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

三戒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大嫂</b></p><p class="ql-block"> 今天,按照故乡的习俗,是大嫂“满七”日,意味着她的灵魂,将在今日转世重生。</p><p class="ql-block"> 10月24日,霜降节气,改造完工只入住了不到一年的小院四周,大嫂种下的各种鲜花依旧盛开,下午16时30分,在野菊花的浓香和亲友们的牵挂中,睡梦中的双眼,在亲人的呼唤声中,再也没有打开。舍下前来探视、陪伴的亲友,静静地离去,神态安详。 </p><p class="ql-block"> 在嫁入陈家湾度过了48个春秋,带着还能为子孙看几年房子的遗愿,与病魔带来的疼痛抗争,一方面在医院治疗,一方面用自己的信仰支撑,带着以为是73岁有道坎,迈过了还能再活五年的希望和不舍,驾鹤西归,享年七十三岁。</p> <p class="ql-block">  最后一次与“健康人”状态的大嫂见面,是8月20日,那天,我们一同去市区参加表弟公子的升学宴。车上大嫂还谈到了要去办个免费公交乘车证,就可以在湾口乘座新开通的公交车外出。宴席上,大嫂还喝了一点白酒,下午回湾子后,她为我们准备了新鲜的嫩板栗和她腌制的咸豇豆。</p><p class="ql-block"> 健康人之所以打上引号,是因为印象中虽然她没有什么器质性疾病。但年轻时在亲戚家帮工时砸伤了腰,后来一条腿髋关节磨损做了手术置换。”硬件”受损,大嫂还是一直坚持劳动,早年是生活所迫,后来是习惯了。在农村的老人都这样,只要能动,绝不停止劳作。大嫂就这样,拄着拐杖,拖着不方便的腿又劳动了好多年,下河淘铁砂,山上摘花儿菜,跑很远的地方扯野竹笋,采药材。平日里种菜,种油料,板栗油茶,花生芝麻红薯,样样都来点。期间,还中了一次风,又顽强的恢复了。</p><p class="ql-block"> 前年冬天,另外一条腿也磨损了,再一次手术。术后在城里住了不到两个月,就又回到湾子里生活,为了不成为子女负担,劳动减少了,但没有停止。到生病住院前,打了板栗,摘了柿子,扯了花生、芝麻,还在筹划种油菜的事情。</p> <p class="ql-block">  8月那次见面,在我围绕院子拍她种的花花草草时,还讨论了今年芝麻的收成。她最遗憾的是,五一期间,我们同登康王寨时,她挖的玉竹苗又被种死了,可能是天气或者是种植技术的原因。我说网上玉竹只有两三块一斤,她说周边人种的可以卖七八块钱一斤。</p><p class="ql-block"> 之所以说到玉竹,其实是有故事可回忆的。康王寨是大别山在麻城境内第一高峰,海拔1337米。我曾经多次探寻想登顶,一直未能如愿,因为那里是自然保护区,不公开开放。第一次去,门都没找到,沿着指路牌从三省民宿处拐上了正确的道路,跑到安徽了,也没见着上山的路。后来又去,找到路了,铁将军把门。后来做好功课,打听到了管林员住址再去,有人在我们前面上山把钥匙带上去了。要是等他们下来我们再上,天都黑了,又一次登山未果。还有一次是国庆期间,兴冲冲去了,护林员去武汉了不在家,又没有登山。</p><p class="ql-block"> 21年的五一期间,终于又一次组织去康王寨,午后山下天气良好,在留镇区游玩与登康王寨之间,大嫂选择了跟我们这一队去康王寨。按照她的说法,想去看看那块棋盘石,鄂豫皖三省交界的天然界址碑。</p> <p class="ql-block">  路途不熟,加上不是景区,尽管做了一些功课,但是去过的熟人几乎没有,我也没有找到去棋盘石的正确路线,而是直接带到了去顶峰地标--气象雷达的线路。五公里的弹石路面,开了一个多小时,最后一公里车子完全不能行走,此时,天降大雨,大雾弥漫,能见度极低。大嫂谢绝了留车休息的建议,路边捡起一根棍子当拐杖。在老姐妹的搀扶下,也登上了顶峰。下山时才发现,她居然沿途发现了很多玉竹,扯了一小袋子,要回去种植,说是药材。因为季节不对,加上没有准备工具,扯出来的苗子到了山下,一棵也没有种活。</p><p class="ql-block"> 今年五一,我们又策划去康王寨,一向不主动的大嫂这次主动要求去,无它,惦记着康王寨的玉竹。准备充分,带了小锄头。也找到去棋盘石的路了,但是山路艰难,双腿换过髋关节的大嫂也没提去看棋盘石的事情。主动留在后面,挖了不少玉竹苗。我们也误判了,没有走到真正的棋盘石。</p><p class="ql-block"> 再次登顶气象塔,映山红盛开,大嫂拄着拐棍,居然没有落后多少。我给她拍了两张照片。大嫂不善面对镜头,表情管理不到位,这次算是历来拍照中最好的一次了。</p><p class="ql-block"> 今年挖的玉竹苗依旧没能种活。也许,我们还有机会再上康王寨,而永远不可能有那个蹒跚而坚强的身影跟随了。</p> <p class="ql-block">  9月初,忽闻大嫂病重,初期症状是吃了发胀。在卫生所打了几天针后,终于还是去了医院,初期疑是肝癌,转入市医院后确诊不是癌症。但是肝腹水严重,吃了不能排。抽水排除腹部积水后,病情略有好转。大嫂还乐观的希望能在国庆前出院。</p><p class="ql-block"> 之所以乐观,是因为大嫂有信仰。她比较相信老家流行的请人“看一下”,类似于算命或者占卜一类,她请人看的结果是七十三岁和七十九岁分别有一劫。所以她相信,只要度过今年这一劫,她还能最少活五年。对医院的治疗也是相当配合。</p><p class="ql-block"> 9月17日,回家看望了躺在市医院病床上的一周的大嫂,病情并不乐观。虽然她很坚强的尽量自理,但是不能进食,需要打白蛋白维持,已经说明问题的严重性。躺在病床上,依然惦记着家里的芝麻要在变天前去倒一倒,安排侄女请人帮工,颗粒归仓。</p><p class="ql-block"> 国庆节前,病情没有好转,医生已经建议出院了。但是这期间,我女儿早已定好的婚礼将在南平举行,她还是谢绝了子孙们的陪伴要求,坚持让侄儿侄女率全家去参加婚礼,委托她弟妹每天帮忙定点饭菜,尽量自理。</p><p class="ql-block"> 国庆期间,医生已经多次建议出院。到10月5日傍晚,我们赶回麻城,躺在病床上,她依然交代,她与她的同信仰圈友“看一哈”的结果。也很神奇,她说她请了三个人看,第一个人没看出啥来,第二个说是有个祖先的缘故,第三个看出来是我奶奶,说是我奶奶的坟上,有两个松树根烂了,穿洞了漏水,需要侄子去修补。补好了,她的病就好了。6日上午我们去奶奶坟前看了下,果然在左右各有一个树根烂出的洞。</p><p class="ql-block"> 补好了洞,大嫂坚持要出院了,6日下午,回到了小院,坚持自己走进院门,在院子里坐了一会才上床休息。亲友们尽管希望有奇迹的出现,但肝肾功能的衰竭,还是在24日夺取了她太多的牵挂和宝贵的生命。那天早上,尽管疼痛难忍,嘱咐侄女去卫生院买止疼药,她还坚持在院子里晒了会太阳。</p> <p class="ql-block">  大嫂是1975年嫁入我家的,娘家距离我家很远,特别是不通车的年代。因为家里姊妹较多的缘故,没有上过学,上有大哥在读书,下有五个弟妹,作为大姐,那个年代的农村,就是满劳力,家里的顶梁柱直到快25岁了,这个年纪在当时的农村绝对是大龄了,在我大姐同事的介绍下,方才认识了我在武汉当工人的大哥并且在我家见了一面,很快就结婚了。听说我大哥第一次去丈母娘家,是结婚搬嫁妆。</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还小,不太知道这些事。嫁入我们家后,我家也是人口大户并且没有劳力,大哥在武汉当工人,那时还是不错的老大哥地位,但是工资不高,为此他还放弃了去大学进修转干的机会,只为当工人的每月15元奖金。大姐也在工作,二哥因为过继给三叔的原因分家单过了。二姐出嫁后,剩下的我们还有四兄妹读书,大嫂成为了家里唯一的满劳力。那个年代,农村靠工分分口粮,不劳动就没有口粮吃,买都买不到。</p><p class="ql-block"> 分田到户后,我在寒暑假时,就开始跟着大嫂学些务农知识,最初是一些薅草间苗之类的轻活,记得有一次,去棉花地里给棉花“掸杪”,就是棉花长到一米多高时,要人工把杪掐掉,不让棉株继续长高,才能更好的长侧枝,保证多开花结棉桃。那一次,大嫂给我交代完后,自己去干别的去了,我急于完成,快速的在地里穿梭掐尖,遗漏了很多,就在地头枣树下歇荫了。过了几天,才发现很多没掐到,父亲为此批评了大嫂。</p> <p class="ql-block">  直到82年,家里又盖了一栋门五的房子,就是我曾经写过好多次的父亲题写了稻熟书香门额的那栋,大嫂才带着侄儿侄女分家单过。那时虽然三姐三哥已经不读书了,但是我和老四还在读书。家里负担依旧很重,出嫁的姐姐和三叔每年都要承担60元的学费生活费,我在一文章曾经写过那时,60元,是我当大队会计的三叔年退休工资120元的一半。</p><p class="ql-block"> 父亲去世时,老四还在上大学,商定的结果是大哥负责供养老四读书,我还在上高中,其它人负责供养。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大哥大嫂做出了很好的表率,这在经济落后年代的农村,难能可贵。直到我上大学时,老四毕业继续传统由他供养。而这时,哥姐们自己的孩子们也都到了上学花钱的时期。</p><p class="ql-block"> 三叔晚年及后事,也是大哥大嫂照顾的,那时大哥的工厂已经濒临破产,我们自己在外工作成家,收入微薄,离家又远交通通讯不便,未能尽孝,也是终生遗憾。大哥下岗到正式退休前,只能回家生活了,侄子女们上学工作,全靠家里几亩薄地维持。到大哥退休后,有了稳定的退休金,孙辈又该进城上学,城里买房,带孙帮扶侄子,生活倒是丰富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但是大哥身体不好,没享受几年好日子就于九年前离世,因为病逝于农村,土葬的没有火化证明,户口又在武汉,而此时他的工厂已经拆迁变小区了,但是没有注销。我奔波多次,一直找不到厂里的留守人员,当年下岗时的留守处也拆迁,只有一个座机电话永远打了没人接。新工厂搬到郊区,但其实跟原厂已经没有任何法律意义上的关系了,社保说要厂子去办(法律意义上的厂子没有注销,我后来找过去,那个老厂门居然还在),给我一个联系电话还是那个永远没人接的电话,后来说居委会出证明也可以,居委会说一个身份证证明力不够,要找当年的集体户口,找派出所,派出所说死亡证明格式不对,给居委会打电话联系,又到了居委会,话说的都很好,态度很真诚,事情就是办不了,所以大哥应该享受的丧葬费、大嫂的抚养费问题一直没有解决。好在大哥去世前在武汉住院,出院回家时去年审了,手续办不了,但是当年的退休金还是发了直到下一个周期没有年审才终止,算是有点补偿。</p> <p class="ql-block">  大嫂是个热爱生活的人,在我们当地,她家的房子周边,几乎是四季有花,春天兰草花,夏天瓜果花,秋天鸡冠花,还有白菊,自己亲手做成菊花茶。湾子里来客人了,总有人带到她门口去赏花。我喜欢喝家乡的茶叶,她每年都会采摘好,炒制后给我一些。我喜欢吃家乡的腌菜,每次回家她也都会准备一些。今后,熟悉的茶香菜香,只能回味了</p><p class="ql-block"> 窗外北风凛冽,冬雨纷纷,寒冬真的来了,想必大嫂种的那些花儿,已经凋谢。希望在转世的路上,一路晴好,鲜花常伴。</p> <p class="ql-block">  窗外北风凌冽,冬天来了,酝酿了很久,纪念大嫂的文章,并不好写。一个没上过学的普通农村妇女,面对劳作,疾病和生活,是坚强而又乐观的,文字难以表达,晚上才动手写,言浅意深。轮回路上,大嫂走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