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鱼

山人

前几日做了个梦，至今仍历历如昨，栩栩如生。 梦中游于海面，突见一条大鱼，其身似鲸，但为鱼身，貌似庄子谓之的“鲲鹏”→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此鱼巨身巨眼，拧动身体以巨目怒视于我，带动周边气场巨浪，激起周边几十里的海雾升腾，骇我心魄。遂心生征服之念，着欧洲中世纪软钢索战衣，执乌兹钢锻造大马士革战刀……搏击场景梦中带过，其后似因我有功，庆功会合影留意，身边人皆通身蓝色，梦中亦毫不称奇，视若素常…… 醒来，沉思良久，似乎一直笃定梦中那条大鱼的真实性，皮肤与眼睛的质感仍历历在目，同时又因我毫无意义的杀身成仁的沉重执心而心生歉疚，即便我无法定格大鱼的身份与处境，亦或他似乎只是某种无意义展演，甚或他只是在存在与不存在之间飘乎不定。 博客时代曾记过几百个梦。梦境大多与看过的风景，读过的书，品过的电影有关。甚至部分文字都来自梦中，醒来随即记下，珍惜且自得。甚至还梦过一本极度经典的书，书封、文字、情节、质感，一切极尽完美，梦中细致展读玩味，醒来迅即发现此书现世根本就不存在，遂为不能复原而痛惜不已－－这不正如我们每天的世界，无非中在昼夜间更替，于现实梦境间穿梭往复，无非都是无形无相，亦虚亦空的意象世界。 每每发现，当把梦境变为文字，一切似乎大打折扣，即便跟随能量指引的路径走下去，最终只会变成一场荒诞的旅程。总希望自己的文字来自潜意识，而不是来自具象的梦中，更在意的却是本质的深意与未知的神秘。 闲来检索大鱼梦的现实中映射，想来应有两处： 一是金沙滩那处著名的大鱼雕塑。至今仍然认为，《大鱼》是烟台地界里最好的雕塑，没有之一。周深今年到烟台献唱《大鱼》，其开场白里说，《大鱼》这首歌的初始灵感，正是源自这个雕塑－－这条大鱼在沙滩上，上半截只露出鱼身，下半截只露出鱼尾，诗意而缥缈。其精华之美，并不在于露在外面的鱼身与鱼尾，而在于埋藏于地下的未知，象是一个有关真实与虚幻的隐喻。所以，至今我每次去，始终只于远处观赏她，从不近前，同样是在刻意保持对未知的神秘。 二是看过的电影《大鱼》。那日找出《大鱼》用了三个晚上复看了一遍。那个儿子童年时敬佩的善于讲自己亲身英雄经历的父亲，在儿子长大后又被认为是一个靠编造故事度过平凡的一生的父亲，那些哥特风的荒诞童话－－钓上大鱼的诱饵戒指，巨人，美人鱼，连体姐妹，狼人马戏团长，12年只写3句诗的诗人，照见死亡的女巫玻璃眼，挂在晾衣绳上的鞋，场景错乱的朝鲜战争，回不去的幽灵镇，全部成为儿子厌恶与远离这个性情古怪的神经质父亲的理由……然而，父亲临终前，儿子却最终发现，原来父亲天天念叨这一切全是真实的存在！ 最喜欢其中的一句台词：「人们说当你遇上你的挚爱时，时间会暂停。真的是这样。但他们没有告诉你，当时针再度恢复转动，它会飞快无比，让你无法赶上。」是的，那个始终被你误解与嫌弃的父亲，当你真正明白他对你的真爱，以及他的伟大时，当你看着父亲讲述过的童话世界里上百号人全都真正存在着自动前来参加父亲的葬礼为他送行时，父亲却变成了一条大鱼，慢慢游走了。于是，时间的时针迅速转动，快得儿子根本抓不住那条因深爱他一生的父亲的大鱼…… 在那一刻，对于我，却是时间骤然停止，我进入了一个从未进入的清虚世界，一切变得可爱、明了而透明……我，热泪盈眶。 《大鱼》高度印证了枯燥而现实的平凡世界，其实也是一个诗意而奇幻的童话世界，父亲的真爱内在而深沉，儿子只是因自以为是的长大而失去了真我。当他真正找回那个被遮蔽的真我时，那条被父亲和他在梦境中反复用戒指钓起来的大鱼，却真真切切地游走了，然而，儿子却发现，游走的不是那条被他反复钓起的大鱼，而是变成大鱼的父亲……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条珍贵的大鱼。整个世界都是一条大鱼，所有的梦，都是一条大鱼。 总奢望在梦中和潜意识里找到意义，却每每迷失于梦中和现实的碎片中，即便保持最好的心念导引，却因失去与万物连接的本能而低徊不已。如果细心观察就会发现，在一个地方住久了，周边的猫和狗都不仅会认识你，甚至都能知道你的性格脾气；在天灾地难面前，大部分动物都远走高飞，而只有人类还在不知不觉。一切全因我们的自以为，而不知生命的谜底－－我们的血与骨均是星尘所化，每个人的灵魂都是与万物相连的。生命的本相，就是允许一切发生。我们只有完善了自我，才能真正来消融自我。 我终于理解了梦中大鱼那充满怨怼与敌意的眼神。任何介质，都能成为一种语言，包括心灵，包括眼神，虽然这种语言久已失传。但我知道，他分别是在用心灵问我：你喜欢迷失你自己，还是找到你自己？ 这是最难回答的，因为我并不明白其中的意义。我知道驯服了真相，就立刻进入了表达的禁区。我不希望在文字中看到自己，我喜欢迷失自己，而不是找到自己。 但我还是勇敢地把未知写了下来，大鱼，大鱼之外的海洋，你们与我们。我们不要以否定与排除来表达世界与海洋。大鱼告诉我，你们的肉体，是多么深刻地在嫉妒灵魂！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也许，对话大鱼的最好办法，就是放下戒备，回归平和自然，让一切保持第一次见到的新的新鲜与生猛－－因为所有人讲故事的方式都不一样，我们只需依循心愿，让写字成为一种放松与愉悦，体会到无与伦比的释放力，发现一个未知的自己，发明一个全新的自己。 大鱼似鲸。真心希望见证一次壮观的鲸落。大鱼的慈悲，普照万物苍生，包括我自己。 万物倒塌，又被重建。唯建造者，再度欢愉，无意义地在欢呼、雀跃。 最后，记下《大鱼》的歌词为念： 海浪无声将夜幕深深淹没，漫过天空尽头的角落。大鱼在梦境的缝隙里游过，凝望你沉睡的轮廓。看海天一色，听风起雨落，执子手吹散苍茫茫烟波。大鱼的翅膀，已经太辽阔……我松开时间的绳索，怕你飞远去，怕你离我而去，更怕你永远停留在这里。每一滴泪水，都向你流淌去，倒流进天空的海底，每一滴泪水，都向你流淌去，倒流回最初的相遇，原来你生来就属于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