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晚稻正待收割（组诗）

刘炜

九月，晚稻正待收割（组诗） 刘炜当明天被期待 当明天被期待我们彼此鼓励，眼里满是星光岁月后退，逝为远山盘点今天，指尖有满足也有遗憾。当明天被期待对冲了今天的抱怨一切都很具体灯盏，潜伏在暗夜的卧底将在黎明前被唤醒成为先驱明天，人间的一棵许愿树挂满了许愿牌可擦肩而过的我们始终还在今天的掌心里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也翻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明天，肇事逃逸今天罚钱扣分，被吊了驾照这样的荒唐想告诉我的，只是一个结果今天总有遗憾，明天值得期待愿望，只要写下来至少，能压弯明天一节枝丫2022.9.3 上村的早晨 上村的早晨风里的秋意，满世界滑行榕树一动不动，鸟还在梦中我抬头看了看天空从容的蓝，和烟一样的白云飞机的轰鸣，经过头顶北方的故乡此时，兴许已落叶萧萧穿了秋衣。太阳出来照耀上村，鸟的独唱与合唱三三两两的建筑工人有说有笑走向工地来了就是深圳人已不再复述网上流行，来了深圳就是惠州人……很羞愧我还是江苏盐城人上村的早晨鲜活吃早餐的，环卫工人，买菜的晨跑的，打球的，跳绳的被延迟开学的孩子……都活蹦乱跳，他们对水马拦杆，铁丝网，早已见怪不怪上村的早晨是美好的阳光下，人间一片暖色2022.9.4这世上孤独的人不止我一个不想回答你的任何问题我正在经历的孤独，没有谁能破局因为，这是我给自己筑的一堵墙不想有人将它推倒，蒹葭是春天的芦苇九月的芦苇，还能不能称蒹葭研究诗经的人，还在梦中他不会在日出之前去看芦苇的颜色他捧着诗经啃了一生越啃越觉得，还有新的味道九月出生的人，是最好的家里有的是麦子，玉米，和稻米不至于挨饿，得胃病田野里，我与一帮麻雀称兄道弟多么希望，能有一只跳起来拍拍我的肩头说，走兄弟去海堤上抽支烟让我知道，这世上孤独的人不止我一个，也不止两个太阳是一只打着了的防风火机树木排列着，有一盒二十支的有不止二十支的，也有不够二十支的疫情都快三年了，这世上不止我孤独，麻雀孤独喜鹊和白头翁也很孤独……2022.9.5 摸一下秋天刚换的新毛 篮球场封了我和可乐绕着它转了一圈以示悼念。其实我只要低头弯下腰，就能坐到看台上吹吹风，摸一下秋天刚换的新毛再向前一步，便是白露为霜但我没有进去，更不想破坏规则破茧而出的事，还是交给蚕吧我们抬头看了下天空那种深邃的蓝，像极了一只眼睛我和狗，树木和房子篮球场，和捆绑它的塑料带都在那只眼睛里还有我的焦虑和绝望散文和诗，生和死都在那只眼睛里，这样的清晨何以能这么安静心如止水。我想我并不需要答案只需睡个回笼觉，就妥了至少此刻，在我的世界没有多一个人，也没有少一个人2022.9.5 世界安静，此刻没有要破土的种子 世界安静，此刻没有要破土的种子和被恶梦惊醒的鸟白茅草搓的草绳从一条蛇已茁壮成了河流它运送时光与运送月光走的是两条航线我只看见装上船的月光而时光在夜的暗处犹如风和空气，没有吃水线我知道时光在走它的道具，远不止钟与流水还有生命里绿色的青春和彩色的爱情。明天会来的即便它只是重复今天，也一定会来它始终是个讲信用的孩子从不失约。世界很安静鱼在水里也很安静，像画了一半的油画搁下的刮刀。我睁开眼在水里看见自己肥胖的身体模糊了时代的背影，也没有段落大意玉米地的月亮，很会煽情在乡下，我获得了一生中的第一个吻和月光下的两个麦草垛世界平静，你躺在我的怀里我们调匀呼吸，让胸脯的起伏有了海浪的规律。我们安静这个夜晚，不需要反抗就已经足够美好2022.9.5 九月，晚稻正待收割 九月，焦虑是乳白色的草叶怀念绿，怀念噬魂的昆虫时光似乎停顿了一下还是有许多话要说月亮与大海一起沙漠与神秘的双鱼玉佩一起突然出现的事物从一面镜子里出走被苹果砸中的孩子去了天堂李白的月亮被酒泡过乡愁有点摇晃。杜甫的茅屋破了还在想着广厦千万间庇天下寒士尽欢颜九月，读了一条河流一座山，和秋风吹过的草木心一下子无限开阔犹如没有云朵的天空风平浪静的大海不适合隐蔽，也不适合冲锋九月棉花白了一批又一批苏北平原，大雁南飞远方与诗，与地平线重叠九月的芦花青中带紫九月的白发还只是局部晚稻正待收割……2022.9.2 在故乡 我有我自己的河流和池塘，春夏秋冬都抱着我抱着房子，竹园，草垛抱着扁豆，南瓜，大月亮，和小星星抱着蝴蝶，芦雀，野蜂，喜鹊，白头翁抱着野鸽子，三喜子，红嘴鸟，和麻雀抱着公鸡，母鸡，大鹅，鸭子，菱角和莲藕抱着麦子，玉米，油菜，和棉花——小学作文里亿万朵的白云只要刮一场台风，就会飞走母亲舍不得那些白云弯腰，左右开弓把它们藏在了蓝布围腰里，坠得腰酸背痛满手沾满草汁的裂口子，这是我一生中记得最真切的闪电在故乡，我有我自家的河流与池塘它们都姓刘，养的鱼也姓刘只有芦苇是自己长的比元霄节的灯笼还多的萤火虫从天而降每年夏天都会在这里聚集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离开我的河流和池塘但还是离开了。一个内向的人是离海最近的内陆河每个雨季，都会跳将出来奔向大海这一生我需要两种蓝，大海的蓝和天空的蓝我会在心里歌唱，我的河流与池塘一部流水的字典，是蝌蚪。它们写诗写散文，也写小说，和评论在夏夜，断了尾巴的它们，长大的它们以激昂的大嗓门唱歌给我听一个剪掉了脐带的人，小腿肚走出的肌肉醒目，粗壮，有着树根般的信念我有我自己的血脉，我不祈求它绕地球一圈我只祈求它，能绕故乡三圈不管地震与海啸，永远坚如磐石，不会失散——愿上苍允许我的欢乐与悲伤，和不知所云2022.8.31 天空像只黑色的靴子 黑暗中穿行一根针穿过黑色的老粗布后面跟着一缕白发母亲的手里，捏着梦没有星星，天空像只黑色的靴子另一只就在它的旁边大海睡着了，打着呼噜众多的船在摇晃，马灯的光晕像一粒开始融化的糖果会有一场大雪，取名叫黎明会有一张宣纸，重新画上村庄和梦中的景象我蹲在墙角抽烟，太阳看我一下子吐出过两个烟圈有些往事，总是令人羞愧不堪回首……我在深夜里行走白榆杨树，犹如千军万马令我恐慌我并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它们说我有罪，我就忏悔把手捂在胸口，一只受惊的鸟呈现温热的颤抖黑夜就是一只鸟巢我睡在大海的旁边，练习深呼吸和预报天气。明天会更好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给自己鼓劲从不敢懈怠2022.8.31 星空是一顶皇冠 天亮了，终于修饰不了什么只是加重了一些期待昨夜的空酒杯，已有了二次发酵的气味房屋，树木，人，路灯鸟鸣……被黑夜又上了一遍色但它们似乎还是原来的颜色我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它们都有菩萨保佑，我想我也有这不是公平的事情我摸着自己的胸口，夜里它曾疼痛过现在好了，天亮了可以从从容容地面对这些事物，面对自己与它们厮混在一起，我们都经历过黑夜有些东西可以说，有些不想说如果离大海近了，离宇宙会更近星空是一顶皇冠，天亮了我的眼里只有迷人的光芒与蓝心也许还会疼，也许已不会从黑暗中取出自己，房屋，树木和我看到的一切，意识到的一切就如同一只狗从它的玩具箱中取出玩具我是不会死的，我必须活着多练习几遍怎样从黑暗里脱身星空是一顶皇冠，一株小草都是皇帝2022.8.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