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的冬

完美的梦

文/小桃夭

　　北方山里的秋，脚步走得快，往往是还没等到万山红遍，一夜风就把冬天接来了。当枝头最后一片残叶坠下，树木赤条条的枝就成了天空蓝色背板下的剪影。我喜欢此时的小镇，冷静安详，卸下浮华，远离尘嚣。如一位回到家的女子，褪下华服，卸去妆容，清冷中带一丝暖意，适合沉静，适合思考。

　　小镇的冬天多数时候是响晴的，很难再看到厚重的云，天空瓦蓝，且更高远。不知何时飘来的云也是丝丝缕缕，聚在一起时更像层层叠叠堆起来的边缘不规则的轻纱。不远处的山，褐黄与青黑不经意地杂糅，荒草与岩石相生，一层凌厉，一层毛糙。及至远山，线条逐渐柔和，从稍浓的青黛到轻轻浅浅的灰白，渐渐铺展而去。

　　长城脚下的草总是先被染黄，一阵风吹过，细密的草泛起好看的波纹，如水中的波浪。阳光依旧灿烂，但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暴烈，爬上山坡，登上长城的敌楼，斑驳倾颓的城墙在猎猎的风中沉默无语。累了，找一块岩石坐下，顺手揪一支草杆衔在嘴上，想起小时候，没有玩具的日子里，一把草杆，几片树叶，都能乐此不疲。歇够了，掸掸土，站在最高的敌楼上远眺小镇。那一片灰白、褐黄的建筑在大山的臂弯里沉静、安详。

　　漫步小镇，此时已送走了夏的喧闹，秋的热烈，周遭恢复了宁静。阳光卸下暴躁的压力，柔柔地照进窗内，暖洋洋的，而此刻我也拂去生活的压力 ，让阳光洒满全身，在松风馆的书架上寻一本书翻翻读读。读累了，随意走到楼下，年轻的工作人员都是熟悉的“老友”，有时恰逢几位故人旧知，坐下来围炉煮茶，烤上一把花生，一捧红枣，几颗栗子，几块红薯，看壶中茶叶翻滚，水气氤氲。说说家长里短，有一刻或者什么也不说，只是享受这一刻的温暖与满足。人说苦难如霹雳，会顷刻间降临，而幸福却总是后知后觉，只能回味。幸福也许是怕她突然降临会让你冲昏头脑吧，所以总是轻悄悄地细水长流。我庆幸我有敏感的触角，总能及时触到幸福的味道，此时此刻我们就在幸福的包围中。你也能，只要放下纷繁复杂的心，专注此刻茶的味，果的香。

　　冬天最妙的就是下雪，一场雪立即让冬天有了不一样的味道。小镇的冬天总是要下几场雪。小镇的初雪总是来的早，树叶还没落下，一场雪就猝不及防。初雪不能保留太久，太阳出来，就慢慢融化了。我喜欢初雪的清晨到湖边走走，湖水还没完全结冰，覆着雪的湖边有薄薄的不规则冰碴，湖面有蒸腾的白气，小时候读书时说这不是水蒸气，而是水蒸气遇冷凝结的小颗粒。太阳照在袅袅的水气上，从某些角度可以看到折射的七彩光。鹅鸭们还未归笼，浮上钻下，畅快地嬉戏。

　　经过几场风，树叶落尽，真正属于冬天的雪就来了。雪总是怕打扰到你，经常夜里悄悄地来，清晨醒来，世界静得出奇，不用猜，肯定是下雪了。拉开窗帘，你还是会惊呼，白茫茫一片童话世界。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窗外的远山柔和了，姿态各异的松“开”出了硕大白花，院子里的石桌石凳也戴上了高高的帽子。突然想起了那句打油诗“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不觉莞尔。不知谁家一缸残荷，斜出的一支干卷的叶和一支直立的莲蓬，也梳起了白色的高高发髻，映衬在清灰的墙上，别是一番风味。兴奋地穿衣下楼，听脚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声音，此时胜过最美的音乐。疯跑、拍照，配上酸酸的文字“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发给友人，友人回的笑脸咧到耳跟：早餐喝的醋还是吃的泡菜？几分钟后，友人回：你的小镇真的美！

　　冬天最惬意的吃食就是火锅，雪天更是极致。牛肉、羊肉、小酒齐备，怎能少得了采薇园的现采蔬菜？出了春花园，踩着厚厚的积雪去采薇园。沿着小马鹿蜀前面的路，经过山居食堂和山月剧场，这两处新晋建筑分立路两旁，小巧、精致，又不乏气魄。今年各种事情牵绊，来小镇不勤，也没法常住，去山居食堂体验过就餐，但还是错过了很多美食。冬季山居食堂停业了，给雪中的山居食堂拍个照，静等明年春天的饭菜香。山月剧场，朴素而又诗意的名字，想当初小镇家人们都曾参与了征名、命名。我尤记得初写小镇时引用的王维的两句诗“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山月剧场的设计理念是一弯月，我曾在晚上散步时，在它的外围转遍每个角落，遗憾的是我总赶不对时机，从没进去过。不过这个遗憾很快就可以弥补，2024年新年，我一定会进到里面听音乐会。

　　踩着积雪走到采薇园，跟平时比费了很长时间，走进采薇园的蔬菜大棚，里面却是一片生机盎然，翠嫩嫩的莴苣，绿生生的芹菜，一串串红艳艳的小番茄……，满溢着勃勃生机，我突然有些不忍把它们送上餐桌。

　　终是屈服于美食的诱惑，嫩生生的蔬菜上桌，红的肉片，绿的蔬菜，油汪汪的麻酱小料，翻滚的火锅，怎能少了一杯小酒？浅浅的微黄液体入口，便融化了所有情绪，身旁的人就打开了话匣子。室内热腾腾的烟气，欢声笑语，心头是暖暖的醉意。窗外雪花又飘起，一朵调皮的雪花忍不住好奇来窥探，粘到玻璃上，我趴在窗上细细地看着雪花，漂亮的六个花瓣，中间是完美的六边形，六瓣有如剑鞘。我轻轻地敷上手，隔着玻璃雪花没有在我掌心融化，也许雪花也有它的使命，我放下手，不去干扰它。漫长的冬季，雪也是我们的伙伴。伴着雪，我沉浸在冬的思考里。

　　冬天是个包容、有内涵的季节，所有秋天的遗憾，交给冬去思考，让春重新播种，夏暗暗生长。没有冬的思考，秋天的收获仍是一个没有进步的简单轮回。人生也是如此。所以我喜欢冬，更喜欢小镇的冬给我人生的留白。有人总是喜欢把日子过得忙忙碌碌，工作时脚不沾地，休息时也把时间填满，固定几时必须锻炼，几时读书，几时喝茶，几时做饭，放下这，立即拿起那，用一个流行的词说叫“自律”，多少人在这样的“自律”里沾沾自喜，觉得这样的人生才高级，才更有意义。我不是狐狸，也不想说葡萄酸。但日子总是需要喘息的，就像写意中国画，像我们的书法，总要有留白才更完美，更和谐。留白，不是什么也不做，而是一种布局，是一片思考。在小镇的冬季里发发呆，是我平淡生活的喘息，是对以往的回顾，对未来的思考。

　　来小镇吧，来看小镇冬天的“风花雪月”，你可能说“花”是属于春天的，的确，那么我只能说这里的“花”就是你的“心花”和“雪花”吧。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留一个长长的冬孕育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