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宝探秘（七）

可心

翰墨神韵，山水清音

——清代“通州三钱”山水画赏析（课堂笔记）

南通慱物苑将在明年一月举办馆藏“通州三钱”山水画展，为了提高我们对山水画的欣赏认知水平，季老师今天安排讲解部分“通州三钱”山水画作品。

古人将中国绘画作品分为四个等级，即:能品、妙品、神品、逸品。

能品谓之:形象生动，对客观事物的形象把握准确，此品可供临摹学习。

妙品谓之:笔墨精妙，技法娴熟、是得心应手的有法之法，此品亦可临摹学习。

神品谓之:刻画事物的精神本质达到了至高境界，此品也还可作为范本临摹习。

逸品谓之:笔墨技法达到极致而产生的无法之法。即“画到生时是熟时”的一种境界，是“奇思异想”加上“妙手偶得”的结果，逸品是无法使人楷模的。

著名历史学家钱穆先生曾说过:“家族”是中国文化的一个最主要的柱石，我们几乎可以说，中国文化，全部都从家族观念上筑起，先有家族观念乃有人道观念，先有人道观念乃有其他的一切。确实，家族文脉犹如涓涓细流汇成国家、民族的文化。

南通有着深厚的美术底蕴，美术传承教育家族性比较强，祖孙、父子，叔伯、兄弟、直系、旁系的传授都普遍存在。自明清以来名家辈出，在这样的艺术氛围中，生活在南通如皋的钱球、钱莹、钱恕传承了唐宋以来中国传统的绘画风格，从容地叩响了画坛的大门，成为我国传统山水画艺术的捍卫者。这三人的相互关系为兄弟、为父子、为叔侄，当时人们称他们三为“通州三钱”。可以说，这种家族传承既有艺术的熏陶、技艺的传授，更是家族文脉的延续、家族精神的砥砺。

从历史发展的纵向上来看，其在中国美术史上算不上是名垂青史的大家，但是从横向上来看，“通州三钱”在当时的南通画坛名震一时。近年来，随着对地方历史人文价值发掘的不断深入，“钱家山水”引起了艺术研究者的关注。

“通州三钱”简介

清代，南通的“钱家山水”独树一帜。以钱球、钱莹、钱恕为代表的“钱家山水”，苍润古朴，学宋人而不落其窠臼，其绘画风格、技法影响到南通画坛的后世晚辈，有“通之习画者咸宗之"之说。这

三人的相互关系为兄弟、为父子、为叔侄，时称“通州三钱”。他们均为如皋人，父子叔侄的画风相近而又各具特点。

“钱家山水”赏析及艺术特色

“通州三钱”笔下的山水专达着对大自然的热爱与感悟，钱球、钱莹、钱恕延续唐宋文人画传统主，细细体味参悟，似一股深邃古远的清风扑面而来，给人以神清气爽之感，透过薄薄的宣纸，欣赏画幕之后的艺术特色更具擎指而敬。

(一)钱球

中国画讲究师承，在历代诸画派中，摹古是画家们的共识。钱球别具匠心，精研古法，大量临习李思训、范宽、唐寅、关九思等人的精品之作，不断总结其布局结构、笔墨结构以及“灵气往来”的意象效果，为己所用，虽“时流诽之”，但终究难掩个性光彩。传世作品有《四景山水》《钱球山水》《深山高隐图》等。

《四景山水-一文人幽居》采用了近实远虚的手法将远山近景表现的县次分明。远景笔墨含蓄，以细淡而沉稳的曲线勾写峰峦，山体起落有致。近景笔墨丰富，勾画细密而严谨，山石勾皴干净利落，加之细小苔痕，以点的形式体现，点线交错间，平坡老树，自然左倚，房舍依山而建。屋中人手持书本，与另一人对坐闲话，安静从容，正是钱球对恬淡舒适生活向往的真情流露。整个画面上色浅淡，花青、赭石相间涂染，浑厚苍茫的笔墨与淡雅秀润的色彩相得益彰，充满了春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气象。

《四景山水--风雨大作》远景简略轻淡，近景凝重精整。钱球笔)恣意洒脱，提笔、落笔间那种携风带雨的力量感，大气嗙薄的气势，豪放浑厚。其用墨浓淡干枯交替重墨处深沉浓厚，枯笔处又给人缥缈之感，一股萧疏、空灵、清逸之气从纸上溢出。夏日狂风暴雨，一只孤舟随风飘摇，回家行进中的艰难被表现得异常生动，体现了钱球坚忍的人格。

《四景山水-骑驴过桥》结构繁复而合理，造境深远。远山闰，树木疏散而概括，隐现的屋顶以及连绵起伏的山石将见者的目光引向前方，令人遐想无限。画面中心，起落有致的山峦间树木繁多，流水从远方迂回而下。近处林木昂扬挺拔，表现出顽强的生命力。桥上有高士骑着毛驴缓缓前行，以动态衬托静景，无不给人朴实素雅、天人合一的意趣。

整个画面，用笔刚柔相济，豪放中不失严谨，变化中体现和谐，有一种秋林古气磅礴的神韵。

《四景山水--雪岭高寒》精于渲染，钱球以干淡墨染出阴霾的天空，挤出峰影。墨线勾勒山脉、古寺、屋宇、小舟、木桥、州民等，赭石点染，冷暖对比清晰，色彩的过渡和接极为目然。山间则沿勾皴走向轻染数遍，显出立感和空间感，使雪之气氛处于半迷蒙状态，达到微妙清爽的效果。此画的高明之处在于不画雪，而全凭勾勒，笔简意繁，让人感觉到山间、树梢、塔顶皆覆盖了晶莹的白雪。钱球以雪之清寒表现胸中追求气韵高的“清”境，表明自己人品正直脱俗，清净的情怀。在画幅左下方钤“钱球之印”“石亭”。

《钱球山水》藏于南通博物苑，纸本，纵176.8、横45.9厘米。分别描绘了山野中幽居、临江山水山村树林小屋的景致。画中款识分别为“拟大李将军笔意”“摹关九思画法”唐六如大概”。

《钱球山水》“李军”指的是唐代青绿山水画家李思训。明代，董其昌提出绘画南北宗论，将李思训列为“北宗”之祖。其绘画题材上多表现幽居之所，笔力遒劲。钱球不仅仅追摹李思训笔意，而且在古法上进行变化，画面清新雅逸，行笔秀润。远处山石耸立，缥缈流动的云烟映衬着悬浮着的高大山脉；近处老树连理，数座草屋立于山间平地、屋外低头觅食的小鸡、打渔归来的老翁等细节描绘，深刻入微，动静给合，营造出山林间无限生机，无不给人朴实素雅、天人合一的意趣。

明代关九思的绘画风格对钱球的山水画创作也产生了不小勺影响。《钱球山水》山峦起伏，松树坡石在一江岸间挺挺而立，微微荡漾的水波极富动势，人物飘然，舟室古雅。作品笔墨清润灵秀，淡雅清新，使人看后心明澄静，有种从繁杂生活中抽离出来的宁静和淡泊，达到勿我两忘的意境。

钱球《临江山水》

“唐六如”指的是“明四家”之一唐寅。他打破门户之见，将南北两派扬长避短，融会贯通，并吸收元画精髓，一般大幅气势磅礴，小！清隽潇洒。 《钱球山水》临仿唐六如，以高远式图，放创作，作品天地宽广深远，气势豪迈，树从、小屋、流水、松柏，层次分明，错落有致。山石延绵，峰峦上密布的苔点呈排比之状；山腰间云雾游移缭绕，树木若隐若现，笔墨浓润，深浅不一，益发美化了画面的意境。通观整幅画作，山丘安排得当，运笔娴熟有方，一派安然宁静之景。

钱球《山林小屋》

钱球是位摹古高手，常在古人的意境中徘徊。《色深山高隐图》是其一生中具有里程碑式的山水，藏于南通博物苑，纸本，纵166厘米，横81 米。此作采用全景式构图，云山、树木、艺宁、流水浑然一体。两位高士在山脚下相遇，又似乎是一位高士到山脚去迎接另一高士。作品面貌深藏于传统范式之中，气韵浑厚、苍润古朴，用笔自然，老辣得劲。款“钱球”，钤“石亭”“钱球”印。

钱球山水画在法度严谨的基础上灵活变通，《骑驴过桥图》于清乾隆六十年(1795)所绘，是其绘画风格成熟时期的佳作，纸本，纵70.5厘米，横92厘米，藏于南通博物苑。

此图继承北宋范宽的风格，运用“以大观小”的观照方式和全景式布局手法。画幅三分之二被主峰占据，如丰碑般拔地而起，直入云霄。云山、流水、古树等围绕主峰展开:画幅右上布阔远之山景；中京山岗间，路径巧妙穿插，有山村茅舍，围土墙，其周有常绿树环列成排；近处山峦石坚，林多古木，从石罅进出，盘虬多姿，树叶尽脱，枝梢伸如龙爪，强劲有力；石间露一泉，奔流酣畅，上架一桥，有骑驴人经过，动静交错，情景交融，画面清新雅洁，颇具生机。右上角款署“乙卯初夏月五山钱球写"，钤“钱球印”白文、“石亭”朱文印。可见钱球在空间布局处理上独到的功力，以及全景高远构图所带给人们最直观的视觉冲击力。

(二)钱莹

艺术贵在传承与发展。钱莹深知“师古人与师造化”的重要，一方面，注重“古人之理法”，师承董源、巨然等诸家之长，创作符合时代审美的作品。

一方面，注重“自然之理法”，游历于江南青山秀水间，心摸手记，将眼中的

“第一自然”变成“心中的第二自然”，造出“千千奇韵”。钱莹的山水画，古拙质

朴。虽然传世作品不多，但是每一幅都是其特点的典型之作，有《茅亭高土图》 《看泉图》等。

钱莹有着炽热的创作情怀，注重对事物的观察和揣摩。

《看泉图》是一幅将传统技法和现实生活相结合的佳作，藏于南通苑，纸本，墨笔，纵238.5厘米，横117厘米。此图章法取高、深远、平远相结合，展示了寒季山川重重叠叠、回环起仗的广阔景色。近处两株古树下有茅庐，一雅士踱步宝术赏泉；巨岩自近伸向前方，岩边亦有古木相缀，远处有岭，山石以淡墨短披麻皴为主，较石亭用笔空灵秀逸；树取鹿角式，用笔槎丫老辣，千枝万枝多而不乱，互不相撞；右上岩间，有瀑布直泻，泉水穿石绕过，随山势转折奔流而下。整幅画面运用结构排比和间隔组合形成气势雄阔拓展之姿，笔势迅疾流畅，墨色清润，表现了“钱家山水”浑厚古朴的风貌。

《茅亭高土图》堪称钱莹代表作品中设色山水的经典，藏于南通博物苑。纵180.4厘米，横99.3厘米，为绢本立轴。此画采用高远图，树石的笔法来源于董源、巨然，笔墨多变，虚实结合。在设色上钱莹用墨青墨绿揉和在一起皴染并进，这一技法就是以螺青、藤黄和墨色合用，目的在于“使墨有士气”，达到苍茫秀润的韵致。钱莹的艺术精神与大自然精神在画卷中完美契合。

钱莹将“师古人”与“师造化”相结合，《设色山水》就是一幅写实记景的佳作，藏于南通博物苑，纸本，设色，纵130厘米，横37.5厘米。此图采用平远法构图，描绘了洞庭湖春意盎然、万物复苏的宜人景致。

《设色山水》构图简明清晰，景致安排有序。远景笔墨含蓄，以细淡而沉稳的曲线勾写峰峦，山体起落有致；中景于辽阔的水面上架起一座桥，两座房屋立于湖畔，林木扶疏；涟漪泛光的湖面上浮动着舟帆，动静结合营造出山林间无限生机；近景山峰用披麻皴勾染，山体姿态灵动；湖边林木谢错落有致，在春风的吹拂下，枝叶婆娑曼舞，水波荡漾；静谧的风景中，一隐士撒刚鱼，形态逼真，仿佛有鱼儿跃然水面，情趣盎然。整幅画面虚实相间，一派恬静安美的和景象，散发着淳朴天真的生活气息。

在《设色山水》中，钱莹打破以往山水画中对色彩限制的界限，以花青润墨，水墨笔法精工细密。他先用长上羊毫中锋勾廊，再以侧锋湿笔皴擦，坡岸山丘显得圆润浑厚；树林画法极丰富，勾勒、点苔与渲染相结合，表现出近水土质疏松与草木丰美之感。此外，钱莹还以花青、赭石等透明性植物颜料掩盖、弱化传统的皴线，以丰富的色彩层次强调山坡阴阳块面与体积感，色墨相融，明与暗、冷与暖对比清晰，恰到好处地表达了洞庭湖初春灵秀多姿的景致，可见钱莹对山川景物敏锐的观察力和造型功力。整体而言，画面上色浅淡、自然，隐约中可见笔痕墨踪，但用色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以积染而成，故色彩清新明丽不浮躁，足见钱莹用色技艺之高超、微妙。

《设色山水》中尤为值得一提的是，钱莹讲究章法布局，将书画印空间布局视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完稿后于留白处即兴题跋:“天开桃本洞庭春，美景临江绿翠尘。近日风光真气象，陇间又见水波新。”并钤“钱莹印”白文、“石侪”朱文印二方。画面中所有的美源于心灵，《设色山水》充盈着诗情画意，小景色焕发出独特魅力，营造出一种"清雅脱俗”的审美视觉感。

（三）钱恕

自幼浸润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与大自然长期近距离接触，使其对真实山水有了最直接地观察、最深刻地感悟，为其一生的创作准备了新鲜活泼的素材。钱恕山水画，或是阴阳虚实对比强烈，结构简练；或是重山复水层层推远，境界阔大。《匡庐纪游图册》《雪山行旅图卷》都是他在南通画坛留下的经典之作。

在历代山水画家中，以庐山为绘画题材的山水画作不在少数，而钱恕的画名，在庐山间早有所闻。费范九于1931年在苏州，听到庐山西寺的了然上人讲了这样一则故事:清嘉庆时，州人钱恕居山中数年，时揽峰峦泉树之胜，作庐山图成册，朝夕阴晴，凝神入物，山灵万态，融赴笔端。画竟，寺主叹绝，以为得匡庐面目之真。足冠自来之图山事者，愿以钱五百缗易之归寺，不可；既请如其册为副留之，又不可。其意盖谓艺之特出者，不可使宇内有匹。主默然，恕即夕遗行李挟册潜归。上人言时，深感匡庐不易。

钱恕凭借自己一生对自然

景物谤视和揣摹，采用三远去

构图，将水、墨、彩融合一体，

整个画面清新雅逸，运笔健硕。

钱恕匡庐纪游图之一

《匡庐纪游图册》共六十四帧，淡设色，一图一景一咏，珠联璧合，现为南通私人收藏。钱恕追求自由、超脱、宁静、渺远、大自在的精神境界跃然纸上，那峰峦叠嶂、秀岩飞瀑、茅亭古刹、松篁古树、曲溪小桥、云霭雪峰，万千气象。观者似身临其境，如睹庐山真容，堪称“钱家山水”中的传世之作。

《墨笔山水》展示了“钱家山水”的新风貌，是钱恕一改父辈风格的泼墨山水作品。此画纵117、横43.2厘米，纸本，南通博物苑藏，该画大色块显示山体的厚重、神髓，细笔勾勒出山脚下的茅屋，整幅作品层次空间分明，用笔沉着劲练，笔墨豪放，点画之间洋溢着不可拘束的才情和大气，格调雄强苍劲，尽显自然万象，使人观后神襟湛然。山亦我，我亦山，山山我我，我我山山，达到了物我两忘的意境。

钱恕继承文人画风格的传统形式，将自己的思想情感融入题跋中:墨君日学米，而不能于笔墨处都化为云烟，终非妙墨。款“心斋自娱”，钤“钱恕之印”“本色风流”。书画印完美结合，营造出一种“清雅脱俗”的审美视觉感。

钱恕于嘉庆二十年(1815)春正月所绘的《雪山行旅图卷》纵35.2、横1057厘米，绢本，设色，南通博物苑藏。此卷描绘了一群乘骡行商，经过万重雪山，过大江，入沼泽平原的旅途景象。旅商负重累累，长途跋涉，画面中人物缩颈弓腰，寥寥数笔，表现出寒气逼人的神态。沿途群山峻岭，江上渔舟客船，帆墙林立，山村水市，丛林茅舍，统统陷入一片皑皑雪堆之中。作者以洗练的笔墨勾勒出掩映在荒寒中坚韧生长的苦涩，以静穆的意象表达自己对宇宙的独特理解。整幅画卷象征了在坎坷的人生道路上，人们面临逆境时，敢于正视自我并挑战自我的积极态度，这也正是钱恕宽厚豁达的性格表现。

钱恕山水画的情趣奥妙，正是在有限的画面空间表现出无限的大自然景色，大幅气势充足，小幅秀雅清新。他在绘画风格上强调“不似之似”“画意不画形”中追求“闲和安静”的“趣远之心”，将山水“气韵”的表现作为绘画的终极追求，这便使钱恕除了关注笔精墨妙外，更注重不拘于常法的自由挥写以及笔墨传情的审美功效，令观赏者陶醉其中。

钱球、钱莹、钱恕对祖国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满怀深情，作画态度中肯真实，作品构图严谨、笔法缜密、境界超然脱俗。欣赏“钱家山水”，能够感受到钱氏高尚的艺术精神和独特的丹青魅力，这也正是“通州三钱”独道的匠心之处！

三、《钱氏画谱参解》

“通州三钱”不仅在绘画上表儿了杰出的才华，在理论上也细心研习，精研画理。钱恕曾循《佩文斋书画谱》等，并根据其父、叔父论述，于嘉庆十五年(1810年)编成《钱氏画谱参解》。

《钱氏画谱参解》上卷言练树，下卷言练石。二卷重视画法样式的指导和画法规则的掌握，以详细的文字，解说古往今来历代山水画大家对各种树木枝叶、灌木草丛、山川岩石等构成山水画基本绘画元素的观察、评析方法，以及笔墨技巧的要求。图例始终贯穿其中，有解剖图、速写图、技法示范步骤图共193例，由浅入深，深入浅出，阐述其绘画思想上的真知灼见。

明年一月份，记得来南通愽物苑欣赏"通州三钱”画家，把大自然的美景融入自己的感情，通过艺术手法表达出来的山水画。

可观，可赏，可居，可游的山水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