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说弘一在泉州

泉州大师兄（时光鲤舍客栈）

　　1928年11月弘一大师初次落迹厦门南普陀，为避南普陀年关喧扰，腊月中旬经性愿法师推荐及安排，首次踏迹泉州，到当时福建佛教协会所在地南安小雪峰寺度岁。继续潜心研读他和弘伞法师共同发愿修补、校点的《华严疏钞》。

大师因长期受精神衰弱症困扰，不喜喧嚣。小雪峰寺安适的环境，转逢及僧众的热情和周应，令大师心怀好感。元宵节过后回南普陀又住了两个月。

1929年4月底由泉州人苏慧纯陪同回温州永嘉庆福寺。

在10月3日给夏丏尊的信里他表示“朽人于今春，已与苏居士约定，于秋晚冬初之时，往福建一行”。加上时已在泉州承天寺的性愿法师的多次礼请，1929年十月底，大师偕同苏慧纯乘船再度入闽。先至鼓山，处理完重刊佛典事后，再到厦门，目的地泉州。未曾想当时泉州各大寺庙均驻扎了不少军队，大师只能选择在厦门暂住，“拟暂不往泉州，因开元寺有军队多人驻扎也”。不过南普陀年关的嘈杂，“是间气候温和。惟游众甚多，未适于静修耳。春暖之时，或往他方”。

在性愿的安排下，大师的静修地由原定的开元寺改为小雪峰寺。并由太虚法师、芝峰法师和苏慧纯居士陪同。寺方遵奉性愿的嘱告，安排几位大师聚集太虚洞，共度除夕之夜，留下了近代佛教史上的一段佳话。

大师居南安雪峰寺期间，还与太虚合作佛教名歌《三宝歌》。

两度于小雪峰寺度岁，大师对小雪峰留下很好的印象。萌生留驻小雪峰寺静修的想法。在1930年2月5日大师致夏丏尊的函里："尔来患神经衰弱甚剧。今年拟即在此静养，不再他往。。。岁晚移居泉州山中，以后惠函，乞寄‘福建泉州洪濑雪峰寺弘一收’。“后来，大师曾经两次准备挂锡小雪峰寺，终因其它原因未能成行，甚是遗憾。

两次缘聚泉州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已经为弘一大师晚年弘法泉州直至终老留下契机。

1930年2月9日，弘一大师在小雪峰寺过了夏历年后，应性愿法师的邀请移锡承天寺，助缘创办佛学研究社。后来这段因缘记录在《南闽十年之梦影》里，“那时性愿老法师也在承天寺，在起草章程，说是想办什么研究社。。。不久，研究社成立了，景象很好，真所谓‘人才济济',很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盛况。。。研究社初办的几个月间，常住的经忏很少，每天有工夫上课，所以成绩卓著，为别处所少有。当时我也在那边教了两回写字的方法。”

除了为学僧讲课，拟定教学方案，大师还为承天寺整理古版藏经。《南闽十年之梦影》记载：“遇有闲空，又拿寺里那些古版的藏经来整理整理，后来还编成目录，至今留在那边。这样在寺里约莫住了三个月。"也是在这一次驻锡承天寺期间，大师认识了后来的高足性常法师，逐成莫逆。

大师这次居泉州城，曾驻锡与温陵养老院毗邻的原为留丛效古宅后舍为报惠寺元代赐名的护国永隆资寿寺半个月。并为僧众宣讲《地藏菩萨之灵感》。

1930年4月15日，因“怕天气要热起来了”，大师离开泉州，乘船返回庆福寺，结束前后居留五月之久的第二次闽南行。

他在庚午一月二十九日（2月27日）和庚午四月二十八日（5月26日）先后给夏丏尊的信里还谈到了另一个离开泉州的理由:“是间大兵云集，各大寺院皆住满。以前所云在此静养之事，恐难成就。且俟下月再酌定可也。”“今年正月，在承天寺居住之时，寺中驻兵五百余人。距余居室数丈之处，练习放枪并学吹喇叭，及其他体操唱歌等。有种种之声音，惊恐扰乱，昼夜不宁。而余则竭力忍耐。”“自经种种摧折，于世间诸事绝少兴味。不久即正式闭关，不再与世人来往矣。”恶劣的环境令大师的神经衰弱症加重。

回温州后两年多，大师辗转于上虞白马湖晚晴山房和浙东各寺院，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清净地安心著述，几次弘律也不如意，不幸又两次染患大病，使他念起闽南的两次过冬。在1931年2月6日致夏丏尊函里说到：“以前在闽南过冬两年，无有所苦。今岁骤值奇寒，老体已不能支持。明冬如仍在世，只可再往闽南过冬矣。”

加上性愿反复敬心礼请大师再游闽南弘法。1932年11月，弘一大师从温州出发，第三次到他也心心念念的闽南。

因身体诸方面原因，大师在浙东的著述弘律皆不甚顺利，情绪消沉，为实现之前的誓愿，大师决定接受性愿等的劝请，再赴闽南。

1932年11月26日（壬申十月二十九日），从温州乘船历四天之颠簸如愿抵达厦门，先寓居较幽静的厦门万寿岩，后应性常法师恳请移居馆藏佛典丰富的妙释寺。

大师住妙释寺时，曾得一奇梦，梦见自己听闻一位儒者于其身后诵念《普贤行愿品》，“音节激楚，感人甚深，”又见十余老者席地团坐谈法。大师得准，欣然入列，并坐诵《华严经》长篇。次日，他将此事告知性常说:“余于夜阑得是奇梦，系居闽弘律之预兆。”

在闽南诸山长老助缘下，经过三个月筹备，大师如愿在厦门再讲南山律。讲解的基本内容主要是南山宗两部重要典籍《四分律含注戒本》和《四分律随机摩羯》。

一批后来的高僧如广洽、广义、性常、瑞今、妙慧等跟随大师学律，令大师相当欣慰并萌生长期留居闽南坚持弘律闭关著述之意。

厦门弘律半年多后，天气转热，大师要求性愿帮助寻觅一处山中清凉之处，可以居住四个月以上，方便结夏安居，继续讲律。因带着一群学律弟子，担心寺方供纳不起，所以就放弃了性愿推荐的草庵和大师两次度岁的南安雪峰寺，改为安排在福建最大的寺庙--泉州开元寺。

1933年6月2日，应开元寺住持转物法师的邀请，大师带着十多名学律弟子从厦门到泉州，驻锡开元寺尊胜院。

大师这次开元寺弘律是厦门弘律的延续，时间近半年，影响深远。多年后大师回忆这次的弘律盛况，依然激动不已：“当时许多学律的僧众，都能勇猛精进，一天到晚的用功，从没有空过的工夫；就是秩序方面也很好。。。有一天，已是黄昏时候了，我在学僧们宿舍前面的大树下立着，各房灯火发出很亮的光；诵经之声，又复朗朗入耳，一时心中觉得有无限的欣慰！。。。现在回想起来，还如在大树底下目睹一般。这是永远不会消灭，永远不会忘记的啊！”

大师弘律开元期间，还完成了多年未完成的《行事钞资持记》的圈点，编录《南山道宣律祖略谱》等多种律著。

期间大师几次小住承天寺，绍隆僧种，大力协助性愿推进幼僧教育，支持性愿施行菜姑教学，创办生西助念会。为表弘律决心，撰写并于佛前焚化《南山律苑住众学律发愿文》。暇余时间分类整理承天寺藏经阁的藏经，并题写“藏经阁”篆字匾额。

针对幼年学僧，大师认为幼僧教育应把学佛理、立大德放在首位，为此他在承天寺作了题为《常随佛学》和《改习惯》两场由浅入深的讲演。以日常生活为切入点，善巧开导。他强调学习完全要靠自己，皆由自己发心，从日常生活做起，循序渐进；学佛不容易，佛理也并非都是玄之又玄深奥无比的 只要有决心，勇于行动，小至食碗所剩饭粒坐时威仪都是学佛修行。

女子落发出家被认为是败坏伦理道德的悖逆行为。但蓄发出家又不符合佛教古制七众果子“剃发染衣”规范。大师对闽南盛行的带发出家住寺的这种“菜姑”出家形式却高度认可，并以坚定的行为支持性愿施行的菜姑教学。

大师这次在泉州，最有趣的是偶遇韩偓墓道，为韩偓正名也成了晚年大师留驻泉州的一项重要活动内容。

1933年12月，大师驻锡开元寺讲律。某天，和广洽法师坐车去泉州西门外净觉寺，车过西门潘山附近（现万科城），偶遇唐学士韩偓墓道碑，即停车寻访，徒步登山前往拜谒凭吊。“伏碑痛苦流泪，久久不起身”感叹：“五十年后，七千里外，遂获展其墦墓，因缘会遇，岂偶然耶？”

这次偶然的发现，却引发大师与韩偓前缘的延续。大师萌发了为韩偓辩诬，为《香奁集》辩伪的宏愿，不仅又两次拜谒韩偓墓，而且亲力搜集有关韩偓的各种史料，组织编写《韩偓评传》等，前后持续了八年之久。

韩偓是晚唐一位重要的政治人物 ，为人耿介宽容，敢于执言，有“唐代完人”誉称，深得唐昭宗李晔倚重信任，因抗逆权奸朱温，屡遭排斥打击。不愿附权，携眷属南下福建，先依闽王，后离开福州，流寓汀州、沙县、尤溪和永春，于911年定居南安，923年卒于龙兴寺。

韩偓还是晚唐五代的著名诗人，被尊为一代诗宗。他少有诗才，姨夫李商隐曾赞他“十岁裁诗走马成，冷灰残烛动离情。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他的诗以律绝为主，多写艳情，辞藻绮丽，史有“香奁体”之称。

“偓为唐季名臣，晚岁居南闽，略能熏修佛法。生平事迹，散见诸书，而知者盖鲜。”“俾闻其风者，励节操，祛卑污，堪为世间完人。”（弘一语）

首谒韩偓墓道碑后，为寻觅韩偓遗迹，大师多次上九日山，登高士峰，吊姜相坟，诵《赠僧》诗，与高文显、李幼岩等同游者频频谈论韩偓，说他与韩偓不知道什么宿缘，一提到韩偓的名字，就无限地欢喜。

1935年3月，大师从厦门再莅泉州，即往墓道碑后山麓，寻觅墓地，卒不可得。曾有挂锡九日山的想法，然延福寺是菜姑主持，不方便挂锡。有人曾经提出重建秦君亭筑精舍以供大师静修，可惜终是了了。

1933年12月27日，应草庵主持广空法师邀请，又年关将至，大师需要静修之地，在性愿极力推荐下，在传贯和性常陪伴下，弘一大师首次挂锡草庵，在草庵过冬。

大师到草庵，寺方安排他住庵东刚建不久的“意空楼”。

前后两个多月，在他自撰的《行脚散记》中，记录在这里举行了多场讲经活动。

到草庵四天后，大师为僧众宣讲刚刚编纂完成的《梵网经菩萨戒本》，五日后讲毕。这是大师草庵讲经的开始，也是南山律苑的余绪。

随后不久的癸酉十二月初一（1934年1月15日）首讲《药师经》，连续演讲三天，回向已故草庵寺主瑞意法师。

癸酉除夕夜，在意空楼登座佛前，为传贯和性常讲解明代高僧蕅益大师的《祭颛愚大师爪发衣钵塔文》。藕益这篇塔文深触大师心灵，当大师诵读讲解此文时，对现实的忧虑悲愤溢于言语。性常在后来的追忆文章里记录到:“大师是夕开示此文，寄慨时弊遥深，几于流涕。仰慕大师诸君，读是文时，必能窥见大师披剃后操行与思想及热诚卫教之一斑。”讲完藕益祭文后，大师曾对传贯和性常说，有三件事他觉得自己做到了:一是尚质朴，绌虚文，不肯苟合时宜；二是注经论，赞戒律，不肯悬羊头而卖狗脂；三是甘淡薄，受枯寂，不肯受丛席桎梏而掣其羁縻。

甲戌年元旦（1934年2月14日），大师接着为传贯、性常及草庵僧众开始讲解《四分律随机羯磨》初篇、二篇，连续达半个月之久。

大师这次驻锡草庵，还留下不少墨宝，其中最著名的是为草庵提的几幅对联，如，听闻殿中石佛是因石壁现金容而雕成像，明代曾有十八硕儒在此勤学出仕，便题联“石壁光明，相传为文佛现影；史乘记载，于此有名贤读书。”记事；见寺主至心办道乐于施舍，常救助贫苦周邻，甚为感动，乃题“草积不除，便觉眼前生意满，庵门常掩，毋忘世上苦人多。”；见僧众在当家带领下，坚持勤修佛法，广度众生，欣然题:“皆得妙法，究竟清净；广度一切，犹如桥梁。”

1934年1月底，大师准备开讲《四分律随机羯磨》时，肺病再度复发，后经王振邦居士施医施药才摆脱病痛。不过，面对身体疾病，大师向来认为最好的治病药，乃是诵经念佛。所以这次患病他起初是拒绝延医服药，坚称“阿弥陀佛，无上医王。舍此不求，是谓痴狂。一句弥陀，阿迦陀药。舍此不服，是谓大错。”

草庵的这段初住虽然才两个多月，大师的讲经弘法活动相当紧密，回厦门后，他将这次经历撰成《行脚散记》书赠李芳远。

大师这次到闽南泉州，前后住了九个月，浙江上海诸多老友来信劝请回去浙东，大师多以“闽南冬暖夏凉，颇适老病之躯”为由辞谢。

1934年3月，应南普陀常惺住持的邀请，大师回南普陀寺帮忙整顿闽南佛学院。

1935年3月，乙亥二月初，因泉州僧界的“情意殷勤，不可以却”，大师重返泉州弘法。首驻还是开元寺。为了纠正当时泉州民间一些传统的邪说，宣扬佛门正确的方向，期间主要为众僧宣讲明末清初见月法师自述行脚求师事迹的《一梦漫言》和《阿弥陀佛经》。

大师在《一梦漫言·序》写到:“师一生接人行事，皆威胜于恩。或有疑其严厉太过，不近人情者。然末世善知识多无刚骨，同流合污，犹谓权巧方便，慈悲顺俗，以自文饰。此书所述师之言行，正是对症良药也。儒者云‘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余于师亦云然。。。痛法门之陵夷也。”

彼时许多佛门弟子，身在佛门却背弃宗旨，不守戒律，损害佛门声誉。大师力图借此宣讲教育僧众，强调佛陀应有的道德修持，告诫弟子从自身做起，矫正风气，重建佛门德行。他主张“先学会做人，然后为僧，若人都不像，何以为僧。”

针对当时泉州佛教一些不健康的状态，大师再次开讲净土三经的《佛说阿弥陀经》，极力倡导净土宗。在大师看来，佛教诸多宗派中，净土宗能较直接地体现佛教基本的两点教理:一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因果报应观点；二是发大菩提心，广修一切善行，自利利他，齐成佛道。并且净土宗修持简单易行，只要内心清净，一无妄念，虔诚念佛，即能进入佛门，往生西方净土。

1934年，旅沪商人伍泽民怜悯孤苦无依老弱者，择南宋大儒朱熹讲学的“小山丛竹书院”旧址，捐资创办温陵养老院。延聘以吴增为董事长的地方绅商十三人组成董事会，主要收留孤苦无依老弱者。

大师开元寺讲经完毕，移居温陵养老院。小住期间，应叶青眼居士的恭请，为院中纪念朱子讲学而建的过化亭补书亭额。大师并附书《题过化亭跋》:“泉郡素称海滨邹鲁。朱文公尝于东北高阜，建亭种竹，讲学其中。岁久倾圮。明嘉靖间，通判陈公重筑斯亭，题曰‘过化’，后亦毁于兵燹。尔者叶居士青眼欲复古迹，请书亭额补焉。余昔在俗，潜心理学，独尊程朱。今来温陵，补题‘过化’，何莫非胜缘耶？”

叶青眼居士在后来的回忆里记录到:“弘一法师移锡闽南，到温陵养老院凡三次。第一次为乙亥年，住华珍室一二号房。吩咐晨午二餐，蔬菜不得逾两味。客来相访，为先通知，期间一十五天。他对老人开示:只取日常琐事，如汲水、破柴、烹茶、烧汤、扫地、洗衣、拂拭几案、浇水种花等操作。谓自己出家以来，皆躬自为之。”

期间慕名求字者络绎不绝，大师有求必应广赠有缘。叶青眼惋惜来者多来求字，少来求法。大师却微笑说:“余字即是法，居士不必过为分别。”

1935年5月13日，乙亥四月十一日，弘一大师应净峰住持广谦法师的礼请，在传贯和广洽的陪侍下，由泉州南门外搭乘帆船，出泉州湾北上，当晚夜宿船中，次日清晨到达崇武。改乘小舟，逆风顶浪，冒阴雨，午前方抵达净峰。步行前往惠安净峰寺助法。

师至净峰，乃为助缘弘法而来，希望通过弘法，让更多的缁素道侣普受法雨。这段时间的讲经弘法，内容丰富，形式多样，随缘而行，更甚者，不问身份，不问信仰，一视同仁，来者不拒。听众中基督教徒者非常多。基督教徒陈锡山回忆:“我们虽然是基督教徒，彼此信仰不同，只因这位高僧所讲的虽是经，又不尽是经，其中渗透了许多人生的真谛，与我们基督教的教义有共同之处，所以我父亲和三弟都经常上寺听高僧讲经。我看他们每每是乘兴而去又是尽兴而归。”大师虽以弘护南山律宗为己任，然而认为佛法之目的是求觉悟，本无种种差别。对于别种宗教及信仰，他亦能作如是观。

居净峰半年，亲自讲经说法十七次，听众近千人次；为证授皈依者人数近百。师手书《乙亥惠安弘法日记》：“居净山半载，又须奔走乡村，虽未能大宏佛化，而亦随分随力小有成就”“净峰寺道风日隆”。

大师居净峰半年，还耗费大量时间研究較点南山律典。《行事钞资持记》《含注戒本疏行宗记》《济缘记》等南山律典都是这段时间完成較点的。

对于净峰，大师甚是喜欢，多次函告性愿、夏丏尊等人：“净峰寺在惠安县东三十里半岛之小山上，三面临海，夏季甚为凉爽，冬季北风为山所障，亦不寒也。小山之石，玲珑重叠，如书斋几上所供之珍品，惜在此荒僻之所无人玩赏耳”“山乡风俗淳古，男业木工石工，女任耕田、挑担。男四十岁以上多有辫发者。女子装束更古，岂惟清初，或是千数百年来之遗风耳。余居此间，有如世外桃源，深自庆喜”。净峰地僻幽静，风光奇秀，大师“东来独爱此山幽”；萌发了长住并终老净峰的念头：“余今年五十有六，老病缠绵，衰颓日甚。久拟入山，谢绝人事。因缘不具，卒未如愿。今岁来净峰，见其峰峦苍古，颇适幽居，逐于四月十二日入山，将老于是矣。”大师曾对陈锡山讲他要在净峰归卧的缘由:“我到过许多名山，都不如此山的风景幽美，终年不见云雾遮盖 山石玲珑，林木苍郁，境界明晰旷达，使我产生了终老于此之愿。”

大师居净峰依然是平易近人，广结善缘，讲经校典之余，以字结缘弘法，凡有所求，不论僧俗，不计繁复，尽量满足，甚至主动奉送，在净峰民间留下许多佳话。从他在净峰客堂题的自励联:“自净其心，有若光风霁月；他山之石，厥惟益友明师。”可窥见大师的思想境界已及高度。

大师原本以净峰为终老之地，点校南山三部记后，准备编纂《南山律在家备览》。然因“近以寺主他往，余亦随其移居草庵”。个中原因大师并无多言，他是一个有原则率性的人，不为难别人，也不为难自己。1935年11月17日，大师在传贯广洽护行下离开净峰。临别时，看到初来时植种的一畦菊花皆含蕾未放，触景生情，即题五言绝句一首：“我到为植种，我行花未开。岂无佳色在，留待后人来。”这首咏菊或者可以表达出大师离开净峰的真实心境。

1935年11月大师终老净峰未能如愿，本欲往草庵度岁，因承天寺有冬季戒期会，性愿和转尘再三恳请助缘，大师应约讲律。前来受戒者众多，戒堂容纳不下，讲律于露天举行，连续三天宣讲《律学要略》。

大师第一天演讲，介绍戒律的由来与南山律宗盛衰，表明研治南山律的原委。他指出律宗于唐中期后渐衰而禅宗渐盛两宗宣传方式上的区别，深感弘律任重道远，寄望后学努力共进。第二天宣讲，主要介绍各种戒法，以及中国佛教界现状。他发愿重兴律学教化众生。第三天主要讲受学各种戒法的真相。

承天小住期间，大师还利用暇余，重新修改并基本定稿《蕅益大师年谱》。

去净峰前，大师曾往韩偓墓道碑附近山麓寻觅韩偓墓，不得。这次回泉州期间，12月4日大师又携广洽前往墓道拍照，登九日山寻访韩偓踪迹，对九日山的景致相当欢喜，并表达了挂锡之念。有人提议重建秦君亭作精舍以供静修，终因其他变故未能如愿。这次拜谒归来后，他致函高文显让其开始撰写《韩偓评传》。可惜的是，1937年花费大师多年心血的《韩偓评传》交付上海开明总厂印刷时，稿件不幸毁于日寇的战火。

1935年12月14日，应惠安缁素盛邀大师再赴惠安各地马不停蹄地弘法十四天。这是大师行化民间的首次尝试。大师在各地演讲受到僧俗各界的欢迎，除了自身广博的佛学知识，严于律己的人格魅力外，还在于他演讲能够结合实际有的放矢，以自身经历深入浅出，用亲切简约的语言表达深刻的佛理。

【附.旅惠日记】

1935年，乙亥四月，传贯学弟请余入惠安弘法。始居净山半载，又须奔走乡村，虽未能大弘佛化，而亦随分随力，小有成就。尔将掩室日光岩，词源居士以素帖属书。词源惠人，因择录旅惠日记付之，聊以为纪念耳。岁次玄枵，月旅姑洗，南山律苑沙门一音。　　

后二十四年乙亥四月十一日夕，自泉州南门外，乘古帆船航海。　　

十二日晨，到崇武，改乘小舟，风逆浪大，午前十时抵净峰寺。　　

十六日，往崇武，居普莲堂。　　

十七日、十八日、十九日，讲《三皈五戒》《观音菩萨灵感》及《净土法门》等。　 　

十九日下午，返净山。　

二十一日为亡母冥诞，开讲《华严经·普贤行愿品》，五月一日讲竟。　 　

五月初三日为灵峰蕅益大师圣诞，午后讲大师事迹。　　

六月七日始讲《四分律戒本疏行宗记》。（二十一日，第二册讲竟。）　　 七月三十日为地藏菩萨圣诞，午后讲《九华山示迹大意》。　 　

八月五日为亡父讳日，开讲《普贤行愿品偈颂》，七日讲竟。听者甚众，大半为耶教徒也。　　

二十三日，性愿老法师到净峰，二十五日请讲《佛法大要》。　 　

二十七日，请师往崇武晴霞寺，代余讲《法华经·普门品》。

二十九日讲讫。每日听众百人左右。　 　

十月将去净峰，留题云：“乙亥四月，余居净峰，植菊盈畦。秋晚将归去，犹复含蕊未吐。口占一绝，聊以志别：我到为植种，我行花未开。岂无佳色在？留待后人来。”　 　

二十二日，去净峰，到惠安城，遇诸居士留宿。　 　

二十三日上午，到科峰寺讲演，并为五人证受皈依。下午到泉州。　 　

十一月十九日，复到惠安城，寓黄善人宅。　 　

二十日到科峰寺讲演，并为五人证受皈依。　　

二十一日上午，为一人证受皈依。下午乘马，行二十里，到许山头东堡，寓许连木童子宅。　　

二十二日，在瑞集岩讲演。

二十三日、二十四日，在许童子宅讲演，并为二十人证受皈依及五戒。　　 二十五日上午到后尾，寓刘清辉居士菜堂，下午讲演。　　

二十六日上午到胡乡，寓胡碧莲居士菜堂，下午开讲《阿弥陀经》。　　

二十八日讲经竟，为十七人证受皈依及五戒。　　

二十九日上午到谢贝，寓黄成德居士菜堂。

三十日讲演。 十二月初一日午后到惠安城，寓李氏别墅，今为某小学校。

初二日，到如是堂讲演，听众近百人。 初三日，到泉州，卧病草庵。

1935年12月28日，大师离开惠安，第二次挂锡草庵。可惜的是大师因连续一个多月的奔波讲经，感染潮气，患上风湿性溃疡，大病一场，几至殆危，甚至已经留下遗嘱交代后事。未能按计划闭关著述。

他在致夏丏尊的函里说到:“一月半前，因往乡间讲经，居于黑暗室中，感受污浊之空气。遂发大热，神志昏迷，后起皮肤外症极重。此次大病，为生平所未经过。虽极痛苦，幸以佛法自慰，精神上尚能安祥也。其中有数日病势凶险，已濒于危。有诸善友为之诵经忏悔，乃转危为安。近十日来，饮食如常，热已退尽。惟外症不能速愈，故至今仍卧床上，不能履地。大约再经一二月乃能全愈也。”

草庵大病初愈，大师深感“宿世恶业”所致，回顾出家以来学行，深自反省三下闽南后，“遂尔失足，妄踞师位，自命知律，轻评时弊，专说人非，大言不惭，罔知自省”，乃致大病。所以，他认为草庵大病“实为良药”，警醒了自己。

后来他坚持使用慢半小时“草庵钟”就是很好的佐证。“ 草庵钟”是大师卧病草庵时的病床用钟，大师移居南普陀等地，坚持使用这个钟。为什么？《南闽十年之梦影》记载：“我那一回大病，在草庵住了一个多月。摆在病床上的钟，是以草庵的钟为标准的。而草庵的钟，总比一般的钟要慢半点。我以后虽然移到南普陀，但我的钟还是那个样子，比平常的钟慢两刻，所以“草庵钟”就成了一个名词了。这件事由别人看来，也许以为是很好笑吧！但我觉得很有意思。因为我看到这个钟，就想到我在草庵生大病的情形了，往往使我发大惭愧，惭愧我德薄业重。我要自己时时发大惭愧，我总是故意地把钟改慢两刻，照草庵那钟的样子，不止当时如此，到现在还是如此，而且愿尽形寿，常常如此。”他坚信用草庵钟可时时警策自己远离宿世恶业，不忘改过迁善，提高德行，勇猛精进。

鉴于外症严重，又是慢性病，治疗有相当难度，泉州医疗条件较差。1936年2月8日，大师在传贯和广洽的劝请下，移居南普陀治病。

1936年5月，大师病愈，移日光岩闭关。

1936年12月，回南普陀寺后山安居。

1937年2月，在佛教养正院讲《南闽十年之梦影》。

1937年3月，为厦门创作《厦门第一届运动大会歌》。

1937年三月二十三日，青岛湛山寺倓虚法师，派书记梦参法师持书专程南下，请师去青岛结夏讲律。四月五日，师偕传贯、仁开、圆拙诸法侣，与梦参法师，乘太原轮去青岛，十一日，抵青岛，结夏，讲“随机羯磨”，苏州灵岩山妙莲法师来青岛依从。

1937年九月回厦门，途经上海，与时别六年的夏丏尊晤。10月30日回到厦门。

回厦门后，厦门面临战火威胁，大师发愿与城共存亡，除非厦门解厄不他行。他在12月23日致李芳远的函里写到:“朽人已于九月廿七日归厦门。近日厦门虽风声稍紧，但朽人为护法故，不避炮弹，誓与厦市共存亡。古诗云‘莫嫌老圃秋容淡，犹有黄花晚节香。’乃斯意也。吾人一生之中，晚节为最要。愿与仁等共勉之。”

夏历年关将至，厦门局势愈来愈紧张，社会人心浮动，亦使大师无法专心静修研习，而泉州局势相对平静许多，加上草庵僧众的邀请，1938年1月19日（丁丑十二月十八日），不喜喧嚣的大师带着妙莲法师再度来草庵度岁，随后在晋江、泉州市区、惠安等地奔波讲演，前后三个多月。

在1939年4月12日大师致高文显信中,他自述泉州这次短暂却相当忙碌的弘法的行程:戊寅元旦至初十，在草庵，讲《华严普贤行愿品》。二十日，到泉州，住承天寺月台别院。二十六日，在大开元寺，讲《念佛能免灾难》。二月初一至初十，在承天寺，讲《华严普贤行愿品》。十二日，在开元慈儿院，讲《释迦牟尼佛在因地时为法舍身事》。十三日，在开元寺妇人养老院，讲《净土法门》。十四日，在温陵男养老院，讲《劳动与念佛》。十六日，在崇福寺，讲《三归五戒浅义》。复在救济院，劝念观世音菩萨名号。为院众近百人授三归依。十七日至二十日，在大开元寺，讲《心经》。二十三日，在朵莲寺，讲《药师如来本愿功德经大意》。二十六日，在昭昧国学专校，讲《佛教之源流及宗派》，复有他校二处请演讲，未能往。三月初一至初三，在清尘堂，讲《华严大意》。初五日，往惠安。初八日，值念佛会，为讲《修净土宗者应注意之数事》。初九日，讲《十宗略义》。初十日，讲《华严五教大意》。学校请演讲，未往。十一日，归泉州。二十一日,往厦门。

国难当头，大师并不主张僧侣直接参战。在他看来，僧人参战，乃杀生之事，有违佛门戒律。僧人抗敌救国应该以其他方式，首先要念好佛，好好护法，护法就是护国。他的观念是:“念佛不忘救国，救国必须念佛。”

这次在泉州，大师主要讲核心教义“一心法界”的《华严经》，特别是其中的《华严普贤行愿品》。每次宣讲告一段落，大师均要恳切劝说僧人和大众发心诵念《行愿品》十万遍，以此功德，回向国难消除、民众安乐。大师特将《华严经》三种译本的偈赞，经过通俗化改造，集成联句，编成《华严集联三百》韵语一部，手书影印流布，以此善巧入便，导俗利生，共证菩提。为此他为草庵再题一联:“广大寂静三摩地，清净光明偏照尊。”以表达他对佛门的企盼，对清净光明世界的希望。

草庵度岁后，不顾日益衰弱的身体，辗转泉州各地频繁讲经说法，宣扬护国护教思想。

叶青眼居士《千江印月集》记载这样一件事:一天早晨，大师于承天寺斋堂用餐，当食之际，禁不住潸然泪下，备极痛苦地对弟子们说：“吾人所吃的是中华之粟，所饮的是温陵之水，身为佛子，此时此刻，不能共纾国难于万一，为释迦如来张点体面，自揣不如一只狗子。狗子尚能为主守门，吾人却一无所用，而犹腼颜受食，能无愧于心乎!"。之后，大师每有开讲，讲堂座位后面墙壁上，总是挂起一幅大师亲书的中堂：“念佛不忘救国，救国必须念佛。并有跋语：佛者，觉也。觉了真理，乃能誓舍身命，牺牲一切。勇猛精进，救护国家。是故救国必须念佛。”之后各方人士求字，大师也常常书这句对联赠予。

广结法缘，赠字度人，是弘一大师弘法的另一种方式。 戊寅三月十三日（1938年4月13日），在给李芳远的函里大师提到:“近来多忙，而身体甚健。此次住泉州不满两月，写字近千件，每日可写四十件上下。”期间为开元寺补书据传是朱熹所撰的门联:“此地古称佛国，满街都是圣人”，并作题记。

　　1938年4月21日，大师离开泉州，原想去福州弘法，因时局紧张未能成行，逗留在厦门鼓浪屿了闲别墅讲经。期间大师有想直接再回泉州。因泉漳公路被战争毁坏，大师回泉州计划不得已拖延了几个月。加上漳州南山寺广心多次恳请，日寇逼近厦门，5月7日，大师起身往漳州南山寺等处弘法。

1938年11月4日，大师接受时任安海水心亭住持性常法师（即丰德法师）的礼请，离开居住了几个月的漳州南山寺。和性常法师一路跋涉，于11月11日（戊寅九月二十日）抵达安海。

因“琐事甚多，性常师患眼病，故一时未能返泉。”在安平桥边水心亭住了一个月有余。

法师的房间就在桥头的一间僧房内。房间里每天可听见桥下海水进退，波涛拍击的声音。他给自己的居室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澄渟院”。

　　弘一法师住锡水心亭澄渟院期间，许多安海地方人士慕名前往拜访，当时安海绅商学各界为欢迎弘一法师莅临安海，于1938年10月特意与弘一法师在安海金墩“尺远斋”古典园林合影留念。

弘一法师驻锡安海期间，应安海各界善信之请，在安海金墩黄氏宗祠连续三天（11月27日至29日）做了三场佛法通俗讲座，听众达七百多人，后由澄渟院法会汇编为《安海法音录》一册。1939年初刊布流传，大约印有四千册，由安海乡绅许书亮撰序。

在安海月余间，求字者众多，大师书写条幅三百余幅，以书法广结善缘，一时传为佳话。

期间大师还到水头双灵寺讲演《梵网经菩萨戒本浅释》一次。

1938年旧10月14日，大师给李芳远信中言及:“今年所以往闽南各地弘法者，因余居住闽南十年受当地人种种优遇。今余年老力衰，不久即可谢世。故今年往各地弘法，以报答闽南人士之护法厚恩耳。现弘法已毕。即拟休养，故往草庵，明年将往惠安，闭门谢客以终其天年耳。”

1938年12月12日(戊寅十月二十一日)，大师离开安海，前往草庵。原定在草庵度岁，明春移居惠安，闭关著述。到草庵才三天，永春普济寺妙慧跟踪而至，第四次礼请大师往普济寺静修。大师接受普济寺邀请，改变“将往惠安”的计划，决定同妙慧前往普济寺静修。途经泉州，又被承天寺诸善友挽留，挂锡承天寺月台别院，在泉州继续讲经弘法四个多月。

　　

大师这次居泉州四个多月，他把活动内容以日记形式写寄高文显，后又摘出编为《泉州弘法记》。

戊寅十月下旬，在桂坛巷清尘堂讲《药师如来法门略录》。

戊寅十一月初旬，应泉州法院曾璧奎院长邀请，于承天寺为僧俗宣讲《金刚经大意》。在他看来，《金刚经》对于引导那些有知识的新青年学习佛法，比较适宜。之前广洽曾印大师手书《金刚经》流布，颇受欢迎。大师希望广洽再帮忙劝募重印。

驻锡承天期间，大师抽空应游九日山凭吊秦系、姜公辅、韩偓三贤。还留下劝善国民党泉州防区司令有“阎王”恶名的钱东亮的故事。

1939年1月4号，戊寅十一月十四日，大师在佛教养正院为学僧讲演《最后的忏悔》，这是大师入闽以来最为沉重的演讲。是对自己“名闻利养”生活做“最后的忏悔”。十五岁的永春童子李芳远接连的两封批评信，令大师生大惭愧心，于是大师借给养正院学僧演讲机会，专门围绕自己“经常地赴宴，接受邀请，变成一个‘应酬和尚’”深陷“名闻利养”这个问题进行忏悔。最后以龚自珍七绝诗“未济终焉心缥缈，万事都从缺陷好。吟到夕阳山外山，古今难免余情绕”后三句结束演讲，意味深远。

1939年1月31日，戊寅十二月十二日，大师又回草庵住十来天，短暂掩关静修。2月9日，再离草庵，在妙慧陪同下欲往永春。途经泉州，又逗留了两个多月，永春之行再次延后。

逗留泉州的两个多月，大师断断续续掩关个把月，期间又在承天寺、朵莲寺、光明寺、同莲寺以及温陵养老院等处讲经。特别是听说省政府想征僧兵，大师极力反对，在承天寺特别做了一场反对僧众服兵役的演讲，并称将以绝食抗争。

大师曾应清源洞寺主元前法师邀请，三度游览清源山，并在清源洞居留多天，闭关静修，校阅佛典。恰巧承天寺高僧广钦法师在碧霄岩入定好几个月，世人误以为圆寂。听闻这件奇事，大师亲往碧霄岩，在广钦耳边弹指三下，点化广钦出定。

1939年4月14日（农历二月二十五），大师应性愿的再三延请，由妙慧法师从泉州陪同乘车至永春县城。先挂锡在城东桃源殿，与李芳远等人游环翠亭，15日在桃源殿讲演《佛教之简易修持法》，讲演内容后来由李芳远编成小册，在当地印发流布。

16号当天到蓬壶，驻锡普济寺。大师喜居士林奉若茅蓬之静僻，林奉若便将茅蓬供弘公用。在普济，大师饭菜起居皆由林奉若供奉护法。

弘一大师在普济寺顶茅蓬闭关、研律、著述前后572天，农历己卯二月二十八——庚辰十月初九，为入闽期间第一久住之地。居普济寺一年半，除了两场讲经纪念外，坚持不讲经，不开山门，尽量不会客，不为人写字，亦不授徒，专心致志撰写律著，校点南山律典。他最为重要的著作之一《南山律在家备览略编》和其他两部律学著作《盗戒释相概略问答》《戒体章名相别考》，南山三大部之《四分律删繁补厥行事钞》的点校，佛典《华严玄谈会玄记》的点校，都是在普济寺闭关时完成的。

期间，为感谢李芳远，也为勉励他更加精勤修持，大师为他写了不少书件，包括血书佛号、赋偈书联等。如著名的遗偈“问余何适，廓而亡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并书“无畏”篆额以赠。

己卯九月二十日，是大师六十大寿，海内外僧俗人士纷纷以各种形式示贺。澳门的《觉音》和上海的《佛学》等刊物出了《弘一法师六秩纪念专刊》；丰子恺编绘《护生画集续集》一册六十幅庆贺，一周成，寄弘公，求加题词；新加坡广洽请徐悲鸿画大师半身油画像以贺；刘质平等友生募资刊印大师手书《金刚经》及《地藏菩萨九华山垂迹图赞》，并征集题赞诗词以贺。对山外这些祝贺的事，大师淡然处之，他在精舍墙壁上题写“闭门思过，依教观心”自励。并集古诗句“山静似太古，人间爱晚晴”为普济寺补壁。

蓬壶山中，环境空气都好，但山中寒冷，大师体弱多病，各种老疾未能祛除，加上水土不服，时常闹病。又泉州各地邀请不断。他在10月28日致函性愿说到:“居永春普济年余，承诸缁素慈护一切，感谢无尽。近以业缘所牵，拟移居灵应暂住养疴。当来有缘，或可再来桃源也。”

1940年11月10日，大师应南安灵应寺应眉法师的邀请，结束了普济寺的生活。

11月11日停驻桃源殿一日，会李芳远。11月12日，在性常、传贯等陪侍下乘篷船顺东溪而下，当晚抵达南安洪濑，并在树德寺过夜。次日上午，一行人步行上山到仁宅灵应寺。

大师挂锡灵应寺一事，《福建日报》以《弘一法师移居灵应寺》为题进行报道。本着广结善缘的思想，大师于十四日至十六日三天接待各方络绎不绝慕名前来礼拜问佛者。过后即掩关著作，住寺半年。期间，应上海居士请求，撰写《受八关斋戒法》。

1941年1月下旬，庚辰除夕即将到来之际，灵应寺进香礼佛的人渐渐多起来。不喜热闹的大师应慧田和尚（法名传如）的邀请，到离灵应寺四里许的水云洞度岁。

水云洞的生活简单洁净，远离喧嚣，充满田园气息的山居情调，令大师相当欣喜。故而5月中旬要离开灵应寺前，与性常再赴云水洞，与慧田法师辞行，又在水云洞小住几天。期间为上海陈海量居士书写偈语:“即今休去便休去，若欲了时无了时”，末题跋曰:“辛已四月十九日，第二次居南浦水云，明朝将复之福林”。

大师居水云洞留下一个重要印记，即应请为洞中李贽画像题赞。大师对李贽独立特行的人生颇为敬佩。于是，他欣然为李贽画像题赞云：“由儒入释，悟彻禅机。清源毓秀，千古崔巍。”

居灵应寺时，大师还为灵应寺留下对联:“净地何须扫，空门不用关”。

1941年5月15日，应福林寺住持传贯法师礼请，大师自水云洞起程，移锡晋江福林寺。

大师在晋江福林寺结夏安居，赖传贯师鼎力护持，大师得以安心闭关著述，除讲《律钞宗要》，编纂《事钞略科》《律钞宗要随讲别录》外，还撰有《随分自誓受菩萨戒文析疑》，重编《晚晴集》，完成历时两年的律学要著《南山律在家备览略编》的编著。

借檀林寺念佛会期，追思印光大师，开讲《略述印光大师之盛德》。他对印光盛德进行介绍，他认为印光大师种种盛德，“多非吾人所可及，今所举之四端，皆是至简至易，无论何人，皆可依此而学也”。简单归纳为四点:甲、习劳。乙、惜福。丙、注重因果。丁、专心念佛。

因大师预感“老病已增，未能久持”，为防不测，大师抓紧筹备《护生画集》三至六集的编撰。因《护生画集》一二集出版后广受欢迎，丰子恺受大师预约发心再绘三、四、五、六集。大师为此致信李圆净夏丏尊等商讨筹编事宜。

11月8日，辛巳九月二十日，为师六十二岁诞辰，开元寺特备素斋数事，由广义等步行二十余里，亲送至福林寺供养大师，略伸敬意。

是年冬，上海刘传声居士恐弘一大师因战争生计无着，请人带一千元法币给弘一大师。大师婉言拒绝，后因上海福建交通断绝，无法将钱退回，大师遂将这笔款转交开元寺，并将水晶眼镜一并布施，以供僧众之用。为处理这件事，大师偕同传贯离开福林寺，回泉州在百源寺小住二十天。消息传开，慕名来访者络绎不绝。

期间为杨严洁居士等开示修持法门，约见学生石有纪等。此次在泉州二十日，见客写字，至为繁忙。

居百原寺期间，顾一尘拜访大师，大师书古人白话诗一首相赠:“过去事已过去了，未来不必预思量，只今便道即今句，梅子熟时栀子香。”

在檀林寺期间，大师曾答应性愿等菲律宾华侨佛教徒之邀，拟赴菲弘法，后因太平洋战争将起，局势险恶，在传贯师等人极力劝阻下，决定改期。

大师喜花，为祝贺大师完成律学要著，传贯师特意呈奉一束西洋红菊花。时值抗日战争处于胶着时期，大师深为感动，随即借菊抒怀：辛巳冬初，积阴凝寒。传贯上人赠余红菊花一枝，为说此偈。亭亭菊一枝，高标矗晚节。云何色殷红？殉教应流血!重视晚节，是大师晚年一直恪守的信念。

师居福林期间，仍以书作结缘。应请为福林寺书撰门联：胜福无边 岂唯人天福；檀林安立，是谓功德林。门头题-离垢地。又为福林寺清凉园撰冠头门联：福德因缘 一 一殊胜；林园花木 欣欣向荣。

1942年4月，壬午二月下旬，应时任惠安县长的旧日门生石有纪邀请，大师离开了寓居快一年的福林寺，移锡惠安灵瑞山寺。

大师最后这次受请到惠安，主要是助力东岭许山头东堡瑞集岩寺的修建。大师提出三不约：一不迎，二不送，三不请斋。在惠安住了一个月，并没有讲经，但对来求字者，秉持一贯的以字弘法思想，有求必应，广结法缘。

大师到灵瑞山时，身体状况已不太好，病症日益严重，勉强处理完寺庙修葺扩建事宜后，深感身体不支。他致函叶青眼告知半个月后计划回住温陵养老院。

大师原想返回福林寺终老的。众信徒以晋江沿海战氛浓重不甚安全，又大师年老体弱，留城各方面比较方便，加上叶青眼的极力劝请，大师偕妙莲等移居温陵养老院住晚晴室。然，温陵养老院只宜养老不宜著述，故仅居半个月，大师又打算重返福林寺。不巧福林寺那边传来传贯父亲广谦圆寂被草草了事的消息，令大师甚为震惊，深感不安，当机立断放弃回福林寺的计划，准备改往闽东弘法。

时日舰逼近闽南局势骤然紧张，大师为免人闲言，中止闽东之行，应请计划移居开元寺。移居前他致函寺方，对自己将来命终之事进行了交代，要求寺方须按自己遗嘱办理。可惜的是，当时泉州佛寺处理僧人命终讲求实际，开元寺未能很好理解大师这种意愿，未能及时做出满意答复，大师决定仍然留居养老院，不再他徙。

大师移居温陵养老院，妙莲法师代替传贯法师随侍于大师左右。他是大师最后一任侍侣，大师临终将一切事宜都交由他代办处理。大师居于“晚晴室”，妙莲法师等居于“华珍一二三室”。

此间，大师著《持非时食戒者应注意日中之时》一文，对“过午不食”的时间作了具体界定。后又为福州恰山长庆寺手书《修建放生园池记》，这是大师最后遗作。

7月，在泉州不二祠朱子“过化亭”，教演出家剃度仪式。为李芳远第一本诗集题词，并书附记:“世出世事，非苦心经营其成就必不惊人；若要超脱尘障，更须一番风霜磨砺。”

八月十五、十六两天，在温州养老院，讲《八大人觉经》，同时在养老院向院中老人讲《净土法要》。（于中秋之日，在开元寺尊胜院讲《八大人觉经》及《净土法要》，由广义法师为之翻译成闽南语。这是大师一生中最后的讲经活动。）

八月廿三日下午，身体发热，渐示微疾。但依旧写字与晋江中学学生结缘。

八月廿七日，宣布绝食，拒医。

八月廿八日（10月7日）下午，唤妙莲法师抵卧室，自写遗嘱三纸。

八月廿九日，病势沉重，自觉来日无多，遂致信李芳远:“朽人近来病态日甚，不久当即往生极乐。犹如西山落日，殷红灿烂，瞬即西沉。故凡未圆满诸事，皆深盼仁者继成，则吾虽调弗奚憾哉！”

此后，大师口述遗嘱，由妙莲法师记录，特别叮嘱两点:“一，圆寂前后“助念”时，看到眼里流泪，这并不是留恋世间，挂念亲人，而是在回忆我一生的憾事，为一种悲欣交集的情境所感。二，当呼吸停顿，热度散尽时，送去火葬，身上只穿这身破旧的短衣。遗体停龛时，要用小碗四个，填龛四角，以免蚂蚁闻臭味走上。应逐日将水加满，以防蚂蚁又爬上去，焚化时，损害了蚂蚁的生命。”

此后两日，大师每天默念“阿弥陀佛”。

九月一日上午为黄福海居士写纪念册两本，下午四时写“悲欣交集”四字，交与妙莲法师(这是弘一大师最后遗墨)

九月初四（10月13日）晚7时45分呼吸急促，8时西逝，作涅槃卧，安详圆寂于泉州不二祠温陵养老院晚晴室。

遗嘱由妙莲法师执行。行前，师已分函上海夏丐尊、刘质平，向他们告别。

圆寂七天后(遗嘱中交代)，九月十一日下午七时，在承天寺火化，色身仅穿旧短裤，以遮下根，依律而行，火化历一小时，茶毗时，多色火焰剧烈上升。在一百日内，由骨灰中，捡出各色舍利一千八百粒，舍利块六百块。由妙莲法师供养，并未流传。灵骨塔于十年后分建于杭州虎跑寺(虎跑寺灵骨塔，由丰子恺等所建)，及泉州清源山弥陀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