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我眼中那个动荡年代!— 纪实

QUN

<p class="ql-block">  获得首位诺贝尔文学奖的非洲作家,沃莱·索因卡说过:“每当历史进入动荡年代,最先倒下的一批永远是文化人思想者……。”</p><p class="ql-block"> 六十年代,在那个动荡的年月里,本应该属于读书年龄的我们,稀里糊涂地被卷入了一场莫名奇妙的运动之中。小学生们上午上课,下午写大字报揭发“坏分子”。</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体育课姜老师被批斗,脖子上挂着“牛鬼蛇神”的大牌子,头上顶着纸板卷成的高帽子,绕着校园游街示众,敲一声铜锣,就必须喊一声:“ 我是流氓!我是牛鬼蛇神!” 原因是他和我们的班主任,一个梳着两条长到腰际辫子扎着蝴蝶结,漂亮的戈老师在谈恋爱,被人检举有不轨行为。</p><p class="ql-block"> 记得很清楚,就是这位整天乐呵呵、高挑挺拔的体育课姜老师,终因受不了批斗、辱骂、皮带抽、关小黑屋,选择上吊自杀;还有一位是我们的语文课毛老师,长得帅气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他那带有磁性的男中音,字正腔圆的朗读着语文课本中的片段,把我的思绪带入了那个意境 之中。 因为他喜欢红楼梦和外国文学,在一场学校批斗大会结束后,带着 “ 宣扬封资修 ” 莫须有的罪名,选择了卧轨自杀。</p><p class="ql-block"> 两条鲜活,热血满满的生命,在二十七、八岁年龄走上了不归路,黯然凋逝让人扼腕痛惜!</p><p class="ql-block"> 两位为人师表老师的音容就像一个烙印,深深地刻在我小小年纪的脑海里,永远无法抹去!至今我都不明白,他们是昔日令人尊敬的老师,为什么要被辱骂殴打?!甚至用一些残忍的手段来对付他们?!</p><p class="ql-block"> 批斗继续延伸,小学生开始揪抖自己班的同学了。我们班有个女生叫王洪梅,很小就失去妈妈的她放荡不羁,整天和一群小混混在一起,穿着一身黑色衣服,叼着香烟到处晃悠……。所以,几个红卫兵骨干商量,就把她作为典型揪到学校进行批斗。</p><p class="ql-block"> 清楚地记得那是初夏的一个傍晚,教室的书桌都被推到了最后面,昏暗的灯光下,把几个櫈子一反一正的摞起来,大概有半个人高摆到教室正中,周边再摆上几张桌子。</p><p class="ql-block"> 王洪梅被两个女同学反扭着手臂押进教室,这时有个女同学高举起紧握的拳头喊到:“ 打倒女流氓王洪梅!” 另一个大个子女生拿着剪刀,一把揪住她额头的头发,可着发根一剪子下去,另外两个同学过来一只手摁住她正在扭动的身体,腾出另外一只手对着她的头发又是几剪刀。就这样原本红扑扑圆圆的小胖脸,平时笑起时嘴角出现两小洒窝的她,头发就像刚刚被狗啃过的一样,惨不忍睹难看至极!</p><p class="ql-block"> 然后,几个大个子男生揪住王洪梅后背衣服,让她爬到摞起来的高高的櫈子上接受批斗。一时间口号声,辱骂声和站在桌子上朝王洪梅吐口水,扇耳光啪啪啪的声音混杂在一起。</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我,躲在人群中瑟瑟发抖,心咚咚咚跳的都快到嗓子眼了。</p><p class="ql-block"> 小学一年级时,我是六周岁小班的学生。当时按规定不到上学的年龄,可看到大我一岁多的玩伴堂姐,已经报名上学了,就缠着父亲送我去上学,心痛小女儿的父亲就对当老师的婶婶说:“ 让她去吧,实在跟不上就留级一年。” </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一九六O年六岁的我就背上书包高高兴兴的上学啦!而且天天作业都得是小红旗,有一次没得到小红旗,回家就开始哭鼻子。可毕竟还是有点儿小,学校就在开学一个月后,将二十几个不够上学年令的孩子,凑到一起成立了一个六周岁的小班。直到四、五年级时才陆续合并进来大我们一两岁的同学。就是这个正在批斗王洪梅同学的班,这些同学近似疯狂的行为,我想不明白到底为了什么?!</p><p class="ql-block"> 从部队转业,在五二三兵工厂任党总支书记的舅舅,被打成走资派进行批斗游街示众。开批斗大会时,逼迫读五二三子弟中学与小学他的女儿和儿子,上台揭发他们的父亲并声明从此划清界限。舅舅每天早晨挂着走资派的大牌子,九十度鞠躬在厂大门口低头请罪。写检查一次次通不过,写的多到实在受不了,他写草稿让我这个小学生帮忙整理,然后在稿纸上工工整整地抄写。历来威严的舅舅为表示感激之情,每次都夸我钢笔字写的漂亮!</p><p class="ql-block"> 一次,批斗走资派的大会在厂俱乐部举行,七、八个脖子上挂着大牌子的走资派,低着头在台上一字排开。当揭发人问到舅舅认不认罪时他不吭声,只见站在他背后的红卫兵,飞起一脚猛的踹到舅舅腿肚子上,扑通一声他就跪到了地上。台下的人“ 啊!” 的一声开始混乱起来,有群众喊:“不许打人!” </p><p class="ql-block"> 这样的折磨一直在持续, 舅母每天都揪着心,唯恐哪天他挺不住了去跳海寻短见……。</p><p class="ql-block"> 运动轰轰烈烈的进行着,满大街都是穿军装扎着皮带,带着红袖标的造反派们。他们分成势不两立的两大阵营,学校停课闹革命,工人也停工停产的加入进来了。两大派别展开激烈的辩论,时有枪声响起火药味十足。中央提出:“ 要文斗,不要武斗!” 可那时,已经控制不住局面了,记得最大的一次武斗,双方都在楼顶上架起了机枪和小钢炮,真枪实弹的打了起来。枪声、炮声响了一整夜,大楼的玻璃碎了,外墙上布满了弹孔,楼台的一角都被钢炮轰没了。死了的人中有学生、也有工人。他们的目的都是一个:“ 保卫最高领袖!捍卫他的主义和思想!”</p><p class="ql-block"> 母亲在学校工作每天早出晚归,担心停课在家的孩子们到处乱跑,不知会惹出什么事儿来。此时的大连港务局传出将会被工宣队、军宣队接管。一九五O年参加抗美援朝,曾从血流成河成堆成堆的尸体上爬过来的父亲(母亲回忆父亲对她讲的参战经历),因此得病去世归属工伤,而单位四年前的𠄘诺久久不能落实。好在母亲有远见,我们姐弟四个孩子一直到老大18岁的抚恤金,当时选择一次拿到手(也是母亲不愿意每个月去取,免得触景伤心)。</p><p class="ql-block"> 正在母亲担忧之时,二姨的两个儿子来大连,听说了母亲的难处要带走我这个,小时候他爸爸就特别喜欢的女孩儿。说他们那儿是五O三兵工厂,周围大部分年轻人都是从上海、北京四面八方调到那儿的大学生,相对安全些。听到这儿,母亲开始纠结,沉默不语……。</p><p class="ql-block"> 从小学二、三年级就开始看小说的我,到五、六年级卷入了运动学校停课期间,在家一本又一本的看大部头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苦菜花、红岩 、第二次握手;再就是看堂姐夫画画,画的最多的是最高领袖的巨副油画、也铸最高领袖石膏像,边看边打个下手;另外,还迷上了我家后院一墙之隔幼儿园的风琴,有时趁着小朋友午睡,我会偷偷溜进去关上厚重的门,无师自通地弹上一首卖报歌:“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p><p class="ql-block"> 表哥的到来,给我描绘了一幅坐火车去看北京天安门,去故宫、到颐和园、还能上北京动物园看珍奇动物。然后再换乘火车去郑州时会路过黄河大桥,看滚滚黄河水的美好画卷,很是憧憬……。</p><p class="ql-block"> 母亲出于无奈终于放手,难得的决定!因为在这之前,西安空军部队当团长的叔叔也曾经跟她商量过带走我,被母亲一口回绝。原因是,怕同是军官我那娇滴滴上海人的婶婶慢待我。</p><p class="ql-block"> 出发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母亲买了站台票,一直送我到火车上,平时话少的母亲此时是千叮咛万嘱咐,脸上写满了太多的不舍。</p><p class="ql-block"> 火车启动的瞬间,我把头伸出窗外,挥手向她告别,刚刚还在微笑着的母亲突然背过身去擦眼泪。此刻,母女连心离别的伤感,一下子涌入我的心中……。</p><p class="ql-block"> 那个无言的痛,涩涩的苦,深深地刻在我的心底。 那是我12岁少年时的伤,还有那深藏的泪!</p><p class="ql-block"> 二姐写信告诉我,送走我的当天晚上,母亲整宿都睡不着觉,一直在默默地流泪。 唉,过去四年那么难都挺过来了,现如今不是出于无奈,又怎么舍得让孩子离开自己?!在这里一定要说一句,母亲她的善良和刚强是我人生的榜样,她优秀的品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她真的是一位令人敬重的好母亲!</p><p class="ql-block"> 记得父亲刚去世不久,学校要组织看电影交钱买票,堂姐拉着八岁的我去她爸爸单位,叔叔给堂姐钱后拉过我的小手要塞钱给我,而我紧握着手小脸憋得通红说什么都不要。</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六年正在读小学的我们,正是求知的年龄,能够从书本上学习到很多知识,突如其来的运动几乎让我们荒废了学业。一个学生怎么可以不读书了呢?但这场改变命运的运动,确实降临到了当时还是孩子的我们身上。</p><p class="ql-block"> 父亲生前一直被病痛折磨着,他最大的心愿是希望最小的女儿,好好学习长大后能成为一名医生!可如今孩子们连学都不能上了,想成为医生那岂不是天方夜谭吗?!</p><p class="ql-block"> 母亲她无法改变现实,又担心四个孩子将来的前途。于是,深深地陷入了痛苦的之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