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北方狼

洞房花烛到了洛阳，有一天来了兄弟两个要当兵，刚好祁展堂从那里走过，征兵人员说:“你说你们是亲弟兄两个是吗？是让我把你们两个分配到一个排兄弟还小想照顾你兄弟是吗，为什么一个姓王，一个姓赵，这事你要给我讲清楚，说不清楚就军棍伺侯！军队里的饭也不是这样好混的，你想分到那一班就把你分到那一班，你这是寡妇梦毛毬哩，想的倒美！天底下就没有那种好事。”兄弟说:“哥咱走，这兵咱不当了，咱就是讨饭都能活，当那兵干啥？你看那瞎怂样子，还能招募到就兵，他能招募到他妈的B兵。”长官说:“今天这事由不了你，来了你就给我留下，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事没有那么容易，这里是国军募兵处，不是骡马市！你这怂娃咋说话？我今天就把你这瞎怂毛病治一治。”祁展堂开口就骂:“把你妈的人家娃要吃粮当兵报效党国哩!这有啥不好的？你看你这笨怂脑子，我替娃回答：两父一母，娃的妈是带着老大嫁过去的，连这还是问题要给人家娃提出来?这简直就是他妈的荒唐，还靠你日鬼倒洋糖呀，猪脑子，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把娃的名字补上，弟兄两个就分到一个班!不要给我耍滑头，我可要随时过问，随时抽查。”两个青年人连声说:“就是的，就是的，我兄弟两个一个妈，两个爹，我们为啥不敢说，就是害怕遇到糊涂官把我们痛打一顿赶出募兵站。今天遇到这老叔是一个好人，咱就当兵，咱不走了。”那位长官说:“才高一寸压死人，全体都有，立整，敬礼，稍息，首长好，首长辛苦啦，首长慢走。”随即一大群人向祁展堂行正姿举手礼。青年人说:“真没有看出来，那人还是一个首长?只听人说过有营长，连长，没听有人说过还有首长，首长，那是弄啥的，那是多大的官，首长该不会是连长他达吧?:“下属来报:“街上有一家钟姓的人家开了一个绸缎庄，掌柜的有一个女儿长得一表人才，甚是惊艳，祁座的大哥还少一房女人，也到了值得考虑应该解决问题的时候了。”祁展堂说:“这事不用急，强扭的瓜不甜，你先去问一下人家，女儿许配了人家没有，如果人家许了亲，这件事咱就到此为止吧。”不到一大晌时间，新娘子被用一副大花轿抬来了，祁展堂看到未来的新大嫂，柳眉凤眼，一表人才，身材窕窈，心里甚是一阵欢喜，乐不可支，便立即安排人张灯结彩，大摆酒宴，以示喜庆。手下人对人家女方谎称:“我们祁司令看上了你家女儿，这是多少人家做梦都遇不到的大好事呀，现在我们就来接人了。”绸缎庄的钟掌柜一听新朗官是祁司令，心中顿时惊喜不已，这是多少有女儿的人家都高攀不上的一门亲事呀，有了这门亲事，何愁无权无势无地位?大街上他谁还敢看不起咱，这一下看来老钟家是吉星高照，鸿运当头了。钟掌柜连声说着:“失敬，失敬，老夫有眼不识泰山，新婿如此年轻有为，我当然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良辰吉日，鼓乐齐鸣，人声鼎沸，战马嘶叫。绸缎钟掌柜的门前一时间来了好多兵，门外洋鼓洋号，军乐骤起，不停的来人，不停的:“全体都有，立整，列队敬礼，稍息。”今天天气真好，今天是一个吉祥喜庆的好日子。同喜同喜，同贺同贺。新娘子长得好看不好看？好看！新娘子长得美丽不美丽？美丽！新郎官长得帅气不帅气，？帅气！咱今天迎接新娘子心里高兴不高兴？高兴！新娘子怎样见新郎？抬上花轿么！这还用问吗！大家说行动不行动？行动！如果有人敢上前拦轿，弟兄们害怕不害怕？和他不多说，开枪打死他狗日的！新娘子还坐在屋里不想出门见咱们怎么办？唱一首歌热烈欢迎。开始唱！不抽大烟不扰民，我们是新一代的革命军人，国家的富强靠我们，官兵们肩并肩团结一心。大门外闹腾腾，乱轰轰，几个街口都戒严了，热看热闹的人吓得都不敢近前一步，只是站在远处眼巴巴的向前张望着。一副副的拾落礼盒，在一位军官的挥手吩咐声中:“向进抬，向进抬。”绸锻庄的门店内。一个个香水扑鼻，一个个谈吐文雅。一个个动作麻利，一个个貌美如花。女伴娘形象高雅，一身戎装，热情有加，不请自到，干脆利落的督催着:“简单的梳妆打扮一下就行，不能过了时分，换上新衣裳，祁司令那边人家可都等不及了，你就说你还磨蹭什么，到了祁司令那里，咱就是只要开口说要，要啥有啥，你呀，咋就这么有福气，天生下来就是享福的命，你的命那可真好。”新娘子被一群大兵们抬上花轿前呼后拥的接走了，钟掌柜关闭门店坐在太师椅上抱着头放声大哭了:“在一转眼间的功夫，我的女儿就被人抬走了，比老鹰抓小鸡还要快，我和她妈就这一个女儿，人前一般齐，人前一般高，我这那里还象是出嫁女儿呀！都不如一头碰死算毬咧。”齐花的妈放声大哭:“天呐，你咋就不睁眼看看，你就替我说上一句公道话，这可叫我一家人咋活人呀，这一句话让人家街坊邻居咋说呀。”看看大门外，街静人稀，热闹非凡的迎亲队伍走的竟连一个人影儿都没有了。酒宴结束，曲终人散，新娘子被两名漂亮女军花搀扶着走进了洞房，想想婚后的美好前景，新娘子心中顿时大喜，在不到一天之内，自己就从一个黄花大闺女变成了祁司令的夫人，祁展堂，那可是一个平时只听到人说过，想见都见不上一面的人啊，人家那可是一位门前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位显赫的大军官呀。当她被两个女军人搀扶着走进充满一片红烛高照的洞房中，揭开盖头看了一眼站在她面前的新朗官，瞬时间:一下子吓得惊坐在地上，连声大哭着:“我的妈呀，我到底弄下这是一件啥事吗？老爹老妈呀，你这是把女儿掀进火坑里了呀，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呀！”那位新朗官是谁，正是祁展堂的二弟祁展城。祁展城和祁展堂虽然说是一母同胞，但是兄弟两个人站在一块那简直就是天地之差。见到新娘子，祁展城喜出望外，双目斜视的他，戴着一幅黑墨镜，高高的鼻梁，就象是谁在脸上安装了一颗乌红色的大蒜头。高高的个子，黑黒的脸庞，头上秃顶戴了一个大礼帽，一只大大的长舌头，从嘴里吐出来东摇摇，西摆摆，却怎么也缩不进嘴里，从嘴里外露着几颗大黄色的牙齿，怎么看更象是一个乡下农夫呀。祁展城说:“既然你心里愿意嫁给了我，就一心一意和我过日子吧，做女人不许有外心，过几天咱就回陕西，那可是一块神仙住的好地方呀，嘹扎咧，美挨咧么。”新娘子哭着说:“让我走，让我走。”那位军姐说:“你就给我听好了，这里不是你打滚撒泼哭闹的地方，服服帖帖的伺候好祁司令的令弟，这就是祁司令交给你的一项特殊婚配任务。不要闹腾，再闹腾，我现在就可以开枪打死你，这种话我对你只说一遍！在这种地方打死个把人，简直就象是睬死了一只蚂蚁，好姐妹，你就在这里安心服从吧!你想死吗，你想死很容易!前几天这里刚拖出去一个，死咧，埋咧，喂狗咧，怎么?看你的意思，你还想做第二个吗！”5、乡间旧事旧中国的男女婚姻那就是布袋卖猫，进了祁家门，那怕就是在炕头坐了一夜，就是祁家人。十天之后，新娘子痛哭着告别了父母双亲，告别了王城洛阳，告别了一个牧丹花开半城香的所在，和丈夫一起，回到了祁展堂司令的故乡，陕西东府陈家庄。极目望去，四处都是白茫茫的盐碱地，到处都有丈余深的沼泽地，大水汪汪，蛙声一片，一片片芦苇淹没其中，村里有几棵从几百年前生长过来的古槐树，皂角树，女孩子都十多岁了还穿不上裤子在村里出门入户，大肆行走，丈余高的盐棚草。老臭蒿一片连着一片，村子里多处房子都是建造在瓦砾滩上，听人说几十年前这是出现过一次民乱。闹腾过一次血腥的大屠杀，一丈多长的长矛干带看红缨枪头把孩子挑起来冲墙一撞，孩子便没有了惨叫声，杀人越多，立功越大，那世事就是天门开了，人类的气数走到了尽头，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这里在一片大劫杀后还没有恢复昔日太平盛世时的元气，一切都显得很贫穷，很低级，很元始，看看这里的景象，再想想东汉时期天子足下的洛阳，想想父母亲日进斗金的绸缎庄，她坐在院子里的一块大石头上失声痛哭了，好在看看家中的祖屋，和村里人的旧墙烂舍竟也是两个世界，天地之差，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这样向前过吧，过上一年是一年，过上一天是一天。入夜了，那里就是一个蚊虫的世界，为了驱赶蚊虫，村民们抱来一堆又一堆的柴草，燃烧起一个又一个的烟柱，薰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村子里流传着一处接着一处的童谣：黑女子，快跑呀。他姈子，快跑呀，南安地里来了马队咧。八路军（乡里人一直这样说）从北山下来了，那些人简直就不要命，上两丈高的土墙就象是在走平路，立一根木杠子就能跃身飞过墙头，八路军剪纸为马，洒豆成兵，看来共产党是要得天下了。人们口传中的彭德怀，向大炮边一站，从头顶上把帽子一卸，一声给我打。一座县城就没有了。那是一个充满童话的年代，军人，神，鬼，吊死鬼婆娘那些概念乡下人根夲就分不清楚谁说的对，谁说的不对。那一年，齐花身怀六甲，喜得贵子了，她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儿子，全家人高兴得合不拢嘴。齐花心里想，这一下我的后半生就有依靠了。儿子四岁那年，出天花不治天亡了，齐花白天哭，晚上哭，她的眼泪都哭干了。在以后的年月里，她再也没有能生下一儿半女，展城说:“就这样了，你也不要哭了，你再哭，咱把娃也哭不回来，我想了想，咱还是抱养个孩子就全当是咱的亲娃还不是一样向前过日子吗?这世上没儿没女的人也不是咱一家，我的心大，这事我能想得开，过瞎过好不管咋样过，人都是在世上活这一辈子，娃既然和咱没有缘分，还不让人家娃再托生转世一回，另找家去门吗？你的心里想就开一点，咱娃来过。”祁展城和钟齐花成亲一年之后，从前线传来了噩耗，祁展堂阵亡了，时年42岁，大秦东失去了一条汉子，斯人已去，史话长存。有人说，展城和胡长官赛马，人活得很有志气，他不想久居别人的屋檐之下，好胜心太强。祁展堂在一片喊杀声中逝去了，孩子们跟随着夫人从洛阳去了古城西安，夫人对孩子们说:“记下妈一句话，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咱脚下的这块土地上，有别人吃的就有咱吃的，有别人穿的就有咱穿的，你爸是陕西人，咱一大家子都是陕西人，咱就理直气壮地住在这里，看他谁把咱还能咋?鳘把人装不死，人家谁咋说，咱就让人家咋说。这地方咱如果说再住不下去，天底下有啥地方还能收留咱呀，我做了一个梦，你爸他回到了西安，他的魂灵就在咱家，咱就是穷死，饿死都不能离开西安，离开了这地方到别的地方去，你爸就找不到咱了，前两天刚说没吃的了，居委会就让人送来了一点粮食，那是你爸，他死不下，他在阴间保佑着咱一家，不想让他的娃娃们受可怜。”话虽然这样说，历经土地改革，二十三条，十六条，农村工作六十条，十年文革，批林批孔批宋江，那一家的几个男孩子在古城西安估计也没有少看人的脸，少挨人的打，少受人的气。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的大美女变成了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当老太太走进陈光明的家，陈光明问:“婶婶你来这是要找谁呀。”齐花婶说:“婶子来你屋里还能找谁，婶子来你屋是找你妈哩，我还能找谁?:“齐花婶还说:“光明，我娃快过来接住，这是婶子给你送来的两个酸石榴，是我刚从树上摘下来的。不要让大娃娃看见了，不要让他们抢跑了，你给婶子说，是你的生月大还是我家来福的生月大，啊，婶子记错了，你比我家来福生年大三岁呢，长一岁长一岁心眼儿，我娃好好念书，等你长大了，学得出息了，婶子给我娃瞅个好媳妇，我家来顺如果还在，也该有你这么大了，唉，婶子不说了。”那天晚上，祁展城大叔来家里串门了，他坐在木椅上一边抽着水烟袋一边说:“这世上啥都好认，就是喔肉圪塔难认，就咱光明这碎娃，咱都弄不清这娃以后成个啥货呀，不好说，不好说，叫人还真的是不好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祁叔还说:“光明，你给叔说你现在念几册，我过去学的是《三字经》，人之初，性夲善，性相近，习相远，喔，现在的学校都不让先生教那个了，算我多嘴，算我多嘴。”说完，两只钭眼一咪，把舌头从嘴角伸出来，左一摇，右一摆，久久也缩不进去。停了一会儿，他自言自语地说；“唉，我就说这事还给怪毬咧么，刚才这虱子还在腰上，正说话哩就爬到了头顶上，这下叫我逮住咧，它贼怂再也跑不了咧，不打勤，不打懒，我就打你个不长眼，叫我把它贼怂用喔指甲挤死，圪崩，我就说么，这怂东西咋就长得这么大吗，这么肥，原来吸的还是我身上的血，这个便宜我让它也占美咧，也让我把他贼怂消灭了，这一下就算我是把大仇报咧。 二达回来了说到钟齐花，在早已逝去的旧中国确实算得是一个万里挑一的大美人，经过几十年的风雨人生，尽管没有受过什么大的磨难，但也不曾拥有过人生辉煌，钟齐花和祁展城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不曾育活一男半女，祁展城40岁那年，给他抱养了一个儿子，取名来福。钟齐花对她的那个养子一直很好，倾情付出，视为己出，天下了雨她就到小学校里给娃送雨衣，下了雪到小学校里给娃送棉衣，天气下大雨，她就三寸金莲地背着孩子回家，生害怕一下不小心把孩子摔伤了，她亲妮地把她的儿子叫作来福。在学校，来福也没有读多少年书，就回到家里专心务农了。铜岭那地方曾经闹过一个大笑话，有一年，有一个赵姓人家，兄弟四人日子过得很正常，家里的老父老母也都相继去世了，随着人口的增长，家里的确需要一个照顾孩子的老人，看管孩子经验也多。兄弟四人坐在一起说，想起来咱的父母亲都去世的早，如果能活到现在的话那该有多好啊。家有一老，儿孙之宝。说啥就来啥，有一天，家里突然来了一个七十多岁的老男人，走进门就放声大问:“咱这屋里该不是性赵吗，你达不就是叫赵增寿吗?”兄弟几位说:“我爸叫啥名字您老人家是咋知道呀?”老人哭着说:“侄儿们，今天就算是找对了地方，我踏破铁鞋终于找到你们了，你们都是我的亲侄儿，过去的事情你们娃娃不懂，那年头咱家里穷呀，因为前头有你达，你奶就把我还在吃奶的时候就送人了，五十年前那一家人回山西老家，也就把我带走了，这些年我是日日盼，夜夜想，做梦都想回家乡呀。没想到咱的家乡变化还这么大，我坐完了火车坐汽车，到了地方都没有心思去路边食堂吃饭，就想一步踏进咱的家，回到咱家我看到你们这么健康，我这这心里高兴呀，哈哈哈哈。”面对老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兄弟中的老四去了村里，问了一下村子里的几位老人，老人们都说:“年台久远了，说不清楚了，那时候我们还都小，谁家的事咋样也说不清楚了，听老人说你爸的下边还有一个兄弟，不过早都夭折了，或者是你爷爷害怕村里人笑话他穷得养不起娃，偷偷地把你二达送人了，就说他的娃死了。”带着几分欣喜老四回到家里，他说:“我问了一下咱村里的老人，人家说咱爸的下面还有过一个老二，这话人家村里老人说来不虚，应该确有此事。”老人生气了，他振振有词地说:“我远天远地，隔山过河的来找你们，我这到底图的是啥呀?为的是啥?没有想到你们对我就是这种态度，我走了那么多路来看望你们，我这是亏欠谁的咧?我这是没啥吃么没啥喝吗？我是没有儿子还是没有女儿，来到这里是吃你们的眼角食来咧?不欢迎吗，既然不欢迎我就走咧，这哪里象是咱老赵家的后代，看来我把你们都估计错了，这一趟我就不该来！”老大说:“老者，您先用不着激动，咱啥话都不说了，你看这村里有那么多人都看着咱。你先让我们商量一下，看这事咋弄更好一点?”老人说，:“你们商量啥，这事还有啥可商量的？我是你们的二达么，难道说这事还能是假的?我离开咱这地方的时候，年龄都12岁了，当时我上小学五年级，我记得你爷还亲自来看过我两次，每次走的时候你爷都给我留不多的一点钱，走的时候你爷一边走，一边向后看，那神色我至现在都还记得，想想都叫人心里难受。你爷说，记下达的一句话，咱的村是沙河村，把达的话记下，就用笔写在你的夲子上，记在心里，不论到了啥时候，那个村子都有你的亲人。”老大说:“赶快做饭，你先去房子趟下休息一下。”老人说:“把你爸和你奶的照片取出来，让我给老先人先瞌个头，上个香，这事不能忘。”老大说:“那年头就没有人照像，穷的都吃不到嘴里，谁家还有钱照相哩，照相，除了人家那些很有钱，在社会上很有地位的人。”老人从后院抓了一把土，向地上一放，紧接着就:“达呀，妈呀，你们咋就多嫌你儿一个人呀？不回到咱这屋里看上一眼，我真的是终生有愧，死不暝目呀！”兄弟四个都说:“二达您赶快起来，您能有这个心意就很好了。”老人站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土，接着说:“看到你们的日子过得这么好，我也就能放下心了，你家兄弟在我那边还有三个，老大是法官，老二是副教授，老三是公务员，我的大孙子都是大学生村官了，他们的日子都过得好，在市上，县上都有单元楼，现在就我一个人住在乡下，这次二达来路途也远，没有给娃娃买啥，身上带了几千元，下车一摸钱都没有了，钱丢了事小，达能在有生之年见到我娃娃们，达心里高兴，丢了那点钱我也想得通，不就是区区的几千元吗？我其实平时手里不缺钱花，娃娃们都给我钱我都不要，自己有手有脚有胳膊有腿，不吃药不打针的，麻烦娃娃干啥呀，你别看他们挣的钱多，花的也多，回到家里说他们买了房，是地地道道的月光族。”老二说:“二达，您老人家都这么大的年岁了，还知道啥是月光族?”老人说:“这你娃娃就不懂了，我每天晚上都看电视，这话我是在电视上学的，山西的平遙古城，王家大院，晋祠，五台山，能去的地方很多，你们到山西来，二达安排他们请几天假，用车拉上你们好好看一下山西的好山好水，名胜古迹，二达的眼睛一直好，看报纸都不用戴眼镜，我也不道你们的眼睛怎么样?”四兄弟都说:“好，眼睛都好，眼睛没有什么大毛病。”老人说:“你看，这就是咱的家族遗传么。”那位老人好吃好喝地在家里住了几天，四个侄儿对老人爱护有加，甚是孝敬，在老人要走的那一天，老大家送来一身衣服，老二家送来一箱水果，老三家带来了在路上要必须用的食品，老四送来一条毛巾被。他们兄弟四人商量说，为了来看望咱们，还让老人家在路途中丢失了钱款，咱们四家每一户拿出1000元送给老人，心里也不留什么遗憾，以后到了山西见到了咱那边的亲人们也好见面，也好说话，这面子上也过得去，至少不让人家山西人小看咱，穷得连一点钱都舍不得让老人用。”他们相约用车把老人送到了离村子不远处的高铁站，给老人买了一张去山西太原西站的火车票，老大从车站超市特意买了好烟名酒送到老人家手里，临别时老大竟伤感的哭了起来，老大哭着说:“二达呀，咱家的上一辈老当家就剩下您一个人了，您都这么大的岁数了，能远天远地的来专程看望我们，我们的心里万分激动。今天我们就算把您老人家送别了，再要想见到您老人家一面还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呀，您老人家珍重，珍重，一定要照顾好您自己的身体，一定要珍重好您自己。”那位老人乘坐高铁离开了铜岭，兄弟四人目送列车飞驶东去，他们说，这一下就算是咱把咱的二达见到了。”老大说:“二达和咱伯长的还很象。”老二说:“我看不象，不但不象，差距还很大。”老三说:“我看了几遍那老汉，长的和咱弟兄四个那就是一个眉眼，这事根夲就不用怀疑，倒是咱们自己多心了，不沾亲不带的，人家老人大老远的跑到咱这穷地方弄啥呢?”老四说:“这话你们都有权利说，反正我没有发言权，咱达在生前到底长的是什么样子，我就连一点印象都没有。”第二天一大早，老大拿起了手机给二达打了一个电话，想问候一下老人家一路旅途劳累，您老人家到了家，就那里都不要去了，在家保养好身体就多休息几天，年龄不饶人呀。手机拨打了几次，反应全都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几天之后，兄弟四人又坐在了一起老大说:“咱兄弟四个这么机灵，还是让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老汉把咱骗美咧，骗吃骗喝骗钱骗衣服骗烟酒骗火车票，咱到底弄下这是一件啥事吗？咱兄弟几个关住门说话，都不敢让人家那些村里人知道，让人家村里人知道了，那简直叫人把咱都能笑话死。”兄弟四人被搞得晕头转向，哭笑不得。有一天二舅来了，他说:“屋里既然出了这种事，咱就啥话都不用说了，说不定是老人家看到你们以后思想上兴奋过度，回到家里人就没有了，人说心劲心劲，那就是一个人的心劲，他鼓足勇气回了一次老家，这个电话以后就不用再打了，人说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饭，老先人留传下来的这些话，那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不相信都不由你。”老三说:“估计二舅说的这些话也有一些道理，如果说人一回到家里就死了，说不定人家的儿女们给老人办完了丧事以后还正在生着咱的气哩，人家再也不想理睬咱们了，如果真的是那样，我的这心里还真是有点过意不去，人家老人家我看也不象是咱这夲地人，人家从大老远的地方来到咱这里，我想也不是简单的为了吃咱几顿饭，咱人活得再不明白再不给人家凑点钱，你说人家大老远的跑来了一趟人家那是图了什么，钱是咱诚心诚意送给别人的，人家也没有开口向咱要钱嘛。” 在世的儿女们想一想 《养儿难》齐花大婶去世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一个寒冷的冬天，安葬齐花大婶的那一天，天降大雪，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房上，树上，田野里，巷道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在挥泪送别钟齐花老太婆的葬礼议式上，一曲由渭北民间乐队演唱的歌曲《养儿难》演唱得声泪俱下，演唱得高潮迭起，演唱得感天动地，演唱得全场悲伤。山河同悲，长天当哭。在一片思念与缅怀声中，妈妈饱受日月的煎熬，病痛的折磨，妈妈就这样抱病离去，撒手人寰。妈妈离开了我们，妈妈就这样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妈妈为儿女们操劳，她把心都操碎了。人常说，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象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是妈妈给了我生命，是妈妈给了我关怀，是妈妈给了我温暖，是妈妈给了我幸福，是妈妈给了我家庭，是妈妈给了我慈祥，子欲孝，亲不待，树欲静，风不止，当儿女们长大成人，刚刚懂得了羊羔跪乳，刚刚懂得了乌鸦反哺，好妈妈就永远的离开了她的儿女，蜡矩成灰，撒手人寰。天在上，苍天送人一缕阳光，如果苍天有情，请苍天怜悯一下天下儿女们的哭泣，为天下的儿女们留下我亲爱的妈妈。养儿难呀! 养儿难!听我从头说一番!娘怀胎啊十个月,提心吊胆苦难言.一把情啊！一把泪!辛苦把儿拉扯大!儿为报母养育恩!妈已离开儿的家!进门想叫一声妈，儿的妈妈去了哪。问遍了全村的大叔叔，他说你妈不在啦。在世的儿女们想一想!谁家的爹妈不是这样!在世的儿女们想一想!谁家的爹妈不是这样!养儿难呀！养女难!养儿养女都一般!娘怀胎啊十个月,提心吊胆苦难言.地在下，大地送人一束玫瑰，如果大地有义，请大地收下天下儿女们的共同心愿，让我们的妈妈在这个世界上再多陪伴我们几天，大地呀，为了留下我的好妈妈，儿子就给您跪下了。请大地母亲施舍您无尽的恩泽，为天下的儿女们留下我亲爱的好妈妈，人常说，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象根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春天，当绿叶爬满了枝桠，我的妈妈您在哪里？冬天，当白雪覆盖了屋顶，我的妈妈您在哪里？上下碧落赴黄泉，一片苍茫都不见，假如人间还有来生，假如人间还有来世，我要天南地北到处去寻找，我要找回我的妈妈，再叫一声，我心中最敬爱的妈妈。风儿吼！日儿晒!辛苦把儿拉扯大，儿为报母养育恩。妈已离开儿的家，妈妈呀妈妈呀妈妈呀，我的好妈妈。你睁开眼睛看一下，再陪儿女说句话。看看桌上的饭未动，才知妈妈不在啦。在世的儿女们想一想!谁家没有爹和娘。在世的儿女们想一想!谁家的爹妈不是这样。在世的儿女们想一想!谁家没有爹和娘。在世的儿女们想一想!在世的儿女们想一想!谁家的爹妈不是这样!心中有句想说的话，我要感恩我的妈。妈用一双勤劳的手，你把儿女养育大。尽管咱们工作忙，有谁不在思故乡？儿行千里母担忧，赶快回家看妈妈。儿行千里母担忧，赶快回家看妈妈。妈妈……一曲演唱完了，那便是完成了一个节目，演员哭，观众哭，孝男孝女哭，亲戚朋友哭，连树上的鸟儿都在哭。想想妈妈几十年中为这个家的含辛茹苦，真情付出，是妈妈一手把自己拉扯大，不是亲儿，胜似亲儿，等到妈妈见到了孙子孙女，孩子们都围拢在她的身边叫她一声奶奶的时候，她已是风烛残年，病容扑面，把这人世间的一切全都能放下，不久人世了。自己的大半生，吃了妈妈亲手做的那么多饭，等到自己手捧一碗菜饭送到妈妈床前的时候，妈妈已经再也吃不动了……妈妈在生前曾经说过，听到了村里有娃娃的哭声，我就赶快跑出家门，我害怕村里的娃娃们欺负我娃，我娃人没夲事。祁来福和他的儿女们身披着白色的孝服哭得悲痛欲绝，一声：“妈呀！有谁再照看你的来福呀，妈呀。”妈妈在生前还曾经说过:“虽然听人常说，鞭杆底下出孝子，我的这一生，没有动我娃一指头，我娃是我抱养的，我再不明事理打了我娃，叫人家的亲妈知道了，心里会不高兴。”到了吃饭的时候，妈妈跑遍了整个村庄:“来子，来子，我娃赶快回家吃饭，有谁见到我家来子咧，这娃真不懂事，出门的时候，也不给妈说一声。”妈妈一声一声的喊，一声一声的叫，直到叫得泪流满面，哭出了声……来福哭得昏晕过去了，村子里的男女老幼全都哭了。《秦川.寻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