矾盛村散忆(6)

往事如烟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虽然除夕都睡得很晚,有的甚至是通宵。可大年初一这天早上,各家各户却是起得格外的早。吃过新春第一顿饺子,把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在炕中央摆上满满一笸箩的糖果瓜子,准备迎接前来拜年的客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很快,门口那条消停没多久的土路又开始喧闹起来。出门拜年的人们竞相涌上街头,就像事先约好了似的。他们,先是互道一声过年好,然后就结伴同行了。这条拜年的长龙,挨家挨户地游走着,每到一处,都会送上一阵欢声笑语。门上那火红的对联、福字,房檐下火红的灯笼,院中那红红的爆竹纸屑,屋里屋外那悦耳的欢笑声,构成了一副特别温馨的节日画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过年这几天,也是家里人聚得最齐全的时候。除了放寒假的学生,上班的姥爷、妈妈,以及在青年点下乡的大舅和姨也都放假回来了,屋子里挤得满满的,显得很是热闹。过年了,自然要乐呵乐呵,那时候,最常用的娱乐工具,就是扑克了。打扑克的人,按年龄大小分成了两伙,大人们在南炕,孩子们在北炕。妈妈对这种娱乐方式并不是十分感兴趣,带着我在一旁看着他们玩。可是看着看着,我的心开始有些发痒了,可他们却都嫌我太小,不会玩,哪一伙也不添我。妈妈为了哄我高兴,就拿起一副小号的扑克陪着我玩了起来。其实,我哪里会玩扑克,,只顾拿着扑克牌胡乱出了一通。妈妈开始时还纠正过几次,后来干脆也不管了,只要我玩得高兴就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玩意正浓,门口传来阵阵的敲鼓声和喇叭声,是村里组织的秧歌队过来了。于是大家赶紧放下手中的扑克,奔向大门口。只见那穿得五红大绿的扭秧歌队伍,正从东边向我们这边走来。最前面的是扭秧歌的演员。因为表演者脚下没有踩着高跷(“高跷”那时我们习惯称之为“高脚子”)而是直接踩在地上,所以我们都叫他“地出溜”或“地秧歌”(后来才知道,这种表演形式还有一个正式的名字——地会)。演员的后面是一个带车子,一面大鼓放在车子中央,打鼓人坐在车的后沿,用力的抡着鼓锤,鼓锤有节奏地落在鼓板上,发出那咚咚咚的声响震得旁边人心惊肉跳。车子两边的帮沿坐着的是吹喇叭的。他们个个,腮帮鼓鼓的,脸胀得红红的,脖子仰得高高的。随着手指的抬起落下,喇叭竟能变换出不同的曲调,这让我感觉很神奇。秧歌队每走不远,都会撒欢扭上一阵,一阵狂舞过后,又继续前行。秧歌队伍一步步走远了,看热闹的人们开始渐渐散开。而我和几个孩子却是没看够,在扭秧歌的队伍后面紧追不舍,跟了一程又一程,直到他们都歇气回家吃饭去了,我们才余兴未消地往回走。</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虽说是春节已过,可天气还是很冷的,毕竟还没立春(1974年的春节是1月23日)。刚才看扭秧歌时由于兴奋还没感觉到怎么冷,可是一回到屋里,忽然发觉手、脸、耳朵像猫咬似的,于是赶紧把满是雪水的鞋子往地上一甩,蹦上热炕。坐在热乎乎的炕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感,经过年前的仔细打扫、装扮,屋子里焕然一新,棚顶糊的花纸是新的,炕周糊着的wo纸也是新的,最喜欢的还是那一幅幅富有时代气息的年画。记忆尤为深刻的是紧靠着屋门贴着的那幅样板戏剧照联画,感觉里面的人物特别神气。大人们也都很喜欢这幅画,他们没事的时候总喜欢围着这幅画看,一边看还会一边念着剧照下面的文字讲解。每到这时,我也会凑到旁边,一边看图画,一边听大人们念的文字讲解。久而久之,他们念的那些我竟也能记下了一点,虽然没记完整,可也能凭着自己理解把整个故事“串联”下来(至于准不准确就不得而知了)。就这样,我又多了一个“本事”——讲画。每天只要看有人闲着,我就会把人家拉过来听我“讲画”。他们确是很配合我,每次都很听得很认真,最后还不忘夸上几句,这一夸,更是让我来了精神。</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随着天气的转暖,那赖在窗户上一冬天的厚霜终于识趣地离开,屋子里照比之前亮堂了许多。窗外的世界也不再是白茫茫的了,向阳的地方开始增添起点点绿色,很是养眼。风吹在脸上,轻轻的,柔柔的,有时忍不住会张开嘴吸上几口,那滋味,有些香也有些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此时,孩子们的游戏场所开始移向了户外,每天吃过早饭,丢下饭碗就跑出门,玩起那些只有我们自己能懂得其中乐趣的游戏。一阵疯跑过后,已经是汗水满身了,头上的汗水顺着棉帽子的帽檐向下直流,身上流出的汗水则是把衣服和身体紧紧粘在了一起。发现,守护我们一冬天的那厚厚的棉衣,此时变成了“累赘”。尽管如此,棉衣却是不能随意脱掉的,用老人们的话说,这叫“春捂秋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屋子里也是闷热得很,而且空气质量有些差,怎奈窗子都被窗户纸封着。何时能开,那就得等到清明了。</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盼着盼着,终于盼到清明那天。一条条的窗缝纸被揭下,那封闭了一冬天的窗子重新开启。一缕缕清新的空气直扑进来,猛上吸几口,顿时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几乎就在同时,一把剪刀从屋里飞入院中(这一习俗从何而来,不得而知)。清明这天,身上那笨重的棉衣棉裤,也终于可以脱去了,换上轻快了许多的秋衣秋裤,怎么活动怎么得劲,大有一种插上膀就可以飞起来的感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春天,满目绿意的季节,门前的柳枝是绿的,路边的小草是绿的,家家户户前后园子里,都长满了绿油油的幼苗。那时的人们,好像对绿色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就连每年过年给孩子们做的新衣服都是绿色的。此时,大门口的那条小河,又成了我们游戏的天堂。那时最常玩的游戏,就是用一根木棍做的“扁担”,前后各挑起一个用绳子绑着的罐头瓶“水桶”,到门前的河沟边把“水桶”灌满,把盛满水的“水桶”挑回到院中那条通往门口、流淌废水的水沟边,把“水桶”里的水倒进水沟里,让它们重新流回到大门口。这游戏,大人们看着很无聊,而我们却觉得很有趣。就这样,我们每天担着“水桶”往返于门口和水沟边,玩得特有兴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也许是玩得太过投入,也许是时光太匆匆,我们还没来得及仔细观看两边菜园子里面的景致,那伸出的玉米叶子就已经开始打到了我们的脸上。这时才发觉,园子里面的玉米和各种青菜已经长起老高。随着一股股热浪的袭来,时令又把我们带入到了一年中最火热的季节——夏季。</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夏季,一年中最热闹的季节。无论是房前还是屋后,都被绿色所包围着,处处显现出勃勃的生机。推开窗户,各种水果混杂的气息竞相飘散进来,姥姥家的房后菜园子边,长了好多棵果树,有桃树、杏树、枣树……,此时都已是果实挂满枝头。记忆尤为深刻的是,在房后上坡处的西侧界墙边,斜长着的那棵杏树。那树斜斜地生长着,大有一种欲要倒下的架势,可结出来的果实却是又大又黄,咬上一口,软软的,甜甜的。尤其是里面的杏仁,并不像其他杏仁那样又苦又涩,而是嚼起来又酥又香,我们管这种杏叫“真瓤杏”。小房后正中央那棵巨大的沙果树,此时正果实满身,挂满沙果的树枝直接伸展到了后窗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再看房前,靠近前栏子的地方,那座几米见方、高约两米多高的葡萄架,也正是爬满藤叶的时候。架上那成串的葡萄,就像是一串串绿色的珍珠,看着很是诱人。这个葡萄架,就像是一把大伞,把下面遮挡个严严实实。因为如此,这个葡萄架下也成了我们夏季躲避烈日的好去处。烈日炎炎的夏日,大地万物被烤得滚烫,屋子里闷得像个蒸笼,每到这时,我们总喜欢搬个小板凳在葡萄架下纳凉。</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夏天的白天很长,这样我们就有了更多的户外活动时间。每天吃过晚饭,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喜欢聚在门口那几棵大柳树下。大人那边热火朝天地闲聊着,至于他们聊什么,我们并不关注,只顾玩着我们自己的游戏。直到玩累了,才停下奔跑的脚步,发现太阳早已不知去了哪里,天色黯淡下来。那被汗水浸透的背心、短裤贴在身上,有些发凉。于是开始想到不远处那个温暖的屋子,可是把目光转向院内,发现每间屋子里都是黑黑的。由于不敢自己回去,只能等着大人们聊够了,才在他们的带领之下往家里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乡村的夜晚,寂静中带有几分寂寞。为了省电或者省灯油,天黑不久,各家各户就熄灯睡下了。这漫长的夜对我来说,的确是有些无聊。望着窗上映着的树影,听着墙缝和灶台周围发出嘟嘟嘟的蛐蛐叫声,我一点睡意都没有。此时,最盼望的就是这无聊的夜早点结束。</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化生活贫乏的那些日子,最能提起我们兴致的,莫过于看上一场热热闹闹的露天电影了。其实,最开始我是不喜欢看电影的,更确切说是不敢看电影,那时对电影有种说不出来的畏惧感,就连电影里发出的声音都会让我感觉害怕,甚至每次路过放电影的地方都得侧着脸。正因为如此,每次放电影的时候,妈妈都得特意留在家里陪我。不过姐姐倒是场场不落,而且每次看完电影回来,都会将电影中的精彩情节给我们描述一番。每到这时,我的心也会痒痒的,嚷嚷着下次也要跟着去。可到了下次,只要远远看见片子上那来来往往的人影,听到电影里传出那些夸张的声音,就又开始害怕起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终于有一天,村里又安排了电影,记得那晚放映的是《向阳院的故事》,地点是在矾盛村西的一处河泡子旁边。开始的时候,我只是用耳朵听着,并不敢往片子上面看。可最终,还是没能经得住旁边人的诱惑,偷眼往电影片子上瞟去。终于发觉,电影其实一点都不“可怕”,而且还挺好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虽然总是那几部电影来回循环着放映,可每次,只要队部广播喇叭传出:报告大家一个好像,今晚在**播放电影……,大家都还是会奔走相告,那喜悦的表情,不亚于过年。因为一心想着晚上有电影看,做什么事都漫不经心了。为了不影响晚上看电影,就连晚饭都提前了。吃饭时,还不时看看柜盖上的座钟,生怕错过了时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距离开演时间还差一个多小时,放电影的地方就聚满了看电影的人。至于放电影的,还没见踪影。直到临近开演时间,放电影的才匆匆赶来,打好固定片子的桩子,片子在大家的欢呼声中立了起来。大家又马上行动起来,抢占看电影的有利地势。片子的反面和正面都是可以看的,可是反面看着不是很清楚,而且方向也是反的。而正面则不然。所以人们认可找不到好位置也爱在正面看,片子反面的人却是寥寥无几。那时候,最喜欢看的是打仗的电影,尽管看得似懂非懂,但却是很有兴致。六七岁,正是好奇的年龄,每次看电影也都会有好多的问题。演到高潮处,插曲声响起,我总会问一旁的妈妈,唱歌的人在哪唱呢,怎么不出来。这个问题属实把妈妈问住了,于是只能编个理由哄骗我了。每当片尾,战士们扛着枪往远方走去,又好奇的问道:他们去哪了?我的这个问题,又是难住了妈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