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雪

阿利

这几天，天气预报的页面总让我莫名的烦躁，我寝食难安，几多疑惑，几多惊诧。    降温、雨夹雪、雪、暴雪。    仿佛变天已经成了铁定的事实。    街头，巷尾，微信里，抖音里，到处都在言传。    我不敢怠慢，我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天气预报的动向。    事实上，天气预报每时每刻也都在不停的变动着，就像一连串京戏老生的脸谱，也更像儿科病房内娃娃们毫无血色的脸。    我能感觉到闲人们的心情，我也能感受到气象工作者的敬业、刻苦、孜孜不倦。    -7、-11、-17，哦，我的天啊，这一连串变幻莫测的数字，这一个个扎心的字符，我几度崩溃了。怎么会有零下十七度呢？天呐，这可是温带的中原啊?    冰雪未见，心凉已似寒冰。我愤懑至极，寒夜里，我在无人的角落里谩骂，太阳回它姥姥家了吗？北极南移了吗？    多少年来，我对寒流的态度总是深恶痛绝的。我几乎没怎么喜欢过冬季，尤其讨厌三九天的严寒。    这不是说冬天在我眼里一无是处，事实上，冬天里也有我的眷恋和思念。      四季里我独爱冬雪，我爱她曼妙的舞姿，我恋她无瑕纯真的洁白。    每逢冬季，我都迫切期盼会有一场大雪的降临。       冬雪，她成了我一年中最后的一个期盼。    每次看到向我飘来的白雪，我总是不能自已，我眼望苍穹，伸开双臂，陶醉在我独有的幸福里，仿佛刹那间，大地洁白无瑕，人间酷寒散尽。    然我无力干预天气预报莫测的变幻，我只能静心等待瑞雪的降临。    我擦干净店门的玻璃，整个白天都在专注着空旷萧瑟的店门外。    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史无前例的严寒，傍晚里，我买了煤球，拿出了躲藏在我地下室内好几年没敢用的煤火炉子。    为了应对野外将要到来的-17度低温，我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闺女买的加厚秋衣，老婆买的加绒牛仔裤，我一并穿了个整齐，我几乎要把自己装进一个套子里。    当然，在这个烦人的季节，羽绒服是必须穿的。羽绒服是我这几年越冬的标配，没有她，我无法想象自己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窘相。    我打开衣柜，搜寻，赏阅，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件还没有拆封的羽绒服上面，这是老婆前几天给我买的，藏青的颜色我打心眼里喜欢，原本打算春节期间穿出去显摆的，看来这个计划要临时改变了。    是啊，好物必须用在当下，不能让即将到来的酷寒冻坏了我的身体，我更不能顺了寒流的心，让它卑鄙的嘲笑我的寒酸和贫穷，我也不能委屈了年迈的自己，以至于伤了夫人的心，流了白雪的泪。    白天，我不停的仰望苍穹，夜里，总梦幻瑞雪盈门。    那夜，我睡的香甜，黎明时分，我仿佛听到了一声惊雷，没错，窗外似乎又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雷鸣，天好像真的变了。    我醒了。被窝里依然暖和，我的老脸却感受到了被窝外面空气的寒冷。我意识到冬天还在，窗外应该还是隆冬的严寒。      我变的迷茫，始终无法承认脑海里残留的雷声。    是啊，冬天怎么会有雷声?    我揉搓双眼，环顾眼前这有限的空间，良久。    我继续躺在自己的热被窝里，静静的躺着。然内心却始终不能平静，我极力回忆，最终仍然无法确认自己是否真的听到了雷声，无法确定是否是脑海里残留的雷声把我拖离了梦境。    冬天怎会有雷声？我开始自嘲自己想法的荒谬。认为一定是自己梦幻了，或者说是自己做了一个滑稽可笑的梦。我笑自己刚才的无知，悲自己的生活没有梦里丰富。    就在我自嘲的刹那，窗外又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雷鸣。    我愕然了。    我裹紧被子，蜷缩着身子，贼一般探出脑袋，偷望着渐渐白亮的玻璃窗户。我看到窗子外面的天空依然灰蒙蒙的，满脸倦怠的样子。但我敢肯定，今天的天亮的早了，想必天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雷声惊醒的吧。    听着雷声，我起床开始我新一天平淡的生活。是的，我的生活很平淡，平淡的让富人们鄙视的不值得一提，或者我自己也总是认为不尽人意，然我无法拒绝，为了证明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我依然不厌其烦的过之，就像今天，内心平淡，面色从容淡然。    就在我走出家门的刹那，我偶遇了屋门外这个世界的狂躁。看，街巷里来了不多见的狂风。听，天空中再次响起了这个季节不该有的雷鸣。    这是天怒?还是人怨?    我不得而知，脑海里始终不能有个完美的答案。    我敢肯定，这一切和我无关，这一切都不是我的过错。    是啊，我一个凡人怎能让天地动容？应该不是我的错。我本无信仰，天帝怎会揣测一个没有信仰者的思想?神灵怎能在意一个没有信仰者言语的狂妄?应该不是我的错。    然我仍然忐忑，我看到它们的狂躁就在我的门外，它们的怒吼就在我头顶的上方回响。    我瑟瑟发抖，踌躇不能前行。    慌乱中，我开始去搜寻一切证据，为自己辩驳、开脱。    是的，我必须找到真相，以此佐证自己与它们毫无瓜葛的清白。    我推究、判研。    我发现这个世界的狂躁不是我的错，最起码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它应该是人性的贪婪招惹了上天的愤怒，它应该是众神的渎职和人世间基因突变的冷漠。    是的，这雷声是上天对冬雪不作为的怒吼，这狂风是大地对冬雪失约的咆哮。    我仰天，我看到了天帝的威严。    我俯瞰大地，我看到了大地满胸腔的愤懑。    响雷催雪降，霹雳震乾坤，风声鹤唳，雷电交加。    喧嚣间，我望见空中有雪壮物的垂落，应该是雪降落人间了。    这雪来的不惊，没有丝毫的惊喜可言，倒是感觉她来的迟了。这雪来的野蛮，毫无温柔可言，只闹的兽鸟惊飞，路人避之。这雪掷地有声，击打的地皮响，人心碎。    我没看到白雪的飘逸，耳边也满是刺耳的噪音，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瞧瞧，这还是瑞雪吗？雪的形状呢？雪的风姿呢？望此雪景，我心碎了。    空中再无雷声，街巷里早已不见了狂风的踪影。    四野变的沉寂，只有这似雨非雨、似雪非雪的东西还在一刻不停的垂落着。    渐渐的，地面成了青白色，水汪汪的，像一大锅还没熬成形的浆糊。    我完全没了往年初见冬雪时的迫不及待和兴奋，我悲痛欲绝，满腹的怨言，满心的伤痛。    抬眼店门外，门外依然满眼的萧瑟和悲凉。    我不再惦记门外的冬雪，我紧闭店门，依偎在我煤火炉子的旁边，静心感悟煤火炉子给我的温暖。    猛然间，我感觉到了煤火炉子的亲切，意识到了煤火炉子对我的重要性。    是啊，生活里可以没有妖娆的白雪，生活里不能没有煤火炉子的温暖。     我不敢想象，没有煤火炉子的冬季，我的白天和黑夜该如何从容度过?    曾记得应该是火开创了人类的文明，煤火炉子更是助推了人类文明的发展进程。以此为由，我对煤火炉子的依恋应该是有缘源的，不为过的。    然我想不明白，如今的煤火炉子怎会和污染牵扯到了一起，它竟然还成了榜上有名的罪客。    我愤懑至极，整个胸腔都感到压抑。    然我无力抗争，我能做的仅仅是在无人的角落里低声抱怨和诅咒，诅咒那些躲在空调屋里的毫无良知的东西。你们怎能这样呢？你们难道不知电是怎么来的？你们享受着电暖给你们的乐，你们怎么忘记了寒冬里百姓们的苦？    抬眼店门外，店门外的天依然灰蒙蒙的，似雪非雪的东西还在噼里啪啦的垂落着。    推开冰冷的店门，弥望空中还在垂落的残雪。    我终于可以看的真切，我看到大地变的苍白，我看见雪花在空中啜泣。     我豁然，原来那挂在雪花脸颊上的不是秋天没有落完的雨滴，那是冬雪满腹委屈的伤心泪。    我释然，不再抱怨这不成样的冬雪。想她既已降落我面前，且还有几分雪的模样，那必是冬雪无疑了。我也只是怜悯她凄惨的模样，叹她心中竟然也有委屈。    想她委屈满腹，她若何还能舞姿飘逸?她如何还能画出一个像样的‘瑞’字?    雪依然噼里啪啦的散落着。    远处的洛河岸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茫茫的灰白色。                                  2023.1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