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随笔】桥下的八角金盘

蓝剑

桥下的八角金盘

鸽子

八角金盘是一种阔叶观赏植物，我以前以为是蓖麻，因为她的叶子比较大，太像蓖麻叶了。我每天在河道公园晨走，来来去去总从她们身边过，见的次数多了又觉得不是很像，因为终不见她们像蓖麻那样开花结果。一日借助度娘“验明正身”，才知道她们叫八角金盘，真不是蓖麻。

左是八角金盘 右是蓖麻

　　百二河建成河道公园后。两边的浅岸上种有各色花草，许多都叫不上名儿，反正一年四季都有花开，都有植物绿着，即是萧瑟的秋冬，仍有几抹春夏的颜色。如今的百二河，说它是百花园或者百草园一点儿也不为过，林林总总的花草都不带重样的。像八角金盘这种一年四季都绿着的植物，就种在邮电街尽头的一座桥下。桥下南北两端的空地各有一大片。我之所以对此饶有兴趣，全因为这些八角金盘在桥下的生长状态。

这是一座低墩平底桥，桥面双向七车道，外加两边人行走廊，非常的宽。因为宽，又因为桥下的空间低，两边的光很难“光顾”到中间，中间地带就变得非常的幽暗。人在桥下走，到了半途就像走进了黑咕隆咚的隧道，暗得让人无法适应。生长在这种环境下的八角金盘所呈现出来的状态（或者说现象）就颇有些耐人寻味：两边长得蓊蓊郁郁，生机勃勃，中间却生得瘦瘦弱弱，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到了最中间几近无光的地方，八角金盘就枯瘦得淹淹一息，简直快要死了。即便偶有三两株还活着，也是羸弱得惨不忍睹。这是因为，中间与两边的距离太远，缺少光照。这缺光的原因且不仅仅是两边距离太远，还因为“剧场效应”的叠加：中间的光本来就少，前面还被一排比一排长势好、一排比一排个儿高的八角金盘们挡着。如此，光就更加的少了。想噢，长期缺乏光照的植物，还能够正常生长吗？所以这最中间的地方也就几乎成了不毛之地。此其现象一。

其二，虽然大家都生长在桥下，但从中间开始，两边八角金盘的朝向却截然相反！左边的，叶面统统朝左；右边的，叶面统统朝右（正常生长的植物叶面统统朝上）。无论是朝左还是朝右，身体都是倾着的、尽显出一副谦卑的样子。大家如此争先恐后地这么恭敬，无非是抱有同一个目的，那就是最大限度地争取一点阳光。所以哪边的光离自己近，自己就“倒向”哪边，或者说哪边给予的多自己就朝着哪边低身哈腰。

最中间的呢——也就是其三，生在这儿的八角金盘长得最为艰难，因此也最为瘦弱，而这最为艰难最为瘦弱的反倒是最为“正直”：身体端端正正地站着，哪边都不倒，哪边也不“朝拜”。当然，像这么“一身傲骨”的八角金盘遍观整个地面上也不过三株两株，属于凤毛麟角。倒不是这三株两株的八角金盘生来就不流俗，主要还是因为处境太尴尬：距离两边的光都太远，似乎都可以搭上，又都搭不上。于是干脆哪边都不“投靠”。——这也许是处于犹豫不决状态下的一种无奈之举。

我这么边看边琢磨，明白其中的道道也是见得次数多了以后的事。原先总是百思不得其解：缘何在同一地面上生长的八角金盘越往中间就越发瘦弱、甚至干脆就活不下去了呢？观察的多了，总算琢磨出了门道：应该是她们所处的环境不同，也就是说平台出了问题。

原本都是从同一块苗圃里移过来的，又栽在同一座大桥下，起跑线怎么说也是一样的。问题是，有的栽在了光照充足的两边，有的栽在了暗无天日的中间。栽在两边的，可以尽享阳光，肆意疯长；栽在中间的，只能在幽暗中苟延残喘，朝不保夕。处境不同，结果就差之千里。设若把中间的八角金盘与两边的对调，互换平台，我想她们照样生得绿意葱茏、青翠盎然。只可惜甫一登场，她们的命运就被平台左右了，说到底是被提供平台的人给左右了。

　　左右截然相反的朝向 中间淹淹一息

　　而左右她们的人无疑是造成命运不公的始作俑者。让一部分独享资源的八角金盘先茁壮成长起来，再由两边带动中间、最终形成蓊蓊郁郁的一片蓬勃，恐怕是园艺工匠们一厢情愿的臆想。

那么，已经身处优质平台的八角金盘们就算进了保险箱了么，就可以保证每一株都能健健康康地成长了么？亦不尽然。虽然同处光源充足的地方，但植物自有植物的江湖，她们也有自己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总有贪婪霸道的家伙为了获取更多利益，把自己的肢体强行架在别人的头上，把本该属于别人的资源占为己有。这个过程中，她们放纵自己的贪婪，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手段，处处排挤、打压身边那些本可以与她们分享阳光的同类，直到把对方牢牢地压在自己的阴影之下。所以即使平台再好，那些被霸凌的弱者也只能屈居人下，苟且偷生。其生存状态也就不比中间的好到哪去，充其量只是苟延残喘地活着罢了。

我由此想到了本能。

无论平台好坏，这些八角金盘们都想活着，谁也不会主动退出生命的舞台。生属不易，生命一旦扬帆，生存就启动了与生俱来的本能。只要具备活着的条件，哪怕这条件再怎么苛刻，生命就要千方百计地延续下去——延续生命是万物固植在基因里的本能，毕竟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为了活着，无所谓尊严、体面；为了活得好一些或者更好一些，无所谓道徳、操守。所有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都是生存本能的一次次展现。弱小只是生命的一种形态，跟道徳思想无关，跟骨气和善良也无关，说到底是平台限制了生存的本能。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达尔文把生存法则归结到了世间万物，眼下的八角金盘又岂能独善？

2023.12.14 十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