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磨“呜呜”

老北风

　　无聊刷抖音打发时间，看到一个表演推石磨的视频，觉得既熟悉又亲切。触景生情，即刻想起我们姐妹弟兄以前推磨的情景。

顺手点开留言看到一段评论：故乡的石磨，留下了小脚女人急速的脚步，印记着乡村姑娘的欢快和执着，一圈一圈里，转动着百姓贫穷淳朴的岁月，石磨的呜呜声，唱出一首古老不变的歌。

看到这碗酸不溜秋的鸡汤，觉得不对胃口。心想：这是文化人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让你推上半天石磨，你还能这么悠哉的发酸？还说什么姑娘多快乐，推磨是首歌！

我不到十岁开始推了十年磨，从来就没感觉到一点快乐。在我的看来，推磨，那分明是贫穷落后的无奈，推出的是心酸，磨出的是苦难，转来转去，老百姓还是端着吃不饱的饭碗。如此说来，事物的旁观者和当局人的感受不可能在一个频道。

　　小时候，记不得父亲何时按了一盘沙石磨，直径有八十厘米，转动的磨盘有三十厘米厚，是全村最大最重的，要推动它，非得两个大人不可。全家九口人吃饭，为了大磨效率高磨面快，父亲找石匠专门定做了一盘大的。

那时，我们姐妹还不懂事，推磨的活儿是父母干，他们白天去生产队上工，起早贪黑就抱起磨棍推磨，奶奶负责“打箩”。几乎是每天，孩子们还在被窝里睡觉，磨房就“呜呜”的响起石磨转动的声音。

在我十岁时，和姐姐就成了推磨的主力。每到周末或者阴雨天，俺娘仨推磨，奶奶打箩，从此，我在磨房转了十年圈圈。

平日里磨的主要是地瓜干，磨面前先去碾房把瓜干碾碎，然后上石磨。先后磨三遍，箩下细面粉最后只剩一点瓜干皮渣渣，才能撂下磨棍跑出去玩耍。

二弟十岁多了，也到了推磨的岁数，母亲接替了奶奶打箩，姐弟三人成了推磨的铁三角儿。

到了冬天为了少推磨，一家人尽量多吃萝卜地瓜。二弟生的娇相，从小不爱吃萝卜地瓜。不爱吃也就罢了，推磨还不用劲，这让我和姐姐很生气。每当石磨越推越陈时，我们就感觉他在抱着磨棍睡觉了。这时，我就突然发力向前一恍，二弟的磨棍咣当一声落在了磨台。这时姐姐喊着：“叫你不使劲”！拿起苕帚疙瘩就打他屁股。

“不吃地瓜就要使劲推磨”！我也趁机对他一顿数落。

临过年是推磨最难熬的时候。父亲找石匠来“打磨”，匠人把磨齿凿深，磨面的效率就更快了，腊月里没完没了推磨的时间也到了。

家里风俗正月十五前不推磨，年前要置办大半月吃的。磨完了瓜干摊煎饼，还要磨最珍贵的小麦白面粉。馍馍面粉有讲究，头遍面有杂质，四遍面带麸皮，二、三遍面是精品，奶奶把它分开存放，用精粉蒸一笼屉雪白的馍馍待客串门儿。过年了，怎么也得在外人眼里过得体面些。

“新年好，新年好，吃了包子穿新袄”。我们期待节日的美好，但是先在磨房连轴转，过了推磨那道关，才能享受到过年的快乐。

三弟七八岁了，我们推磨他在外边玩儿，还吃的不少，我也心不甘。让他推磨吧，够不着磨棍。于是我和姐姐商量着，和他玩起转圈追人的游戏，让他左手攥着一根绳拉着磨鼻儿，防止离心走偏，另一根绳一头拴在磨棍上，一头系在他的腰间，哄着他上了磨道。

他在前面拉着，我说：“看看你能不能追上你二哥”。

开始他觉得好玩，我们把磨推的飞转，嘻嘻哈哈很快就磨完了一遍。休息一会儿，再叫他继续拉磨，他不干了，说“这游戏不好玩儿”，这家伙也不是个傻帽。

既然能抻紧绳儿，就不能松套儿了。我和姐姐连哄带吓，硬把他拴在了磨棍上。他虽然很不情愿，但经不住我俩的瞪眼吼叫。自从套上三弟这头小毛驴儿，石磨转的更快了。

年幼的孩子，推动着那盘沉重的石磨，数不清走过多少的脚步，不知道转过多少圈圈。

二妹，三妹年纪小，推磨也不用那么多人，她俩就赚了年龄小的便宜，很少享受到推磨的煎熬。

　　我们兄弟姐妹七八岁时，最早干的活儿就是推磨。因为它不需要什么技巧，只要形成合力，磨盘就会不停的转动，一家人就不用吃水煮瓜干。

在父母的影响指使下，我们兄弟姐妹都不怕苦不怕累能干活儿。那时，我宁愿去干更累的打辘轳、推车、刨地，也不喜欢推磨。因为它太无聊太乏味无趣了。

回想起来，在那个粉尘弥漫的磨房里，是那盘大石磨陪我们慢慢长大。它教我们小小年纪，就为老人分担起一点家的责任。同时，它也磨练了我们的坚韧性格，强壮了我们的体魄筋骨，造就了我们坚实的腰肌脚板。

那些年，在磨道里，我们迈着沉重的步伐曾经想入非非：何日里才能逃离这沉重的石磨，何时能转出这没有尽头的圈圈。

伴随着磨面机的出现，日月逐渐好转，我们如愿以尝的逃离了那低矮的磨房，那盘陪我们走过人生起点的石磨完成了它的使命，随之被父亲掀在了角落，和往事一起埋在了时光里。石磨虽然远去，但它那“呜呜”的转动声，仍然不时的环绕在我们的脑海里。

（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