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河坝轶事|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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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  “开会”,应当是历史最为悠久的社会活动形式之一。“开会”的最初的意义,是倾听各方面的多种意见,以利于正确的决策。《韩非子•八经》说:“下君尽己之能,中君尽人之力,上君尽人之智。是以事至而结智,一听而公会。”也就是说,要全面地听取各种意见,这种形式以“开会”为最好。<br>  现代社会中,各级各类组织,大到国家机关和国际组织,小到二三人的小组,无不需要通过开会的形式,研究讨论各种形形色色的问题。开会大致有统一思想、部署工作和通报情况等多种功能。<br>  尽管开会历史悠久、意义重大,余光中先生却认为,“世界上最无趣的事情莫过于开会了。大好的日子,一大堆人被迫放下手头的急事、要事、趣事,济济一堂,只为听三五个人逞其舌锋,争辩一件议而不决、决而不行、行而不通的事情,真是集体浪费时间的最佳方式。”<br>  我对开会谈不上讨厌,更谈不上喜欢。下面谈几则小时候有趣的“开会”经历。</h3> <h3>  1.“列席”生产队会议<br>  很小时候,我听到过歌曲中没有“接班人”,但有“公社小社员”。于是,我经常随父亲或母亲参加生产队的社员大会,偶尔也参加大队的社员大会。按说,“小社员”没有议事能力,也没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是没有资格开会的。这并不影响我“参加会议”,准确来讲,可以“列席会议”。社员们白天要出工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晚上又有煮饭喂猪等自家家务活路要干,生产队上开社员大会就要求每户只派一个代表参加。社员当然认为自家活路更重要,除了生产队干部,各家各户就把主劳力(丈夫)留在家里干活,副劳力(妻子)去参加会议。小屁孩没人看管,理所当然就被带进了会场。<br>  生产队队部共有五间土坯青瓦房屋,主要用于保管队里待分配或上交的粮食。房间面积比农户住宅大得多,大的可以容纳几十个人开会。队部还有一个大晒场,当然主要是用来晒粮食的,晒场旁边有一个石砌露天戏台,有时也有文艺演出,也有民兵训练或群众游行活动。后来有了偶尔有公社放影队来放露天电影,戏台没人维护,垮了。<br>  社员大会通常在队部召开。会议室有一张双人课桌大小的桌子,算是主席台。在昏暗的煤油马灯下,生产队长大声武气地传达文件,或安排生产,或宣布决定,或公布情况,等等。参加会议的妇女们多半是文盲或半文盲,对上级文件和生产队的事情一向不大关心,便一边纳鞋底,一边东家长西家短摆龙门阵,嘈杂的嗡嗡声很快淹没了队长讲话声。没有电声扩音设备,靠吼开会的队长无可奈何地对牛谈琴,偶尔耐不住性子也会大发雷霆,气咻咻将生产队唯一的闹钟锁进抽屉宣布散会。妇女们则兴灾乐祸成群结队回家。<br>  小孩子喜欢凑热闹。开会给全队小孩们提供绝佳机会,要么在会场后方集体玩自己的,要么围在主席台前呆呆地看队长讲话或生气。上小学后,我慢慢识得一些文字,常常旁若无人地看糊在墙上的报纸,断断续续了解一些过时的国家大事。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不再需要被看管,同时对开会失去了兴趣。上五年级那年,我转学到了公社中心小学,队里土地已联产承包到户,生产队便无会可开。学校没有课桌,父亲就把队上的会议桌搬进了我的教室,让它陪伴我小学毕业。</h3> <h3>  2.参加“高级别”会议<br>  1983年夏天,上级通知每家每户派一个代表去区上开会。我们家距离区驻地步行要两个多小时,父亲不愿意耽误干农活功夫,就派我去。我已上完初中一年级,全家我学历最高,领会会议精神自然比他们强。所以派我去开会也不算违背什么原则。后来,到了会场,才发现很多家庭根本没有派人参加。再说了,全区二三万个家庭,区上也没有那么大的露天会场。会场上也没有点名环节,或履行什么签到手续。说白了,参加了也白参加了,就那么一回事。会议内容那很独特,就是展示那场很著名的“严打”活动成果的会议,正式名称叫什么公判大会。<br>  会议在区中学操场举行,主席台上满满地坐了一排领导,主席台后面的高坡上每隔一段就站了一名荷枪的民兵战士。主席台下面,最前面站着被狎解着的等待宣判的犯罪嫌疑人(在那个时代被捕后一律被称“犯人”)。后面就站着我们这种被通知来开会的群众。我到会场后,主席台上有领导正在发表长篇重要讲话。话讲完了,就带头呼口号,领导每呼一句,下面群众要应一句。在扩音机的帮助下,呼口号的声音很激昂,应口号的声音却不澎湃。话讲完了,又是其他领导轮流讲话,照例呼口号,群众照例懒洋洋地应口号。然后,就宣判。先把“犯人”全部狎到主席台上,站成一排,大约有十多个人。然后就一个一个地宣布他们的犯罪事实,判定依据和判决结果。判决一个,就狎下去一个。宣判完毕,就散会了。<br>  这批罪犯中,好些人犯有“流氓罪”或“投机倒把罪”。听说,他们全部被运到新疆戈壁接受劳动改造去了。刑满后又过了几年,有些人又因量刑失当或过重,被重新审判为无罪或减少了刑期。对我来说,倒是人生第一次受到法制教育,第一次开眼界大老远看到真枪。两年后,我成了这所区中学的高中学生,怀着梦想在操场上跑步打球,洒下了不少汗水。</h3> <h3>  3.以开会的名义<br>  那时,虽已多次列席生产队的各种重要会议,我当时其实并不知道开会是怎么一回事。我印象最深的还是要算那次以开会为名冒险上街玩耍。我没有上过幼儿园,在没有上小学前,斗大的字我不认识一个都,离一箩筐还差得远。父亲在生产队出工挣工分,没人管我们,就漫山遍野到处野。那个时候,我们公社还没有通公路,最近的公路还在十多二十公里之外,我的活动范围就从来没有发生过交通事故。村民外出需要公社开证明,多数村民一辈子没去过县城,方圆三公里内的村民都是熟人,人贩子来不了,来了也没有办法带走我们这些野娃儿。小孩子不懂事,大不了捅马蜂窝被蜇,逗狗被咬了脚,钻刺丛被划伤了脸,爬树下来摔痛了屁股。<br>  有一年,我大概六七岁,比我大几岁的堂哥照例带着着我和另一个与我年龄相当的小伙伴在坡上野。快到中午了,堂哥突发奇想,说公社要开社员大会,每家要派一个人参加。父母他们要出工,我们就分别代表我们三家人,去开会吧。我和小伙伴当然信以为真,就这样,我们三人就结伴出发了。<br>  小孩做事一向随意,我们边走边玩,爬水观音坡,走大岩碥,先到邻生产大队队部。大队部只有几间房子,用来做大队部办公场所、小学教室和队办企业用房。我记不得是因为星期六,或者还是放暑假了,因为我还没有上过学,不知道什么星期六和暑假,反正没有看到学生。我们三人就去看榨菜油。通过百度,我了解到大致过程:先炒制晒干的菜籽并碾碎制成胚料,再将胚料在蒸锅里大火蒸二三个小时,然后将蒸好之后的胚料包装或者用油绳缠成圆柱,最后在木梁下进行反复挤压,压出来的油就会流到油缸里。这种古法榨油,出油率很低。尽管以前在翻天印(地名)附近的榨油房见过,我们仍津津有味看着油从在木梁压榨下的慢慢流出来。<br>  看腻了榨油,等我们继续出发的时候,便一路陆续遇到赶场回家的大人。等我们走过圆包岭,下了乌龟石坡,便到了孙家桥河。孙家桥河见河不见桥,只有高高的弧形石砌拦河坝。上方是已经漫出坝、深不可测的河水,下方是让人提心吊胆的悬崖,再下去是深潭。走在狭窄的拦河坝上,如果不小心摔一跤,要么掉到上边河里被淹死,要么摔下深潭被淹死。我们三个小孩还不会游泳,附近了没有大人,初生牛犊也不怕死,我们过了河,又爬磨盘石坡,最终来到街上。<br>  上了街,堂哥就带我们到公社办公室找人,原来堂哥的姨父是公社干部。我们饥肠咕噜,早已忘记了开会这件大事,估计堂哥找人的目的是找点饭吃吧,又不好明说,公社食堂开饭时间已过,晚饭自然没有着落。开快黑了,我们没闲心在街上看热闹,就冒雨往家跑。<br>  等我们花了一个多小时跑回家,天早黑了,父母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邻居小伙伴是独生儿子,一向被视为掌上明珠,他的父母比更着急。罪魁祸首当然是我堂哥,三家父母都把满腹怨气洒在我堂哥身上。而我堂哥早已成老油条,只要不挨揍,就不在乎了。对于我,第一次去圆包岭以远,第一次见拦河坝,第一次去公社,真正地开了眼界。在懵懂儿童的眼里,根本不存在危险和艰辛,也体会不到父母的担忧。</h3> <h3>  作者简介:李本刚,1970年生,四川巴中人,理学士,高级工程师。</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