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挥手一一再现知青生活

心怡若晴

1975年8月10日，这个日子再一次被翻出。这一天，我们下放了，来到了西牛农林场，农场位于县城北部，属西牛老屋场大队管辖，一条机耕道直通圩镇，距圩镇三五公里。场房呈四合庭院和一排七字排列布局，外带一个蓝球场。农场原来为一个农科站。七四、七五这两年下放在此的属党政军系列子女，后来陆续有城市居民下放和其他地方知青迁徙至此。

农场地势平坦开阔，方圆几里田地围绕着场房，出工、收工都能听到清脆的钟声。场房后面有一大片樟梨树，樟梨树旁边有一座红砖结构的小平房，是气象站的一个勘测点。农场有三𠆤农业队，一个林业队，一个后勤队，有养猪场，牛栏、碾米厂，有一台大型拖拉机和两台手扶拖拉机，还有几口鱼塘。农场自种自收，自己养活自己。整个农场山清水秀，小溪潺潺，树木葱茏，呈现一派清新，和谐、浓郁生机的氛围。

农场条件虽然比其他青年点要好些，但对于我来说仍是一个不小的挑战。那一年，我不满十七岁。下放第二天稍整理就出工了，我们分在林业队，挖果树穴，一天要完成N个数量的任务，我第一次望洋兴叹！不一会儿，双手起泡，到收工还是没能完成任务，好在有同伴的帮助才勉强完成。

两年多的知青生涯，喂猪、种菜、锄草、挑塘泥，掀猪栏粪下肥田，几乎所有的农活都要边学边做。老知青们身传言教，手把手教我们各种农活。黄景雯，池江镇，农场场长陈平生、郭蔚岗、罗伟生、黄春玉，俞金莲，杨卫华等青年，他们都是我们学习的楷模，他们不仅吃苦在先，为我们做出了表率，而且还是一个个身怀绝技，各种农活的好把式，做得一手漂亮的农活。拖拉机手邓明华非常吃苦耐劳，钻研精神又强，还会修理各种机器，常常弄得一身污渍油印。老知青郑旭碾米，常年在与粉尘打交道，从不说苦与累，黄成英、熊梅秀任劳任怨，不怕苦不怕脏，她们养的猪又膘又壮。李小兰、李卫兴抛下“娇骄”二字，脏活累活抢着干，经常早起干净衫，晚上回来污泥汗水衫。农场有很多这样优秀的知青，他们不计回报默默地奉献自己的青春。

在我记忆最深的一件事是，一日上午吃过早饭上山割草，去时跟着老知青兴高彩烈，肩挑畚箕拿着镰刀，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大约走了七八里的路程，来到山上一片灌木丛生、百草丰茂的地方，开始割草，不一会儿就割了一大片，也不知什么时候了，也许太专注了，等我抬头一看，大伙儿不见了，我落单了，这时心里一沉，找不到回去的路，正当我焦急不安的时候，老知青杨卫华大姐来了，她熟练地帮我续草、捆草，并帮我把草挑下山。在农场这样互帮互助的事是司空见惯的。那时农场风气很好，鲜有打架斗殴、偷鸡摸狗之事。大家处得如兄弟姐妹般和睦融洽。

在农场最苦、最累的要数＂双抢”也就是夏收夏种，“双抢”是一年中最繁忙，最不能错过的农耕季节。“双抢”是指在七月中旬到八月初立秋前这段时间内，要将成熟的早稻谷收割、晒干、入库，再翻田耕耘抢时间把晚稻种上。

天蒙蒙亮，我被一阵急促的钟声惊醒，睡眼惺忪，简单洗漱，拿起镰刀，匆匆下田了。虽说是夏季，早起的水双脚还是感觉拔凉拔凉，头一阵眩晕，一不小心手被划伤了，血流如注，回去简单包扎，继续下田。这是我第一次的“双抢”经历。

那时没有机械化作业这一说法，所有的劳作全靠人工作业。收割水稻开始了，每个人分配割五六排稻子，手持一把铮亮的镰刀顺着水稻倒伏的方向将其一一割断，然后再一把把理好，两把一堆，放在身后，一排排稻穗在镰刀嚓嚓声中露出了一截截整齐的稻秆，小腿埋在污泥浊水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移动，被蚂蟥、蚊子叮咬是常有的事，田间时不时会有蛇样东西快速滑动，令人毛骨悚然。整个收割区域，打谷机声隆隆、人声鼎沸，一派繁忙的盛夏农忙景象。收割、脱粒、装箩筐、挑送等，各道工序知青们轮番上阵、轮流作业，没有一个不是汗水湿透衣裤，没有一个不是满脸汗水污泥。尽管如此，但是每个人脸上还是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丰收的喜悦。劳动虽然辛苦，但收获毕竟是开心的。

七月流火，暑日当头，到了快响午，太阳仿佛要把大地蒸干，田里的水开始蒸腾，我们汗流夹背、饥肠辘辘的割稻，男知青们不停地踩打谷机，将脱粒的稻谷装筐一担一担地送农场晒谷场。望着一往无垠的稻田，我第一次对火辣辣的太阳诅咒，也第一次对“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有了切肤的体验。

收了稻谷，马上翻田耕耘，拔秧插秧。我们头顶黎明前的月光，脚踏凌晨清凉的露水，走向田间。弯腰把秧苗一小把一小把的从秧田里拔起来，凑成一束，把秧苗根部的泥巴洗去，再从前面抽出一根稻草，简单缠绕，打个活结，随手就把一束秧苗扎起来了，丢在身后。女知青拔秧，男知青翻田、莳田，个个脸朝黄土背朝天。时间长，拔秧拔得双手脱皮，指甲脱落，双手血淋淋的，腰也常常累得直不起来，走路双脚直打颤。

收工了，拖着一身的泥浆水，疲惫不堪地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做，也不想看，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第二天，一个激灵，又重复昨天的劳动，这样超负荷的劳动一直要持续到“双抢”结束。一个“双抢”下来，整个人累得脱了皮，全身散了架，上下晒得乌漆麻黑。

那年，我17岁，一个花季年龄，那年我身体也很孱弱，我不知道是怎样同老知青一样超负荷的劳动煎熬过来了，说什么胸怀壮志，扎根农村等豪言壮语，没有，只知道劳作时不偷懒摸闲，老老实实地跟老知青一起挥汗如雨学做各种农活，在劳动中总是竭尽全力地去完成任务，所以每次收工回宿舍都感觉到身心疲惫，伤痕累累。那年头我不断地跌倒，也很勇敢地爬起。

如今＂双抢”已成为遥远的记忆，但对于我们知青走过的那段岁月，“双抢”留给记忆里的感受是难以用语言来描述，有辛苦，有疲惫，有无奈、有酸涩。现如今，农业机械化程度越来越好，而且双季改为单季杂交稻。这渐已消失的双抢，早已化成一种融入血液与骨头里的记忆，盘踞在我的心灵深处，每每想起来，其滋味刻骨铭心、五味杂陈，甚至不寒而栗……。

因为有了当年＂双抢”的艰辛与苦涩，让我在以后的人生路上学会了自律、隐忍、无畏与坚韧！因为经历过“双抢”一样的往事，使我对生命有了全新的诠释，也更加坚定了对生活的热爱与执着。

两年多的知青生涯放到现在也不算长，但在那时物质生活贫瘠，文化生活也枯躁，仍然是一个漫长乏味的过程。我们同农民一样过着起早模黑的生活，但我们又是一个特殊群体，多少又有点文人情结，心中总有些躁动和欲望。纵然如此，我们仍然脚踏实地的接受再教育，在劳动中不断地完善自我。山一程，水一程，每程我们都去经历，去完成，去成长，去收获更好的自己。因为有这两年的知青经历，使我的人生路上每一步都踏踏实实、认认真真地做人做事，始终保持一颗淳朴善良的心。

五年一次的西牛农林场大聚会，于今年10月25日如期举行，遥远的记忆再次掀起，当我踏上曾经生活过流过汗，淌过血的土地时，心中生出无数次的感慨：感谢当年知青的辛苦付出，造就了现在的我，感谢当年知青兄弟姐妹们，我们同吃、同住、同劳动在困难面前我们同心协力、相互帮助，感谢这片广袤的土地养孕了一群倔强与朴实，肩负起自己的使命与担当的知青，感谢这片多情的土地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知青，成为了社会各阶层的中坚精英。

当我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恰逢秋收时节，目之所及：一片千里镶黄、金穗飘香、阡陌通畅、鸡犬相闻、千家万户、时通运泰的时景。而在这片丰收胜景背后，亦有生生不息的守望与等待，我翻阅当年知青的经历时，心底是踏实与充盈的。我们不负来时路，无愧于将来人。借这聚会之时，特撰写此文，也算是对自己两年知青生活的一个肯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