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人物李兆信故事之三

乡野孤叟十八子

故事之三一一除夕夜勇追杀人犯

1973年的除夕，阴云密布了鲁西南的天空。黄昏的时候，嘉祥县金屯公社王刘大队的社员们，在阴冷中帖完春联，早早把吃完了粗面皮的迟年饺子（那时社员们生活不富裕，能吃上全麦面已属不易），除了几个爱守岁的年轻人外，大多听了会有线广播，便休息去了。

小孩子们很想趁过年欢乐一下，但那时的农村多数没有通电，磨面都要扛着口袋跑到几里之外的缺屯电力排灌站，去打一风吹的粗面，更别想像现在一样看电视玩手机了。每到晚上，除了有月亮的那几日，村庄上大多漆黑一片，根本没地方去玩。这一年更如此，因为天冷，过年也欢不起来了。春联中描写的欢快气氛，与现实生活怎么也不沾边。

整个天地都笼罩在夜的黑暗与宁静中。乡村的夜则显得更加寂静。偶尔也有不愿早睡的孩子，放出拖着尾光的鞭炮，划破夜的黑暗，在空中炸响。不时也会传出几声狗的吠叫。

交一更的时候，飘起雪来。一顿饭工夫，地上的积雪已达没鞋口的厚度。天地一下子由黑暗变得灰亮起来。

“瑞雪兆丰年”。躺在热被窝里没睡着的大人们，默默地祝福着来年有个好收成。

此刻，王刘大队第二生产队队长李兆信，正和记工员李兆增，在昏暗的办公室里，就着煤油罩子灯的灯光，海阔天空把闲侃着。

办公室后就是李兆信的家，晚饭后他经常到这里闲坐一会。记工员李兆增家里住房紧张，他平时就睡办公室。一个离家近，一个以办公室为家，谁也不急着回家。胡侃累了，就卷支喇叭筒，叭哒叭哒地抽一阵子。

办公室是三间土屋，没有院墙，门冲街虚掩着。门缝射出的灯光，虽不太亮，仍能把街上的那片地照得有些亮堂。往灯光处看，雪下得正紧。

话分两头。位于金屯公社住地东七里的贺庄大队，正在发生一起杀人未遂的案件。

生产队饲养员贺大爷，当晚喂饱牲口，又烧了一大锅热水，把牲口们饮好，才关门洗脚上床躺下。听着希疏的爆竹声，渐渐进入了梦乡，连什么时候下雪也不知道。正在熟睡中，忽听有人急促把敲门“大爷，俺大娘生病了，你快起来去看看吧！”

贺大爷猛然惊醒，听见这声音立刻警觉起来。思忖着老伴已去世多年了，如今又何来的大娘？听声音也不太熟，莫非？不好！肯定是个阴谋！

为了稳住对方，争取脱身时间，他也不问是谁，只管答应“你稍等，我这就起。”一边赶紧穿衣穿鞋，从牲口屋后墙出粪的洞口钻出，踏着雪向大队部飞奔而去。

那时还是反修防修备战备荒的时代，各大队都有基干民兵排丶连。当夜贺庄大队值班的贺连长得报，意识到情况严重紧急，他让贺大爷快去大柳树下拉响铁铃通知全村人，自己抓起手电筒，背上半自动步枪，直奔牲口屋。

且说牲口屋门前那人，好久没见开门，又喊了声，仍不见答应，情知不妙，正待破门。忽听村内铃声急响，见事已败露，趁众人未到，正想全身而退，忽地一道手电光射过来，吓得他撒腿就向漫洼跑去。贺连长紧追不舍。待民兵和社员群众赶到现场时，贺连长和作案人已经消失在夜幕下的茫茫雪野中了。

村里响起一阵“抓坏人啊”的呐喊声后，渐渐归于沉寂。

再说金屯公社住地西北十二里的王刘大队。

李兆信和李兆增二人侃得正欢，忽听街南有狗叫。不多时，有一人踏雪从办公室门前街上急速穿过，向北去了。李兆信从门缝向外瞅了一眼，以为是喝酒的人散场了，急着回家，并没放在心上，回头继续着两人的海侃。

稍倾，又一人奔办公室来，一把推开门，急切地问“注意有个人从此经过没有？！”

李兆信看见来人肩上帽子上挂满雪，大口地喘着气，身后还背着枪，知是个民兵。警觉地站起身“有！刚过去。有啥情况？”

贺连长简单地说了一下，提出要李兆信帮着追捉坏人。李兆信本就兼着王刘大队治保主任，政治觉悟还是有的。他很乐意做向导。马上拿起破手电筒，同贺连一道，辨着朦胧的脚印，向村西北追去。两人很快在老坟地发现了犯罪分子，那家伙正在大柳树下背靠石碑喘息呢！他本打算喘口气，辨一下方向再行逃遁。看见徐庄方向的电灯光，他心里正高兴着，岂料追赶的手电光又照了过来。他立马起身，兔子样一连跳越三道水沟，奔洙水河徐庄桥方向去了。

上世纪1967至1979年间，是嘉祥南部山区军用机场建设时期。中国人民解放军某工程部队一个师开赴山区。建营房筑公路，开山洞建机场。因当地没有黄沙和水泥，部队在洙水河徐庄桥下游两岸，开劈建设了码头。南岸为沙料转运场，北岸为造船场，徐庄驻兵一个加强连。

机械运抵后，洙水河两岸机器轰鸣，战士们轮班工作。入夜，电灯明晃晃，电焊弧光不时划破夜空，象夏日暴雨中的闪电一样耀眼。

船场造出的大铁船，十几条编一队，由汽划子拖着驶向东边大湖，从外地运来黄沙水泥，在徐庄码头卸下，再装汽车运往山区各建设工地。整个码头日夜繁忙，除非节假日，稍有清静。

1973年的除夕夜，联欢晚会散场以后，雪花飘起。息灯号响过，战士们回各营房就寝。整个营区一片寂静，只有码头和连部还亮着灯。

哨兵们站在各自的哨位。

夜里十点多，突然有“抓坏人啊”的呐喊声打破雪夜的寂静。哨兵警惕的双眼向传来声音的方向尽力搜索着。暗淡处有黑影向码头奔来，越来越近，是个黑衣人。哨兵大喝一声“口令！”那人一愣，不答却要硬闯。哨兵立刻朝空鸣枪示警，黑衣人怕了，转身回跑。

枪声惊醒了营区里的解放军。连长首先冲出连部察看情况。指导员从营区带一个排战士封锁桥头路口。连长命战士们分组进行搜索。

且说李兆信和民兵贺连长见那家伙连越三道水沟逃脱，就想通知驻徐庄部队帮助抓捕案犯。于是两人呐喊着“抓坏人啊”追向河堤。听见桥头有枪响，知道是解放军哨兵示警的枪声。又见前方有黑影冲过来，判定是案犯过桥不成退了回来。

李兆信急冲上前，一把抓住罪犯棉衣。那家伙也不赖，狗急生智，麻利地摔脱袄袖，用棉袄冲李兆信一搡，抽身向河边冲去，“扑通”一下跳进结了薄冰的洙水河，奋不顾身地迅速向对岸游去。

贺连长和李兆信都傻了眼。一明一暗两道手电光向河里照去，眼睁睁看着那家伙游过河心。二人急忙奔码头，向军方说明情况，联合解放军战士，从桥上过到北岸，搜索捉拿案犯。

再说那犯罪嫌疑人，凭着勇力游过冰冷的洙水河。一出水衣服很快结成冰，冻得受不了了，连爬带滚硬撑着拱到河提外，见到一座闲置的马蹄窑，钻进窑洞就再也不能动了。

搜索人员很快找到了他，人已冻僵，不能走动也不能说话了。几个人抬着他到了南岸连部里，在火炉前烘烤。

指导员在炉子上煮了些面条，让三个人趁热吃下暖和身子。饭后，民兵贺连长用部队电话联系上公社派出所。张尔善所长一早派人把案犯接走，移交上级公安机关了。

原来，1970年开挖洙赵新河的时候，县北疃里公社工段分配在金屯公社贺庄大队北一段，民工窝棚就搭在贺庄村那片。案犯当年是挖河民工，偷了队上的地排车轱轮，埋藏在贺大爷队里草屋的饲草里，贺大爷发现了，报告了大队。那家伙被揪了出来，游河批斗又判刑一年多。刑满释放后，不思悔改，迁怒贺大爷，时刻想着报复。想趁过年人们放鞭炮的嘈杂作掩护，把贺大爷给办了。不想再一次栽到法网里，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李兆信除夕夜勇追案犯一事，成了王刘大队的头号新闻，一直传了好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