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小路

遵化华龙酒窖

我每次回到故乡，踏上那片熟悉的土地，就会想起陪我一起长大的那条小路。路在脚下，心在路上，世界上最美的风景是故乡的小路。逝去的童年，虽然已经消逝在岁月的长河里，那故乡的小路，却永远留在了我心中。每当我走在那条小路上，就仿佛看到崎岖小路上那弯弯的车辙；仿佛听见乡亲们收工路上的欢快笑声；仿佛看到瘦弱的牲畜在路边啃草皮吃的情景。

童年时期的家乡，是很贫穷落后的。那路，都是先人们走出来的。在那坑洼不平，曲曲折折的小路上，不知凝聚了多少代人的心血，诉说着多少代人酸甜苦辣的故事。

我们生产二队的土地都在西山。所以，通往西山的那条小路，是陪我一起长大的路，拾柴、拾粪、玩儿耍，都在这条小路上。

乡村的早晨格外热闹，太阳冉冉升起，彩色的阳光洒在家家户户的院落里、树梢上。白色的炊烟被染成一条条彩带漂浮在上空。那鸡、鸭、鹅、狗的欢快叫声，此起彼伏。人们吃完早饭，开始三三两两地往生产队队部集中，等待队长派活儿。

我还在睡梦中，听见院外嘈杂的脚步声和牛马驴的嚎叫声，我知道，这是社员们出工了，我爬起来，揉揉眼睛，顺手在饭桌上拿了一块白薯，跑出门外，我要和父亲一起下地去玩儿。

浩浩荡荡地出工队伍，拥挤在通往西山的小路上，父亲手牵着牛，肩扛着犁巴，他见我跟上来了，一手将我托起，放在了牛背上，那老牛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像一只蝴蝶落在背上一样轻松。它不时的站住，吃路边坎堎子上的嫩草，父亲不断的吆喝着，让它快点走。“大叔，让你的牛快点走行不，挡住我们的路了，”后面的人嚷嚷着。父亲并不着急，笑着说：“路就这么窄，有能耐你飞过去！”乡亲们都笑了。

“嘟儿驾，让开！”随着一声叫喊，一辆马车从后面跑过来，赶车的是李二楞子，人们赶紧躲到坎堎子上。只有父亲牵的那头牛，不听那一套，仍迈着八字步，慢慢悠悠地走着。那二楞子扬手一鞭，抽在了牛屁股上，受惊的牛后蹄一扬，我就从牛背上掉了下来。父亲赶紧抱起了我。二愣子刹闸停车，向父亲道歉并和队长说：“队长！你也看见了，这路太窄了，你能不能让它变宽点儿。”“就你事儿多，你有能耐让它变宽了。赶你的车的去！”队长板着脸说。

二愣子把我放到他的车上，一扬鞭子，那马车飞奔起来，父亲被远远地甩在了后头。那路，在我的视线里变得越来越窄。

“ 四儿头！回家吃饭了！”从老远的地方，就看到母亲沿着这条小路走过来，边走边喊着我的乳名，这是叫我回家吃饭呢，我和几个小伙伴儿们，沿着小路逮蚂蚱，正上瘾呢。

那时，地里的庄稼还没有使用农药，所以，蚂蚱特别多，从小路经过，就会有无数只蚂蚱在路面上飞来飞去的，有的就落在身上。

秋天，路旁的谷子地里，蚂蚱又大又肥，肚子里长满了籽，我们逮回家烧着吃，可香了。蚂蚱虽小，也是肉啊！

冬天，小路两旁没有了庄稼，大地成了我们玩耍的地方。每个有月亮的夜晚，我们都会玩儿到很晚才回家。月上中天，夜明如昼，遍地银灰，如霜如雪。我们沿着这条小路，展开了一场战斗。路旁的棒子秸团和坎堎子，就是我们打仗的掩体。土坷垃、弹弓就是手中的武器，“敌我”双方战斗正激烈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喊叫。 “这都几点了，还不回家睡觉，看你们是找挨揍了。”这是二蛋子爸爸的声音。我们赶紧鸣锣收兵，回家睡觉去了。那条疲惫的小路也跟着我们一起进入了梦香。

两年后，父亲由掌犁人升任车把式。送粪、运粮、运柴，天天跑在那条路上，我坐在车尾巴上，来回颠簸着。 我不是跟车去玩儿，而是挎着粪箕子跟着车拾粪，我要把路上的粪便拾回来，交给生产队记工分。那也算是车把式的一个特权。这条路上，其他拾粪的孩子们，都没有坐车的机会。

放下粪箕子，背起背篓沿着这条小路去拾柴火，那时的柴源只有杂草和庄稼叶子。路边坎堎子上的草，被我们剃得溜光，队长特意嘱咐我们，割青草时，不能连根拔起，那草根是护着坎堎子的，草根被拔掉，坎堎子和路面就会被冲垮。庄稼地里的草被拔光了，就偷着去地里褪高粱和玉米叶子，为此，我们经常被看青的围追堵截，他们就藏在路旁的庄稼地里。逮着了，我们就白忙乎了，叶子就会送到生产队做牲畜饲料。

大姐、二哥去下石河村上学，也走在这条小路上。我经常送她们到村口，看不到他们的背影时才回家。我发现她俩出村后，就把鞋脱下来，用手提着鞋走路，后来我才知道，她俩为了省鞋，在往返的路上都是光着脚走路，进村时再穿上。以免被别人看见，笑话我们家穷，影响大哥娶媳妇。

沿小路西行三里地，路边有个两里地长几丈深的大沟壑，那就是老缝沟。秋天，整个沟壑被庄稼掩盖着，让它显得更加阴森和神秘。那里经常传出奇怪的声音，听大人们说，沟里经常有火球在来回游动，说是狐狸在炼丹。如果有人把火球吸进肚里，就能成仙，不用干活儿了，想啥来啥。

一天，大雪过后的老缝沟，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大口子里往外喷着热气。 我挎着粪箕子，来到老缝沟跟前，闭上眼睛，使劲吸气，幻想着把火球吸入肚里； 幻想着我成了仙人，我帮家里摆脱了贫穷，从此，我不用再拾柴拾粪，父母不用再下地干活儿。大姐、二哥不用再光脚上学。我心里默默地念叨着。似进入梦境一般。忽然听到有马蹄声，我睁开眼睛，看到一辆马车朝这边走来，我赶紧离开了那里。回家的路上，我很失望，费了半天劲，也没吸到狐丹。原来，狐狸炼丹只是个美丽的传说。

这么多年了，故乡的小路，已变了模样，小路变成了大路，路旁荒芜的草地变成了片片果园，机动车代替了牛马驴车。乡亲们已经过上了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我虽然走出故乡这么多年，还是无比怀念和热爱童年时的小路，因为那条小路，是先人们给后人留下的一条生命线，是我们庄稼人世世代代离不开也走不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