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枪之忆

竹影清风

　　我年轻的时候好玩，有一段时间迷上了玩气枪。

1986年的一天下午，同事的亲戚带着一把气枪到苍中打麻雀。在教师宿舍前打的时候，引起许多男老师围观。麻雀曾经是四害之一，国家鼓励消灭，所以，打麻雀是没有人管的。

教师宿舍前面有一排楝枣树，树上有不少麻雀飞来飞去。麻雀停在树枝上的时候，就是开枪的时机。同事的亲戚枪法好像不咋的，打中的没有几只。男老师们看得手痒，纷纷上手试试枪法。大概都没有什么经验，水平自然也不行。轮到我打了，我也从来没有摸过气枪，但我知道三点一线的瞄准原理，第一枪就打下一只，老师们很惊讶，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接着又打了两枪，一枪没有打中要害，麻雀飞走的时候，飘起几片羽毛；一枪又打下了一只。这下就证明第一枪不是撞上的了。

我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这么好的枪法。我后来分析枪法好可能有三个原因。一是视力好，瞄得准。二是臂力好，气枪端得稳；我当时赶时髦跟朋友一起健身，80斤的杠铃，能一手提起并举过头顶。三是扣扳机的时机掌握得精准。

这次打麻雀的事情，过去之后就淡忘了。想不到，不久之后发生的事情，让我成了气枪玩家。

有一段时间，两岁的儿子老是咳嗽，吃了卫生院开的药，效果不明显。有老教师说，我儿子可能得了“百日咳”，如果能弄几只麻雀，裹上黄泥，放在灰堆里煨熟，给孩子吃了，肯定有效果。

用麻雀治疗小孩“百日咳”，是天台的民间偏方，我早有耳闻。我想，民间偏方，是老百姓长期生活经验的积累，应该是经过验证的，值得试试。那么，哪里去弄麻雀呢？最简便的方法就是用气枪打。听别人说，县“百货大楼”有气枪出售。既然自己有那么好的枪法，何不去买一支来呢？既可以打麻雀为儿子治病，以后也可以作为一项业余爱好玩玩么。我们这代人，看着《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长大，对玩枪有特别浓的兴趣，毫不奇怪。

趁着周末，前往县城“百货大楼”买气枪。国营的“百货大楼”是当时县城最大的商店，位置在中山东路与劳动路东侧的拐角。气枪在体育用品柜台出售，只有折压充气这一种，无需任何手续，36元一支。铅弹也不贵，一盒不到1元钱，有50—60粒。

买回气枪以后，当天就在校园里试着打了几只麻雀。我发现这支气枪质量相当好：重量适中，抓握托举不感费劲；压力足，射程远，在10—15米范围内，不用调整表尺，就有非常高的命中率；发射时声音很轻，对周围环境几乎没有影响。

麻雀有了，找煨麻雀的灰堆太难，只能炒熟给儿子吃。我想，同样是麻雀肉，煨熟炒熟效果应该是一样的。一只麻雀，掐头去爪剥皮除内脏后，其实没有多少肉，只有胸脯上的两块肉厚实一点。孩子还小，肉嚼不动，我就把胸脯上的两块肉割下来，剁成肉糜蒸熟喂给孩子吃。

当时的苍中，校园周围就是农田，麻雀成群结队，但都不容易打到。停留在小树枝上的麻雀，最好打。校园里除了教师宿舍前面这一排楝枣树外，教室后面和学生宿舍前面还有几排水杉树，树上经常有麻雀跳来跳去，只要有点耐心，打个十来只，用不了多少时间。

　　吃了一段时间的麻雀肉，孩子的咳嗽果然逐渐减少。看来，用麻雀治疗小孩久咳不止这个偏方，是真实有效的。后来，也有人来借气枪，说是打麻雀治疗孩子咳嗽，十天半月一般都还回来的。有一次，隔壁小学一位姓冯的老师借去，两个多月后还回来。我一检查，连枪管跟枪托间的固定螺丝都不见了。花好长时间才找了一颗差不多的螺丝拧上，但准确度大不如前。有朋友告诉我，可能是铅弹打完后，用别的什么东西代替，导致枪管的膛线受损，影响了射击精度。这是后话，不提也罢。

有了这把气枪，业余生活就丰富多了。到了周末，可以在校园里打，也可以去周边转转，半天时间，总有20来只麻雀的收获。

气枪越用越顺手，命中率也越来越高。走在校园里，眼光会自觉不自觉的往树上瞟，看到有麻雀就手痒。有一天，我看到教师宿舍前面的楝枣树上有麻雀，心血来潮，用一只右手持枪，打下了一只麻雀。这一幕刚好被王大重老师在省体校读书的弟弟王大玉看到。王大玉说，这么好的枪法，可以推荐到省射击队试试。我虽然知道这是玩笑话，但内心还是沾沾自喜洋洋自得。

说到我的枪法，还有一件事情值得说说。调到天中工作后，一个周六下午，我提着气枪从宿舍出发去外面打麻雀。经过梅宅的时候，遇到同教研组的一个老师，这个老师开玩笑说，样子装起来“洋神武蹈”（招摇，张扬），枪法到底怎么样啊？也是赶巧了，我听到有鸟叫声，抬头一看，二楼的瓦栋上正站着一只麻雀。我说，你看着，我把它打下来。我肩靠走廊的柱子，举枪瞄准发射。一声枪响，便只见那只麻雀骨碌碌沿瓦沟滚下来，滚到瓦檐头，卡住了，没有掉下来。我自鸣得意，那个老师却说麻雀没有落到地上，不算，我说他“倒水赖讲”。

还是接着说在苍中时候的事吧。一年夏天的夜晚，我发现水杉树靠外面的枝条上，有许多麻雀。水杉树枝繁叶茂，麻雀躲在里面是看不到的。白天的时候，即使看得到，由于枝叶影响，也很难打中。我估计水杉树里面比较热，有些麻雀就站到靠外面的枝条上“乘凉”。从下往上看，这些麻雀肚子上白色的毛隐约可见，用手电筒一照，就显得醒目一些。凭我的感觉，在气枪的准星里应该能看清楚。第二天晚上，我约了五六个青年教师一起打麻雀。一个用“三节头”（有三节电池）电筒寻找麻雀，找到就照着，麻雀也不跑的。两个跟在我后面捡拾，一个负责处理清洗，还有一个负责烹饪。我无依托持枪射击，命中率也还挺不错。有的击中要害，直坠落地；有的没有击中要害，会斜刺里飞一段距离才掉下，需要追过去才能捡到。由于气枪射击声音很轻，一只麻雀被打下了，旁边的麻雀往往还无动于衷。不到一个小时，就打了二三十只麻雀。那天晚上，七八个青年人围坐在狭小的教师寝室，就着啤酒，啃着麻雀肉，谈天说地，无拘无束。时至今日，参与过的都说，那欢快的情景，还记忆犹新。

气枪除了打鸟，还可以打老鼠。

苍中当时的教师宿舍，设施实在简陋。屋顶是人字梁，阁栅上钉了一层晒谷子用的“大簟”当天花板。“大簟”上面简直是老鼠的世界，经常有老鼠在“大簟”窜来窜去，发出很大的声音，严重影响休息，苦不堪言。用棍子捅几下，尘土飞扬，还只能暂时起作用。有了气枪之后，我尝试用气枪打老鼠，真有点“神出鬼没”（天台人说“怪招”）的味道了。老鼠在“大簟”上跑动，有时会在一个地方短暂的停一下。我躺在床上，端着气枪，枪口随着老鼠跑动的位置移动，在老鼠停下的瞬间，果断开枪。难度如此之大，我竟然也能把老鼠打死，然后在角落的“大簟”上割开一个缺口，处理老鼠尸体。打死几只以后，来我寝室“骚扰”的老鼠明显减少了。

也曾经用气枪打过房间里的老鼠。一天下午，刚进寝室，看见一只老鼠躲在床下的铁皮饼干箱上。我从门后面拿过气枪，偷偷压上气，朝老鼠瞄准。床下光线昏暗，老鼠灰不溜秋，在准星里只能看见模糊的一块。我怕老鼠跑到别的地方去，勉强的开了一枪。随着枪响，老鼠瞬间跑开，我以为没打中。可是，检查饼干箱的时候，发现一头翘起的箱盖上，留下一个弹孔，旁边有一丝血迹。这样，我就判断肯定是打中了，只是没有击中要害。果然，第二天在一个角落找到了这只老鼠的尸体。饼干箱是那个时候常见的，箱盖也就1厘米的宽度，击中这个位置，我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这个饼干箱以后还使用了好多年，就是为了留着这个弹孔炫耀自己的枪法，可惜现在找不到了。

我还打过躲在柜子后面的老鼠。柜子几乎贴着墙壁，气枪也要紧贴墙壁，无法正常瞄准。但好处是只要确定上下的位置，左右位置几乎不用考虑，就能做到一枪毙命。

调到县城工作没几年，保护野生动物的宣传越来越多，社会上打麻雀的人越来越少，我也响应号召，“放下气枪，立地成佛”了。后来偶尔有人借去，我也不怎么在意人家什么时候归还。等到公安部门通告上缴气枪的时候，却怎么都找不到那把气枪。到底是谁借去没还回来，还是扔在老家被人偷走了，还真说不清楚。

现在能说清楚的是：我曾经拥有一把气枪。这把气枪曾经给我带来很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