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之女版(上)——转自刘小念写故事

🦋浅夏微凉🧚‍♀️

<p class="ql-block">小学三年级时,我因为妈妈的再婚,转学到县城这所实验小学。&nbsp;新家、新学校、新同学,9岁的我惶恐而敏感。&nbsp;入学后的几次考试,我的成绩惨不忍睹。&nbsp;每天放学后,班主任于敏老师都会把我留下来,单独为我辅导功课。&nbsp;有一次,一道很简单的数学题,于老师反复讲了三遍,我都没有搞懂。&nbsp;她抬起手去拿新的演算纸,我却本能地捂住头,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nbsp;就因为这个动作,于老师判定我是一个正在遭受家暴的孩子。&nbsp;面对她满眼心疼的表情,我选择了实话实说:“继父和我妈都打我,爸妈没离婚之前,我爸打我妈,也会打我……”&nbsp;</p><p class="ql-block">事实上,比继父和我妈混合双打我,更让我感到恐惧的是,有好多次我洗澡从卫生间出来,发现继父在死死地盯着我看。&nbsp;那眼神,让我觉得说不出来的羞耻。&nbsp;我曾经跟我妈提过一次,结果她就骂我:“你才多大啊,心咋那么脏呢?”&nbsp;有一次,我妈让我给继父盛饭,我递给他时,他一边接碗,一边用手指摩挲我的手,我当时一激灵,碗掉到地上,碎了。&nbsp;然后,我妈打了我,继父也参与进来,还骂我“不识好歹”。&nbsp;这样的家庭环境,让我每天活得战战兢兢。&nbsp;</p><p class="ql-block">而自从于老师知道我的身世后,每周一三五,她都会把我带回家,以替我补课之名。&nbsp;因为一三五我妈是夜班。&nbsp;于是,每个一三五就成了我最开心、最期盼的日子。&nbsp;在家里,我是一个累赘。&nbsp;但在于老师家,我是香饽饽。&nbsp;于师伯会做一手好菜,每次都变着花样给我们做好吃的。&nbsp;于老师的儿子张虎小我六岁,对于我这个外来入侵者,他丝毫不排挤,相反,从我第一次去他家,就主动拉着我,指着他那些玩具:“关馨,你喜欢哪个玩哪个,不用客气。”&nbsp;于老师说他:“哪有这么直呼大名的,得叫姐姐。”&nbsp;张虎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姐姐。”&nbsp;而且也只叫了那么一次。&nbsp;渐渐地,大家也就习惯了。&nbsp;我的到来,张虎似乎比任何人都开心,刚会用筷子的他,热情地给我夹菜,一会帮我拿毛巾,一会儿把他最喜欢的故事书送到我房间。&nbsp;我二四六和周日回自己家,每次跟我分别时,他都像要分开一个世纪一样,语出惊人:“关馨,你不在我们家,我好无聊。”&nbsp;听一个三岁半的孩子说“无聊”,真的,想不笑都难。&nbsp;于老师和于师伯笑得直不起腰来。&nbsp;而我,表面配合地笑着,其实,心里好想哭啊。&nbsp;在小小的张虎身上,我看到了不同家境成长出来的孩子,是多么不同。&nbsp;他外向阳光快乐,我内敛戒备沉郁……&nbsp;</p><p class="ql-block">有了于老师一家人的帮助,我的成绩稳步上升。&nbsp;重要的是,我在学校的境遇改变了许多,有了好朋友,还鼓足勇气通过竞选当了大队委。&nbsp;我的点滴进步,于老师都会大张旗鼓地庆祝。于师伯给我做好吃的,见我好奇他的厨艺,就时不时地教我做一两道拿手菜,边教边叮嘱我:“以后长大了,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就给自己炒俩好菜。天大地大,好好吃饭最大。”&nbsp;于老师呢,会带我去逛街,买衣服买书。&nbsp;张虎作为跟屁虫,各种参与意见:“这个好看”“关馨,蓝色特别适合你”“别客气,放心,我不会嫉妒的。”&nbsp;也曾经问过于老师:“为啥对我这么好?”&nbsp;她总是笑着摸摸我的头:“做梦都想有个女儿,这不,白捡了一个。”&nbsp;在家里,我是多余的草。&nbsp;在于老师家,我是团宠的宝。&nbsp;这份额外的偏爱,让我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再没有抱怨过自己的身世。&nbsp;如果老天想让我吃些苦为代价,遇见于老师一家,我愿意。&nbsp;</p><p class="ql-block">于老师一家人对我的关爱,并没有因为我上了初中,离开于老师的视线而终止。&nbsp;相反,在于老师的建议下,初中时,我考取一所离家较远的住宿学校。&nbsp;每周三,于老师都会来看我,给我带好吃的,并让我分享给室友们。&nbsp;张虎每次也会跟着一起来,他往我的书包、抽屉、枕头下,塞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糖果、饼干、日记本、各种流行的明星小贴纸……&nbsp;据于老师跟我告密,张虎为了攒钱,承包了家里拖地、洗碗、给爸妈擦皮鞋的任务。&nbsp;我过意不去,于老师说:“男孩子能够主动参与到家务中来是好事,不管将来有出息没出息,把一个家担起来应该没问题。”&nbsp;</p><p class="ql-block">我上初三那年,我妈给继父生了个儿子。&nbsp;这下,继父连我的学费都不愿出了。&nbsp;偶尔周末回家,根本没时间写作业,要哄弟弟,做家务,常常刚上饭桌吃饭,继父就把碗筷一摔:“天天吃白食,这是要把老子累死。就不知道去找你亲爹吗?还有你那个亲爱的于老师,他们家人那么稀罕你,就收养你呗。”&nbsp;每每此时,我默默放下碗筷,背上书包就回学校了。&nbsp;妈妈从来不会出来追我,默许着这一切。&nbsp;每次边哭边回学校的路上,我都在心里默默发誓,必须好好学习,将来再不踏进这个家门半步。&nbsp;</p><p class="ql-block">苦难与不公如果打不倒你,它终将成全你。&nbsp;高中三年,我咬紧牙关,拼了命地学习。&nbsp;晚上宿舍熄灯后,我就在被窝里开着手电筒继续学。&nbsp;后来,实在买不起电池了,就去卫生间里学。&nbsp;夏天还好,冬天冻得时常感冒不说,眼睛也累坏了,近视的度数越来越高。&nbsp;这一切,最终没瞒过于老师的眼睛。&nbsp;她没有阻止我拼命学习,而是征得我妈和继父同意后,把我从学校接回了她家,让我每天走读。&nbsp;就这样,我可以吃得饱,住得暖,能够在明亮的房间里学习。&nbsp;那时候,我学到多晚,于老师就陪到多晚,于师伯变着花样帮我做夜宵,张虎则把他的房间让给了我,自己睡在客厅里。我一万个不愿给他们添麻烦,数次想搬回学校去。&nbsp;可是,每一次,他们一家三口都会把我接回家。&nbsp;上小学三年级的张虎更是撒娇卖萌:“关馨,有你在,我学习都变好了,你就是我偶像。”&nbsp;我是如此多余,却被他们如此礼遇,这样的恩情,那时的我,不知该拿什么回报。&nbsp;</p><p class="ql-block">那年高考,我以全校第二的史上最好成绩,如愿考进广州那所理想的大学,理想中的金融专业。&nbsp;继父率先表示,他们供我到高中已经仁至义尽,大学要我自力更生。&nbsp;而于老师和于伯父则带着我和张虎去北戴河度假一周,庆祝我考上大学,也庆祝张虎小学毕业。&nbsp;有些事情,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nbsp;在于老师家,连张虎小学毕业,迈入崭新的初中时代,都值得祝贺。&nbsp;而在我们家,就算是考上知名大学,也会惨遭嫌弃和责备。&nbsp;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看见海,远远地看见那一望无际的大海,我内心被某种喜悦与悲伤交织的感觉紧紧裹住,眼泪变得不可控。&nbsp;张虎拉着我的手,说:“别怕,我会游泳,我可以保护你。”&nbsp;“保护”,是这个家的主题词吗?&nbsp;从见我第一面开始,于老师就开始无条件地保护我,帮助我。&nbsp;那天,在海边,我问了困扰我很久的问题:“于老师,为什么这么帮我?”&nbsp;于老师摸摸我的头:“因为你值得,你身上那份不服输的希望感,我特别欣赏。能够帮助到这样的你,我特别开心,也很荣幸。”&nbsp;无私地帮助,却把帮助别人说成自己的荣幸,是于老师一家让我懂得,这个世界,有山有海,也有比山海更辽阔的,人的心灵。&nbsp;</p><p class="ql-block">大学四年,我边工边读,依然勤勉。&nbsp;四年只回家两次,每次刚进家门,继父就会骂我是白眼狼,妈妈则是祥林嫂一样地诉苦,他们没有掏一分钱供我上大学,却也从不问我是怎么完成学业的。&nbsp;那两次,我都去了于老师家,用兼职挣的钱买了我也从没吃过的水果。&nbsp;于师伯忙不迭地做各种好吃的,于老师则拉着我,各种询问校园的生活,一次又一次问我可以在家里待几天,有什么想吃的。&nbsp;已经上了初中的张虎见一次,疯长一次,初二那年,他已经身高190,见到我,直接把我从门口拎进家门:“关馨,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渺小了!”&nbsp;我问他:“吃了啥,长这么快?”&nbsp;他就调皮地回答:“天天长颈鹿一样地往南看啊,望眼欲穿我们的关大小姐啥时候能回来探亲啊。”&nbsp;而且,只要我回去,张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房间腾出来,细心地换上崭新的床单被罩。&nbsp;一边换,一边假意抱怨:“这新床品,我都不配用,爸妈生怕我睡多了,但你就不一样了,他们是生怕你吃不好,睡不饱。我怀疑咱俩可能是抱错了,算了,不追究了,就这样吧,我能忍……”&nbsp;然而,不管他怎样胡说八道,于老师于师伯都从不责备,一脸笑意地听着,配合着。&nbsp;我真的好贪念和于老师一家在一起的感觉,真的太美好了。&nbsp;所以,不管离他们多远,多久,只要想起他们,脑海里全是那样温馨的画面,整个人都忍不住嘴角上扬,眼角微湿。&nbsp;</p><p class="ql-block">大学毕业,我留在了广州,先是在一家证券公司工作。&nbsp;四年后,进入一家知名投行,是他们成立以来破例录取的第一名本科生。&nbsp;无背景,无高学历,我可以依靠的还是那份抵命的勤勉。&nbsp;那时候,我白天工作,晚上攻读在职研究生,一天恨不得有48小时。&nbsp;唯一一点私人时间就是每周会给于老师打一个电话,于师伯知道我忙,时不时地寄一些半成品过来,让我加强营养。张虎则无数次地抢电话,问我广州天气、同事怎么样,有没有谈恋爱……&nbsp;他不说我都忘了,人生中还应该有谈恋爱这件事。&nbsp;后来,同事给我介绍过几个,我估计自己就是没长恋爱的神经,人在相亲,可是,满脑子都是工作里的那些事,天聊得驴唇不对马嘴,不仅让相亲对象很恼火,把同事也给得罪了。&nbsp;我想,我大概率会跟我的工作厮守到老了。&nbsp;因为比起结婚,我感觉把每件事做好,在单位稳稳地站住脚跟,银行卡里日渐增多的积蓄才是我安全感的来源。&nbsp;</p><p class="ql-block">2009年秋天,于老师一家来广州了。&nbsp;送张虎上大学,这小子居然考到了我的母校。&nbsp;他们事先没有告诉我,准备给我一个惊喜。&nbsp;太惊喜了,我已经有三年没看到他们了。&nbsp;从来舍不得请假的我第一次请了假,带他们把广州、深圳逛了个遍。&nbsp;给自己一顿饭花超过十块钱都觉得浪费的我,一掷千金,恨不得把攒的钱都花在他们身上才开心。&nbsp;可是,于老师于师伯不舍得让我花一分钱,跟我抢着买单。临走前一天,他们拒绝出去玩,在我的出租屋里,给我包了四五种馅的饺子,出门买了各式各样的水果,塞满冰箱。&nbsp;他们一再叮嘱张虎:“你要照顾好关馨,经常来帮她打扫卫生,给她做好吃的。你已经快到两米的身高了,别永远拿自己当弟弟看,要照顾好姐姐。”&nbsp;张虎一边领命,一边假意反抗:“合着谁是姐姐谁是弟弟是按身高来计算的?你们可能是全世界最胳膊肘往外拐的父母。”&nbsp;我那空荡荡的出租屋,因为他们的到来,顿时有了家的气息。</p><p class="ql-block">就这样,张虎来了,我家也不一样了。&nbsp;每到周末,他会给我打电话,不由分说地让我放下工作,带我去买菜,回家做饭。&nbsp;他真的是得了于师伯的真传,做饭、打扫卫生,样样精通,我管他叫田螺小子。&nbsp;这小子越管越宽,不仅周末管我饭,还强迫我休息,时常不由分说地关我的电脑,拉着我往大自然里扎。&nbsp;我时常拗不过他,身不由己地被他拉着各种打卡拍照。&nbsp;有时,他买个咖啡的功夫,我也能打开手机,迅速进入工作模式。&nbsp;有一次,他买水回来,就那么默默站在我身后,过了很久,叹息一声:“我要是不看着你,你得把自己活成机器。唉,真是太不省心了。”&nbsp;那语气,爹味十足。&nbsp;我揶揄他:“你真是比我爸还操心,哦,不对,我爸从来没对我操过心。”&nbsp;不想,我这么说完,他居然摸了摸我的头:“以后,你的心都由我来操。”&nbsp;我顿时就觉得不对劲了。&nbsp;一把打开他的手:“小屁孩,不要搞事情哈。”</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