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黑夜像个无底洞,沿着车灯昏黄的光柱,执着地向前伸展、延长。公路上,除了这台大解放低沉的喘息声,只能听到周边村里此起彼落的狗吠。</p><p class="ql-block"> 月黑头的夜晚,省道上已难见人车。司机苏爱国握着方向盘,紧盯着仅有一条亮线的路面。副驾上的单兴漳弹了下烟灰,望着远处灯火阑珊的一个个小村问:“快进河北了吧?”</p><p class="ql-block"> “嗯,感觉不错!前面不远,过了河就是馆陶,山东河北就以河为界。”没等兴漳搭话,爱国接着说:“前面这条河是从咱晋东南流过来的,知道是啥河吗?”</p><p class="ql-block"> “哦,这还真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嗨,这老西子,亏得你还叫兴漳,这就是咱的漳河。”爱国逮个机会,赶紧奚落他一句。</p><p class="ql-block"> “啊,咱漳河跑这么远!”兴漳一边感叹,一边把头转向窗外,试图穿透黑暗看到自己的母亲河。还没瞄见河的影子,却感觉后背像是被人猛的推了一把,随着“嘎”的一声响,大解放突然刹住了。</p><p class="ql-block"> 兴漳诧异地扭头看爱国,爱国却瞪大眼睛直视着前方。</p><p class="ql-block"> 透过刹车带起的烟尘,只见车头前十几米的亮处有个凸起的小土堆,土堆上有个约小腿长黑乎乎的东西。</p><p class="ql-block"> “是条狗吧?”兴漳猜测着说。</p><p class="ql-block"> “不像。”</p><p class="ql-block"> 两人正说着,忽然感觉在汽车的怠速声里,隐隐掺杂着一个微弱的“啊—”声,像猫叫,又像婴儿哭。两人不约而同地推开车门走了过去。</p><p class="ql-block"> 听清了,是婴儿的啼哭;看见了,是一个灰土土的小包袱。爱国伸手小心地抱起包袱,走近车灯。兴漳轻轻地打开。包袱外层是一段破旧的毯子,里层是一块红布,松松地包裹着一个“肉团”,那婴儿正踢蹬着短小的四肢,啊啊地叫着,一截巴掌长的脐带还连在小肚肚上。</p> <p class="ql-block"> “是个女娃。”单兴漳把那段破毯子掩了掩,抬头看着苏爱国,忽然警觉地问:“这是甚地场?”</p><p class="ql-block"> 爱国环顾下四周,公路到这向左拐个小弯,土堆前方树丛的空隙间看似一条不足两米的小路,伸向黑暗的远方。“这里还是冠县,拐过这个弯就看到漳河大桥了。”</p><p class="ql-block"> “这咋弄哩?”兴漳拉住包袱的一角,掩着婴儿小肚。</p><p class="ql-block"> “我感觉周边一定有人。”爱国把小包袱递给兴漳,慢慢地向周围搜寻着。</p><p class="ql-block"> 兴漳的后背有点儿发凉,也怯怯地向周边望去,他只觉得有一双瞪大的眼睛,就躲在哪棵树的后面看着面前的一切。</p><p class="ql-block"> “有人吗?”他抱紧孩子,壮着胆子喊了两声。爱国顺着那条小路向前走了几十步又转了回来。</p><p class="ql-block"> “咱去前头那个村,瞧瞧能不能找见她家人,找不见送个人家算了。”兴漳说。</p><p class="ql-block"> “车过不去,太黑了,村子也不知多远。再说,黑灯瞎火把孩子放这,肯定是不想要,你能送给谁?”</p><p class="ql-block"> “要不,咱还把她放那吧?”兴漳手足无措地端着这个小包袱,像捧着一颗烫手的山药蛋。</p><p class="ql-block"> “放这?冻不死也得让野狗撕了。”爱国边说边拉开车门,“带上吧。”</p><p class="ql-block"> “啊,带上?咱可是来拉菜的,不是来接娃哩!” 兴漳诧异地抬头看下爱国,又低头看下孩子,如此反复着同一动作。</p><p class="ql-block"> 爱国也转头看了下车箱里堆得小山似的一车白菜,又看一眼兴漳怀里被婴儿蹬得左鼓右动的包袱。他知道自己出车的任务,但他更知道,白菜可以扔,没听说孩子还可以扔。</p><p class="ql-block"> “走吧,就说是人家卖菜的搭给咱的,没加钱。”爱国说着蹬上踏板进了驾驶室,兴漳又向四周看了一圈,抱紧孩子犹犹豫豫地也上了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