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元怿之子《元巶墓志》（释文）

知不足

墓志铭

魏故侍中司徒公骠骑大将军使持节定州刺史常山文恭王墓志铭并序

王讳巶，字子开，高祖孝文皇帝之孙，丞相清河文献王之第二子也。导黄源（黄帝）于寿丘，郁帝轩（昌意）于若水。平城恢百世之基，洛阳构千载之邺。故以超踪炎汉，迈迹昌周。记言盈于五都，书事茂于三代。

王禀连汉远祥，极天正气，体备通理，神炳异眸，墙宇冲邃，涯涘渊旷，宗庙难窥，澄挠不测。若夫知来后素之业，师逸于绮襦；升堂入室之功，道备于纨绔。文情婉丽，琴性虚闲。射不出征，辞参辩囿。故以总三端于一身，兼四科而在己。年十八，为侍书，拜通直散骑侍郎。衣青典闱，珥笔鸳沼。起予唯新，涣汗载密。俄领符玺郎中。传代秘重，六纽难窥。事有授命之期，理无威逼之请。

及妖起孽宗（元叉），氛结阃隶（刘腾）。桐宫从逼，宝祚将迁。虐盛道消，毒流顾复。泣血四载，尝胆六春，余喘若存，尪骸如朽。非枯林之可匹，宁癈祖之能方。逮两曜还明，三凶克屏，蝉侍俟德，密卫须才。乃除通直散骑常侍，领左右。王风范端凝，干局淹整。允金貂之华，延御侮之实。又广内纷诡，流略残讹。子政（刘向）之务有归，子骏（刘歆）之任斯在。乃以本职监内典书。折简无遗，绝编咸举。陈农之功未逮，河间（刘德）之业重还，寻封广川县开国公，食邑一千户。进封常山郡王，增邑千室，余并如故。磐石命亲，实膺维城之重；蒩茅为誓，实允砺带之期。寻迁平南将军、散骑常侍、中军将军。王德茂于朝，器优于世。高蹈列国，独翥群英。风行草偃，有心所以同慕；烟消月上，物情于是咸欢。愿龙门之一游，思同母之暂往。模楷不足为名，月旦此焉而出。后除卫将军、河南尹。王御下以清，示民以信，威恩适物而动，真伪单辞以决。乳禽不挠，捐鱼莫收，逝虎可追，还珠讵远。方将延祉无疆，陪銮封岱，光国荣家，无辈今古。而洪湍荡隰，巨毁燎原，不目先后，实钟遭命。武泰元年太岁戊申四月戊子朔十三日庚子，暴薨于河阴之野，时年二十有三。惟王孝乎天纵，忠实化远，闺庭睦睦，无可间之言；朝廷侃侃，有匪朽之誉。赋山咏水，辞爱三春之光；诔丧褒往，文凄九秋之色。至于西园命友，东阁延宾。怀道盈阶，专经满席。临风释卷，步月弦琴。目晒五行，指口三调。布素之怀必尽，风流之貌悠然。道长命促，呜呼悲矣。皇上龙飞入纂，鼎祚维新。嗟小年之可哀，愍大夜之无返。爰发德音，以旌休烈。追赠侍中、司徒公、骠骑大将军、定州刺史，谥曰文恭王。建义元年七月丙辰朔五日庚申，葬于瀍水之东二里黄堈堆之上。若夫寒往暑来，市朝为之亟变；山颓隰举，丘垄良亦不恒。虽勒钟图阁，无解风埃之患；刊泉志石，式昭不朽之容。乃作铭曰：

霄电降祥，乃育轩黄。天姬下俪，是生元帝。分峰玉衡，郁为削成。望日齐照，比月钧明。肤寸写惠，触石抽英。弄璋伊在，璧粹金贞。冲鉴外发，睿质内朗。蓝田是嗟，黄中招赏。曾墉已秘，清潭自广。皎皎不群，昂昂孤上。春诗秋礼，师暇功殊。雕虫绿绮，尽丽穷模。惠苞舟称，辩同日余。临碑可复，在骑非虚。入朝誉洽，登庸风委。慎深曳踵，文工操纸。丝纶有蔚，缄钥无禠。异署追芳，同列归美。延华蕃邸，结采戎章。貂组共映，剑玉同锵。式静中禁，雠艺西堂。隐敌有托，悬金载光。敷风上京，流范下国。宿讼有归，片言无或。易使有规，爱人有则。暂为冰击，将举霞翼。彼苍如何，与善虚假。踬影河上，罢驱芒下。原隰为尘，草木涂野。泣重徂光，怨深逝者。弃明初夏，即阍始秋。泉途寂寂，垄道悠悠。山回去翼，路泫行眸。嗟乎千载，终为一丘。

太妃南阳张氏。父道始，阳邑中都二县令。王兄亶，字子亮，侍中车骑将军清河王。姊胡氏，字孟蕤，长安长公主。妹司马氏，字仲蒨。妹庐氏，字季葱。妃胡氏。父僧洸，侍中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濮阳郡开国公。息罗睺罗，年五。女凤容，年五。女恒娥，年三。

墓志于河南洛阳出土。见《考古》一九七三年第四期《洛阳北魏元巶墓》。

元巶

常山文恭王元巶（505年～528年），字子开，河南洛阳人。北魏宗室大臣，孝文帝元宏之孙，清河文献王元怿第二子。

起家通直散骑侍郎，领符玺郎。领军将军元叉勾结侍中刘腾，发动宣光之变，杀死父亲元怿。灵太后重掌政权后，再除通直散骑常侍，监内典书，封常山郡王。迁散骑常侍、中军将军，出任卫将军、河南尹。

武泰元年（528年），遇害于河阴之变，年仅二十三岁。追赠侍中、司徒公、骠骑大将军、定州刺史，谥号文恭。

亲属成员

父亲：元怿，太傅、丞相、清河文献王。

母亲：南阳张氏，阳邑中都令张道始之女。

兄长：元亶，字子亮，车骑将军、清河王。

王妃：安定胡氏，胡僧洸（侍中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濮阳郡公）之女。

儿子：元绍宗

女儿：元凤容、元姮娥

姐姐：元孟蕤，长安长公主，嫁给安定胡祥（宣武灵皇后）。

妹妹：

元仲蒨，嫁给司马庆云；

元季葱，嫁给范阳卢氏；

安德公主，有宠于孝武帝元修。

在528年七月到十一月这个时间段，北魏王朝一直忙于安葬在河阴之变中被杀的诸王，其中元钦、元巶两人的墓志铭制作规格很高。

此前有关《元巶墓志》的介绍资料并不多。一些专业文献对于《元巶墓志》的名称，误作为《元邵墓志》。“巶”与“邵”实际上是两个不同的字，读音、字义都不同。“巶”是“昭”的异体字，元巶字“子开”。昭者，明也。“开”也有雨后放晴之义，巶与开属近义词（古人的“名”与“字”往往为同义或近义词），所以该墓志名称应该写为《元巶墓志》，而非《元邵墓志》。

相关资料显示，《元巶墓志》志石高97CM，宽97CM。这个规格，可能是目前我们所能看到尺寸规格最大的北魏墓志。该墓志由于内容较长，所以事先打下的方格数量也很多，为38X38，即1444个，一共38行，每行写满38字。《元巶墓志》单个方格的规格尺寸约为2.5CM。

《元巶墓志》的制作规格很高，不仅其志石尺寸很大，而且墓志铭的撰写、书丹和镌刻工作都十分用心。在“河阴之变”系列北魏元氏王公墓志中，就目前我们可以看到的资料，应该是《元巶墓志》和《元钦墓志》所撰写的内容最长。

究其原因，估计是元钦本来为北魏重臣，而元巶为孝文帝之孙，其身份地位显赫，所以两人的墓志铭制作规格，较元略、元谭等其他王公要更高一些。

与《元钦墓志》一样，《元巶墓志》文稿的撰写，也是由北魏当时的骈体文高手为之。无论是志的内容，还是铭的内容，都写得非常“庄重华丽”，运用了大量的骈体文句式。比如《元巶墓志》志文中有这样的句子：“赋山咏水，辞暧三春之光；诔丧褒往，文悽九秋之色。至于西园命友，东阁延宾。怀道盈阶，专经满席。临风释卷，步月弦琴。目矖五行，指穷三调。”这些华丽优美的骈体文句子，无疑体现了南北朝时期的文学风格。

《元巶墓志》第一行内容为标题。值得注意的是，该标题中在“墓志铭”的后面，加上“并序”二字。这种表达方式，在北魏墓志当中并不常见，但在汉魏南北朝文章标题中却比较常见，如《洛神赋并序》等就是。

《元巶墓志》第二行到第23行，为“志”的内容，即介绍元巶的生平事迹。在这部分内容中，通常是叙述某件事情后，就使用骈体文句子对元巶进行赞扬，相当于是夹叙夹议的行文方式。这种行文，在制作规格较高的北魏墓志铭当中，也可以经常见到。

《元巶墓志》第24行到第31行，为“铭”的内容。“铭”通常为四言诗，每四句换一次韵脚。第32行到第38行，主要是记录元巶的亲属姓名。这种在铭文末尾写上亲属姓名的方式，我们在《元略墓志》当中也可以看到。

就《元巶墓志》的书法特征看，虽然它也属于北魏元氏皇家墓志系列，但故意拉长撇画、捺画的书写风格并不是特别明显，而是显得比较中规中矩。尤其是主横画多写为弧拱形。这种横画写法，在后续的隋代楷书，尤其是唐朝褚遂良楷书当中，得到了进一步发挥。

比如褚遂良所书《孟法师碑》、《伊阙佛龛碑》的横画写法，显然就是继承了北魏诸如《元巶墓志》这种书写风格并加以发挥。

由此可见，南北朝的楷书，与隋、唐的楷书之间，从来都不是对立的关系，而是一脉相承的关系。这也是我们在学习南北朝书法过程中应该了解的重要概念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