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那些陈年旧事(二)

于无声处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大伯就这样在我们的村里懵懵懂懂,莽莽撞撞,像笋子拔节一样一天天长高了、长大了。长到了21岁了,还没有媒人主动给她讨个媳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急坏了二婆,于是二婆到处请媒给大伯讨媳妇,而所有的媒人都婉言拒绝了二婆的请求。是啊,不是媒婆不想帮忙,的确是大伯从小就傻大胆常犯事,谁家的姑娘会睁着眼睛瞎嫁人呢?</p><p class="ql-block"> 其实我大伯虽然有诸多不是,但是心底很善,能舍生忘死救鸟的人,心底还不善吗?再怎么着,他也不会也不至于像我二公那样胆大到提刀杀人啊!21岁的大伯虽说没有讨上老婆,但是也正好赶上了全国解放的年头,在揭发检举、揪斗批判地主恶霸、富农分子的革命运动中,因思想进步,表现积极,被下来组织、指导革命的工作队的同志看好,而当上了民兵并成为他们的通信员。大伯身份一变,加之肩上挂了一杆枪,更加扬眉吐气了。整天跟着工作队的同志转,今天转东村,明天转西村,有一天转到马塘河村去了。</p><p class="ql-block"> 工作队的老马说:“小刘,我们去马塘河农会主席田少州家看看。”</p><p class="ql-block"> 大伯立正敬礼道:“行。”</p><p class="ql-block"> 老马和大伯走进田家院子,正在劈柴的邬主席见了他们,忙停下手中的活,把老马和大伯迎进屋里装烟倒茶。老马和田主席自顾说话,大伯看没有自己的事,就到院子,把外衣一脱,抡起斧子噼噼啪啪劈起柴来。大伯个大,力大,劈柴时,下力猛,动作快,一劈一个准,两杆烟的功夫,一大堆柴就在大伯挥汗如雨的过程中劈完了。满头大汗的大伯去厨房找盆水洗把脸,不料被厨房的一幕惊呆了。搞得大伯傻傻的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原来厨房的水缸前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满脸羞涩地端着一盆水,好像是专门为他准备似的。姑娘把那盆水放在洗脸架上,冲他莞尔一笑,飘出去了。大伯只是听说过田家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叫小花,可是从没有看见过,今天算看见了,果然很美啊,大伯心里突突地跳。其实大伯在院子里劈柴的时候,姑娘就已经在楼上悄悄偷看大伯挥斧劈柴了。她不仅被大伯生龙活虎的劲头所吸引,也被大伯这种乐于助人的精神所感动。何况我大伯长得有板有眼,特别是他阔绰的前额下那道剑眉还真的有些耐看。所以啊,大伯在没有进入厨房之前,小花就给大伯把水打好了。</p> <p class="ql-block">  大伯从田主席家回来的晚上,第一次失眠了。他躺在床上,闭上眼是小花水灵灵眼,粗粗的辫,细细的腰;他睁开眼,还是小花水灵灵的眼,粗粗的辫,细细的腰。一晚到亮,小花的影子就这样在大伯的眼一闭一睁中晃动。害得我们大伯够苦的。第二天一早,大伯又被工作队的老马叫上路了。一路上,大伯呵欠连天,萎靡不振,心神不安。</p><p class="ql-block"> 老马问:“小刘,今天咋了?一点精神都没有。”</p><p class="ql-block"> 大伯说:“没有什么。”</p><p class="ql-block"> 老马说:“没有什么?我还不知道你小刘,没有事,会这样没精打采的吗?说,有什么事,看我能不能帮你?”</p><p class="ql-block"> 大伯嘻嘻一笑:“我说了,你也帮不了的。”“说说看。”老马催促大伯说,好像皇帝不急,太监急似的。</p><p class="ql-block"> 大伯说:“说就说,就算你不能帮,当我没有说。我请你当媒把田主席家小花讨给我做媳妇你能行吗?”</p><p class="ql-block"> 老马听后哈哈大笑,说:“没问题,全包在我身上。”其实老马也特喜欢我大伯的,就因为大伯忠厚,腿勤。</p><p class="ql-block"> 工作队的同志还真的会做工作,三两下功夫,老马就让田主席答应了这门亲事。当然了,小花其实对我大伯也有那么点意思,再加之由领导给下属做工作,那自然就顺利得多了。</p><p class="ql-block"> 第二年春天,在布谷鸟欢快的歌声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大伯风风火火,欢天喜地用大花轿把我的伯妈娶了过来。洞房花烛夜,伯妈从一个漂亮的红木小匣子里取出一枚烟斗。</p><p class="ql-block"> 那烟斗是用水牛角雕刻的,形状是一只紧握的拳头,其神形兼备,精致而漂亮。田主席称得上是我们那里的土雕刻家,雕刻这枚烟斗搭上了他半个月的时间。他是在女儿要出嫁之前才完成了这项工程。女儿见父亲手里的烟斗如此精致,非要父亲送给她。父亲大惑不解,一个女娃家家的,要这么个烟斗干什么?不过一看女儿羞红的脸,心里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尽管爱不释手,还是假装大大方方地给了女儿。</p><p class="ql-block"> 伯妈把烟斗递到大伯面前,柔声柔气对大伯说:“给你。”大伯很激动,眼眶里满是感动的泪水。</p><p class="ql-block"> 娶了媳妇的大伯感觉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到了秋天。秋天一到,人们忙于分胜利果实了。分胜利果实就是把从地主恶霸家没收来的财产分给苦大仇深的穷人。大伯老早就盯上了地主老爷黄仁慈家那张宽大的雕花木床。那雕花木床也可以称得上是一件十分考究的艺术品了。大伯对组织分胜利果实的岳父大人田主席说,他什么都不要,只要黄仁慈家那张雕花木床。领取胜利果实的那天,大伯早早的挤在人堆里,满脸得意,心想有了雕花木床一定是他的了。</p><p class="ql-block"> “二蛮。”田少州也习惯这样叫大伯。大伯听到叫自己的名字,很自信、迫不及待地走到雕花木床前。没有想到,他的岳父却宣布:“二蛮,你分给你的是风簸一架,晒席一铺,达斗一张,铧口一件。”大伯听到分的是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果实,傻了,脸上起了土色。他没有去领胜利果实,也没有说一句话,摇摇晃晃的走了。</p><p class="ql-block"> 这一走,晚上10点过了都没有回家,伯妈慌了,二婆慌了,一家人都慌了。于是大家举着灯笼火把,在田坎上、在坡地里、在树林中到处寻找大伯。人们一边找,一边高声呼喊“二蛮……蛮子……”声音在空旷的山野中回荡,静寂的山村顿时沸腾起来。二公提着马刀在前,伯妈打着灯笼在后,二婆迈着一双小脚小跑似的跟在伯妈身后一颠一颠的来到一片松林里。二公挥着马刀向一颗健壮的松树劈去,吼道:“小兔崽子,你给老子滚出来。”二婆哭哭啼啼地说:“蛮子啊,我的幺哟,你不要想不通哈,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嘛……”伯妈没有哭,仿佛自言自语的对自己也是对他人说:“不就是一张床吗?条件好了,打一张就行了。”躲在松林中的大伯听到伯妈的声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二公他们寻声赶过去,只见大伯仰面躺在厚厚的松针上,哭得像个三岁的孩子好几天没有看见娘那样伤心。二公看见松枝上挂着一条布带,顿时恼羞成怒,一把抓住大伯的衣领,左右就是两记耳光,打得大伯感觉是满天的星斗在闪烁。“没出息,你想死。我让你死。”二公骂着,又踢腿飞向大伯。伯妈迅速挡了过来,二公的腿正好踢在伯妈的腰上,伯妈“妈”的一声被二公的功夫腿踢倒在地。大伯见自己心爱的妻子被踢,像一只愤怒的野猪,咧着嘴,向二公猛扑过去,于是,两爷子相互抱着、搂着、缠着,滚在地上,谁也不说话,谁也不松手。相邻们赶了过来,拉的拉,劝的劝,才把两爷子的手分开。二公站起来,摸了摸马刀锋利的口子,瞪了大伯一眼,愤愤的离去。</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大伯的岳父田少州听说女婿发生的事后,叹了一口气,只好把自作主张分给自己的雕花木床派人搬到了女婿家。</p> <p class="ql-block">  三年过去了,大伯依然健壮如牛,伯妈依旧美如仙子。</p><p class="ql-block"> 五年过去了,二公没有盼上抱孙子就在一次意外事故中走了。走到时候,他无法言语,只是带着满眼的希翼,望望大伯,又望望堂屋的香火。大伯心中明白二公的意思,心里酸酸楚楚的,含混不清的说:“我会努力的。”</p><p class="ql-block"> 七年过去了,大伯和伯妈在二婆到处求医拜佛抓来的中草药与佛水煎熬的药汤里熬了两年,大伯也十分的努力了,但是依然没有实现二婆急于抱孙子的强烈愿望。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大伯与伯妈之间的恩恩爱爱。</p><p class="ql-block"> 第八年,那张雕花木床像被人下了魔咒一样,终于撕破了大伯与伯妈的梦想。日渐消瘦的大伯试探着对伯妈说:“我们抱养一个孩子吧。”伯妈说:“行”。(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