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br>听闻二伯母去逝的消息,我楞了一下,感觉在意料之外又像是在意料之中。<br>二伯母,对于我是亲人却不亲昵。<br>二伯母早年就读于上海第二医科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大兴安岭林场,费尽周折,很多年后调入太仓第一人民医院,是一位小儿科的主治医生。<br>二伯毕业于上海华东政法学院,后在上海长宁区公安局工作。<br>也许是他俩都没遇到对的人,也许是冥冥之中天注定的婚姻,他们两人兜兜转转,寻寻觅觅,错过了青春年华,遇见,相识,结为夫妻已年过不惑。<br>小的时候,二伯在我们眼里是神一样的存在,他帅气夺人,看上去比他弟弟,我爸爸要年轻许多。不知是他觉得叫他二伯不好听,还是我们觉得大伯家堂姐堂哥叫他大爷叔好听,反正我们姐弟三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跟叫二伯大爷叔了。<br>对于大爷叔,我们敬畏比亲昵多。因为他回家来与我们破旧的小院不太相称,他时常皱着眉对我们说:手这么脏,打盆水去洗洗干净。要不就管教我们,做事,吃饭没个规矩。可我们还是盼他回来,他回来我们就会有水果糖,大白兔奶糖,有夹了花生的巧克力吃。吃到那些零食是我们童年最甜蜜的记忆。<br>初见二伯母,我都不知道该叫她啥,叫婶娘吧,不对,二伯母又觉得不顺口,只好傻笑应付。第一次叫不出口,往后见就再也没开口叫过,人后提起跟着别人也是倪医生,倪医生地说。<br>二伯母,微胖,个子不高,戴眼镜,皮肤白皙,眼见得,知性,温和,笑意盈盈。<br>二伯母嫁给二伯不久就调去上海医院工作了,新婚燕尔的,真为他们高兴。特别是二伯,亲公(心心念念就是想见到他成家)遗愿达成,我们也跟着松了口气。<br>在我们以为他们就这样过着小日子,平平整整相伴岁月的时候,不幸的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br>那一年,是三十年多前了。二伯母在太仓医院做手术切除的畸胎瘤恶性转移,肠子,肝脏上都有。上海的医疗全国领先,可架不住运气差,手术失误雪上加霜。修复手术后,二伯母吃进去的东西几分钟就排泄了出来,医院直接下了病危通知。我们听闻消息都去上海看她,心照不宣地作好了最后告别的准备。<br>当医疗技术都无可奈何的时候,她却坚信自己能好。<br>日子连着日子也没多久,我们真听到了好消息,说二伯母的身体在慢慢恢复。<br>很快,她真的出院了,身体也一天天地好了。我们曾经祈祷过的奇迹,她让我们见证了。再后来听说她办了病退了 ,告别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回家修养。<br>也许是身体的原因,二伯回来,她极少同行,也因为怕给她和二伯增添麻烦,我们去上海也不去打搅他们。<br>一年,两年,一晃十多年,陆续而来,她“蛮好的”消息真让人高兴。<br>我妈妈有心脏病,人疲惫不舒服、情绪低落的时候,我总用二伯母的抗病经历鼓励她。<br>又过了几年,听说二伯母又病了,不是旧疾复发,是得了白血病。<br>去年吧,正是新冠传播严重的时候,又传来了她得了舌头癌的消息。<br>反反复复地,这三十多年来,二伯母难,她总在病中,好了,又病了,还都是要命的绝症。小姑说她是钢铁女战士,真只有这样的称呼配得上。<br>正当我们都见怪不怪了,只当是命运又去考验她坚强的意志时,今年的十月十八号,小姑在家庭微信群里发消息说二伯母去逝了,我们都有些晃神了,啊?钢铁女战士真的倒下啦!<br>十月二十二日,我们去参加二伯母的告别仪式。看着躺在花丛中的她,没有了病痛的折磨,眉头都展开了,安祥的神态更像是睡着了。<br>二伯母出生于上海,家庭富裕,曾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囡囡、青春年少的天之骄子,也曾经历时代变革离开故土离开家人飘落在外,历经风雨之后,终得归来。<br>二伯母对于我来说更像是个传说中的人,她大多的事情都从我小姑那里知道的。<br>比如她特别特别爱干净,家里的窗帘每周都要洗;玻璃擦得像透明的;地板是天天要趴在地上用毛巾抹干净的,反正家里什么地方都没有灰尘,随便用手去试都干净。<br>比如二伯母特别节俭,两个人退休金不少,可买菜买东西都要货比三家,不舍得吃,不舍得用,节水省电洗衣服用手,洗衣机只用来脱水。<br>因为二伯我们与二伯母有亲缘;因为二伯,我们不打扰却也关注和尊敬她;因为二伯,我们去送她最后一程。<br>所有的缘分都不会无缘无故,远远近近的,我们也知晓了这位,不停与命运抗争,倔强,不服输,勤劳,对生活环境吹毛求疵般追求极致的女性。<br>如今她完成了此生的修行去往生的彼岸,她的喜乐,她的不甘,她的克责都化为一缕清风而去。她的一生普通又不普通,平凡又不平凡,她耗尽心力地绽放,不愿辜负曾经拥有的生命。<br>谨以此悼文送别她,也纪念与她逐渐远去的缘分。<br><br> 2023年12月6日完稿</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