大成人,远离老家,来到这座滨海小城,发现这边也有汤圆,但当地人称之为“圆”,有蒸、煮、炒多种烹饪方式。而我老家,只有“煮”一种方式,都带汤,所以我们叫它“汤圆”。冬至吃“圆”是滨海小城的风俗,称之为“冬至圆”。当地“圆”有糖馅儿,也有肉馅儿,外皮据说是用粳米制成,有一定硬度,可以立起来,形状也同父亲做的汤圆一样,尖嘴椭圆状,似小仓鼠,看着亲切。远近闻名的“宁波汤圆”需要水煮,它的皮全是糯米,做不成前有尖嘴的形状,只能是兵乒球状,不冰冻立不起来,口感也完全不同。另外,它只有糖馅儿,芝麻馅儿、花生馅儿,都甜口。比不得父亲做的汤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今,父亲离开我们七年了。总会在一些不经意的瞬间想起他的点点滴滴。他会一直活在我心里,一如我们父女最后一次相见,他送我的那丛山奈,四季常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