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优秀

苦丁茶

时间指向公元1998年12月，教经局（教育、科学技术、经济信息化和发展改革局的简称）即将召开一年一度最隆重的会议：年终公务员考评。
据分来半年的贺丘说，从今年开始，连续两年被评为优秀公务员就可以上调一级工资。大家都明白这绝非空穴来风，应该是百分之百的可靠。贺丘的干爹就是教经局贺局长。局里所有人员都是从贺丘的嘴和脸上解读单位风云。当然，贺局长例外。
刚上班一会儿，贺局长神秘地向他班子中的亲信章正义副局长透露今年评优秀的重大变革：名额由原来的一个变成了两个。章正义自然领会贺局长的美意。不到一刻钟的功夫，章正义宣布头晚麻将桌上赢了钱，晚上他请客，地点定在“桥头地下火锅城”。
请客的事情刚定下来，贺丘就向大家宣布了单位的新政策。
“耶，章哥，你是不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哟！”贺丘仗着干爹的后台，说话总是咄咄逼人。他一语道破天机让章正义的脸尴尬得一抽一抽的，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刺向章正义。贺局长白了贺丘一眼。
“算了，不识好人心，我不请客了。”动机被窥破，章正义乘机打退堂鼓。
“章哥，跟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贺丘对大家挤着小眼睛。“别人请客可以不去，但章哥的面子还是要买的。”
在贺丘的挤眉弄眼暗示下，夏传家表示附和，接着张永忠也说同意……反正局里除了夏传家没表态，其余人员皆为晚上的宴请欢呼雀跃。这会儿的章正义真是应了那句：开弓没有回头箭。 晚上，大家到“桥头地下火锅城”快快乐乐地吃了饭，还高高兴兴地到“东方红”歌厅吼了歌。足足花了章正义8张“老人头”。 章正义回家挨了老婆一顿臭骂。在章正义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开导下，老婆才平息了心中的怒火。想想也是，调一级工资的诱惑太大。
不过，章正义的客也没算白请。自从那一晚开始，每个人看见章正义变得客气了，整个局的团结气氛也空前浓厚。人与人之间是微笑着迎来送往。贺局长一手提拔的黄鹂和刘娟两冤家在过道碰见的时候，脸上的肌肉也平舒了不少，大有化干戈为玉帛的发展趋势。
那些天，只有夏传家像是受惊的小鹿，本来就谨小慎微一心谋接班的他几乎变得有点神经质了。那些问候和笑脸，那些亲热的语言像是烧红的烙铁让他的脸红得像盛夏傍晚的火烧云。最让他不安的还是章正义那一顿饭，他觉得自己无论哪一方面评先进是当之无愧，可偏偏怎么就吃了章正义那一顿饭呢？俗话说吃人家的嘴软嘛。
在团结友好的气氛中终于迎来考评的庄严时刻，下午，也就是在下午，评选的结果即将浮出水面。
一早，夏传家就来到办公室。他手里翻看着《项目申报指南》。不过，只要你细心观察，你就会发现他正心猿意马呢，因为半个小时过去了，手中的书没有翻过一页。他紧锁眉头，显出愁苦万状的模样。其实夏传家的痛苦具有周期性，每年12月份开始，春节结束，年年如此，就像女人的月经一样有规律。仔细算来，自他从乡镇调到单位，这种痛苦已经整整折磨了他10年。尤其今年的痛苦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是一个名额，理所当然归贺局长，痛苦也就会减轻几分，但今年偏偏多出了一个名额且又遇换届年。
章跃进做梦都想被评为优秀，他长相俊秀，善于交际，唯一的爱好就是运动。有人说他自傲，也有人说他滑头，很有女性缘。章跃进也弄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没有别人那份温暖人心的魅力，虽然自己和贺局长走得很近。走狗的路，让猫说去吧，章跃进用时下的网络流行语言来给自己打气。只有当年终评优秀屡屡无缘，章跃进才感到工作的失败，做人的失败。何况今年的优秀等次要与活命的工资和接班人的选定挂上钩。
下午3点钟，教经局全体人员庄严地走进了会场，评比会在局长热情洋溢的发言声中开始。局长很会讲话，每个人都被表扬了一次，章也在其中。局长说，今年局里的成绩是大家努力的结果，每个人都很优秀，但名额有限啊。局长把名额有限连说了三遍，仿佛还没能表明他惋惜的心迹。
最后，贺局长在啧啧惋惜声中宣布了评选规则：“除了贺丘来单位时间不到一年不参与评选外， 其余19个人均有机会当选。”
“大家提名吧”贺局长长挥手发出了评选令。
“我提贺局长！”章正义像往年一样在贺局长的话音刚落开始发言了。
“同意”……“同意”……“同意”……除了贺局长自己谦虚地说别选他外，其余19个人都争先恐后地表了态。每一个“同意”如一颗鞭炮炸响，可谓“掷地有声”，“脆生生”地响，还“欢天喜地”。
“鞭炮”炸毕，每个人都精力耗尽，陷入了沉思默想。会议室出奇的静。
一分钟过去，二分钟过去……
“还有一个名额！还有一个名额！”贺局长春风满面地提醒说。
……没有人说话。
“ 年轻人最好高风亮节一点，机会还多嘛。” 贺局长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望着章正义。章正义在这一届班子中真实年纪稍大些。
……还是没有人说话。
“这只是我个人意见，纯粹个人意见。”贺局长仔细看着自己的右手大拇指说。
……依旧是沉默。
“我看剩下的一个名额还是无记名投票吧。”章跃进站起来发言，一句话让贺局长找到了救世主。贺局长连忙放下正瞧着的手指决定同意。
……
结果很快出来了，情况是：章正义三票，其余人员每人一票。
1998年度教经局优秀公务员是：贺局长、章正义副局长。

（2003年2月于义水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