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逢英雄马

白云天

　　当你冲过马拉松终点线时，后悔伴着伤痛的眼泪奔涌而出，何苦为难自己呢？

“不跑了，再不跑马拉松了。”望着胸前磨出两个血点，咬牙切齿地说。再遇马拉松赛事吹响号角时，什么痛楚、抽筋、跑蹦竟被抛弃得无影无踪，只想中签、中签、中签，那种痛并快乐着的感觉驱动你再跑一场马拉松，伤痛算什么，没跑才心痛。

心痛是因为遗憾，2019年首马差一分钟就可破四，每个跑马的人都有一个目标，破四、破三，总之PB就行。

2019年11月的南昌马拉松是我的首马，打算第二年再跑南马，把遗憾弥补，跑快一分钟就可破四，然而疫情将我二马（第二次参加马拉松）推迟了整整四年。

赛前十个周，制定训练计划，每周训练计划完成，南马不远了。然而，11月初的阴雨连绵就像成心作对，让我整天忧心忡忡，十天、五天、三天的天气预报，让我像野外建筑工人似的，祈求老天爷赐予晴天，至少阴或者上午不下雨。

　　赛前一日的雨水仿佛天被捅破一样，不停歇向大地倾注着，“雨战”看似难免了。在聆听着嚎叫的风声、棍棒敲屋顶似的雨声中，我昏昏睡去。

醒来，仔细听屋外的声响，室外一片寂静，我迅速拉开窗帘，华灯依然明耀、灯光伸向灰蒙蒙的天空，“也该安静吧！折腾整个星期的雨。”

5点半，广场逐渐热闹起来，各个方向的人流齐聚西边的起跑点。这是个展示个人"COSPLAY"的舞台，跑团的旗帜、统一的服装跑者，聚集在摄像镜头下，他们喊着统一口号，兴奋的心情、热情洋溢地表情，感染每个路过的跑者。我极目四眺，寻找自己的跑团，照相录影，不能让精彩的时刻悄然流逝。

开跑前一小时，必须赶到出发点，放包、热身。每个起跑区的边沿正中有个健壮的青年，手臂粗壮，看起来像健美老师。他站在临时搭建的长桌上，挥舞手臂，蹦着跳着，等候区的跑者也跟着健美操老师跳着，每个区都有个小舞台，中央舞台在起跑点，有A、B、C、D、E、F五个区，中央舞台是一众美女拉拉队跳着热舞，而分舞台是健美帅哥在领操。全场三万多人，激昂的情绪在舞者、dj主持人、空中盘旋的直升机、无人机的一次次飞临头顶时喷发着，仿佛音乐喷泉一样，一次一浪地推向高潮。

忧郁而阴沉的天，使人担忧雨水将至，乌云在云层中飞驰，地面上欢呼雀跃声在人群中传递，八一大道此时被跑者填满，广场上凛冽的寒风被训得毫无脾气。前方传来的国歌声统一了喧闹，雄壮的《义勇军进行曲》让人听得汹涌澎湃，人们不由自主地跟唱，一种民族自豪感、幸福感弥漫在广场上空……

　　“啪”“哦——”人流向前方涌动，“开跑了，停了四年的南昌马拉松起跑了。”拥挤的人群中，你只能迈开腿慢走，为了活动开身体，小步踏着缓慢前行，两分三十秒才跨过起跑计时毯（江西省科技馆旁），上空飘荡“滴滴”计时声，这时，我才看清旁边舞台上的dj主持人，他正卖力地飙着振奋人心的金句，脚步踏着动感音乐，抬头悬臂挂着的摄像机对着从拱门跑出的人群，你有种上CCTV莫名激动的感觉，因为在悬臂的不远处是一块大屏幕，正在现场直播。

等人缝大了些，我开始奔跑，但不得不时刻盯着脚下，一次性雨衣红红绿绿凌乱地摊地上。见缝插针地跑了一阵，穿过福州路口的红绿灯，大门上方“江西医学院”几个大字窜入眼帘，这是儿子曾经就读的大学。校园漫步、寒暑假接送的情景历历在目，思绪像潮水般涌上心头。“你好！江西医学院”我朝她像老熟人般招呼着敬礼。

左转阳明路，人群散开了，放肆地加速跑，想弥补前面拥堵浪费的时间，三公里左右上八一大桥，桥头大猫石雕触手可及 。呲牙咧嘴的样子，可不就是我们此时的状态。现在才开始跑，状态好着呢！“嗖嗖”有人从后面超过，也有人在扶桥杆比着“V”字拍照，这就是大众跑者的心态，有人想这PB，有人只是跑着玩。一根根拉索从前上方斜拉下来，仿佛一只只大手牵着赣江两岸，显得雄伟壮观，给人一种力量，在给大家加油助威。下桥来到红谷滩区，沿着赣江向北奔跑。七公里处，前方传来一阵欢呼雀跃声，一队人从远处袭来，二十余人黑腿白背心绿背心成两排，远看好似一辆大巴，近看像一辆辆黑色碳钢自行车掠过，不断撩起的黑腿就像滚动的车轮。“哇！电视中看到的黑人选手近在眼前。”你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带着节奏和韵律，轻松自然地与你擦肩而过。国内高手在几百米后追赶，他们从赣江北大道折返，越往前跑，折返人越多，一幕幕冲至眼前，第一次的折返让我如此近距离观看到第一方阵的选手们，感到一鼓作气地兴奋。

　　然而，第二次的折返赛道，使我看到与大众跑者的差距，情绪是再而衰的波动。跑过三十公里时，南马上饶大街路口又一次折返。来回六公里，对面道路的选手已经跑了三十七公里，而你只跑了三十一公里，你知道前方有折返处，你会感到跑马的不容易，即使折返差距有六公里之多，但你再也看不到精英跑者了，因为此刻他们已冲过终点。你看到的是破三或者五分之内的大众高手。

此处计时毯上方的屏幕显示两小时四十七分，四小时差七十分钟，还剩九公里。内心荡漾着狂喜，带来破四憧憬，脚步顿时轻松起来。补给点补充能量，小腿喷喷止痛剂，折返时计时器：三小时十分，剩余六公里。

扎实的铜铃声从后面冲过来，是一个戴斗笠，打着赤膊赤脚老农，脚踝系铃铛，上身裸露出黝黑黝黑的皮肤。在二十公里处我超越了他，超他时，一串串的铃铛声，格外悦耳，如同欢送。然而再一次听到的铃铛声却像是警笛，呼啸着“靠边靠边，我要超越。”无奈的思绪在翻滚。只有接受现实，技不如人。我安慰着自己，保持速度，PB就在眼前。

　　眼前是三十九公里，又有一个折返，第三个折返让你感到“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崩溃。道路中间的栏杆又让跑者相遇，你看见人们从视线消失的坡顶冒出来，觉得余路好远好远，看不到曙光一样，视觉被迎面撞来的跑者冲击，同时江风斜着身子冲我撞来，风撞着风交替脉冲着，我对抗风，对抗疲惫，因为此刻我“撞墙”了，腿好像被土地公公拉住，我不得不拖着他前行，我无动于人群的呐喊助威，却想起跑友卫民、秋琴、丽春、满满、贤文等人在起跑前围聚呐喊“南马加油！”真的是“难马加油”好难好难的马。三公里怎么像没了尽头呢？宝宝真苦啊！心里叫着，生无可恋的苦瓜爬上脸庞。“微笑，越是苦越要笑。”跑协资深一姐——桂姐的话驱赶疲劳、疼痛。人生不就这样吗？你苦别人也苦，可能比你还苦，向前奔跑，没有比脚更长的路。不能停，即使再慢保持跑步的动作，千万不能停下来走。信念支撑我终于跑完最后的三公里，四十二公里的指示牌像大海的灯塔，看得见红色的终点胜利之门，显示三小时四十九分，加速冲过去，刚起速就感受到小腿的反叛，它抽筋了，左小腿肌肉像气球鼓起，仿佛要炸裂一样，痛楚从下像燃烧的导火索传过来。“啊！”眼泪成为疼痛的终结者，你只能停下来，眼望着他人从你身后越过，举着手飞奔前去。

人生的马拉松也许如此吧！相对超越、PB，安全完赛拿到奖牌，就是胜利。除了获奖者，其他的名次无关紧要。当你回程已经坐了两小时地铁时，地铁电视直播着马拉松关门时间到时前，南昌市长给最后一个跑者献花，跑者的身后是一辆辆工作车（救护车、警车、收容车），它们排着队等候着最后的人，他的待遇等同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