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湖 行

狙鲫手

　江 湖 行

以前在高建成中学教书时，趁着闲暇偶尔看下同事钓鱼，后来渐渐地竟对钓鱼着了迷。节假日休息时，有时会独自蹬着一辆破自行车，吱嘎吱嘎地跑到一二十里外去野钓，天快黑了才回来，即使饥渴交加，也觉得幸福愉悦，这样一晃就是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是骑着摩托车或者开着小车跑到几十里外去野钓，有时独自出行，有时与朋友一起，钓鱼的水平虽然没有上长，但这钓鱼的嗜好却是日渐增长。

　　有时鱼钓多了，拿点去给乡下的父母吃。母亲生前信佛，她看到我拿去的鱼，一直念着阿弥陀佛。母亲劝说我以后不要再钓鱼了，说这是在杀生。母亲经常拿着我们兄弟姊妹给她的生活费，在鱼贩子那里买鱼放生，有时还捐钱给庙里放生。母亲总是说我是跟她对着干。

有一次，母亲在潘家湾菜市场买了一百多元的鲫鱼，装了几袋子，放水养着。母亲让我帮她拎着，跟她一起去长江边放生。到了目的地，母亲把装鱼的袋子慢慢地放进长江，再把袋子里的鱼和水一起倒进江里。母亲双手合十，虔诚地念着：“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

看着鱼儿在水中欢快地游远了，母亲说鱼也有生命啊，为了一口吃的，它们竟把命都丢了。我知道母亲的意思，我默默地点着头。不一会有的鱼儿又游了回来，鹅着脑袋扑着尾巴往江边直窜，母亲把鱼儿捡起，又一个个地送向远方。母亲随手在江边捡了根小树枝，一边把鱼儿拨远，一边说它们是回来磕头，感恩我们放生的，鱼通人性啊。母亲的话说得我很惭愧。我学着母亲的样子，也捡了根小树枝把鱼儿拨得很远很远，但却不能把我的惭愧拨得很远很远……

　　尽管母亲的劝说还时不时回响在耳边，尽管我知道钓鱼是在杀生，尽管钓鱼一天下来疲惫不堪，但我依然喜欢在闲暇时钓下鱼。不过心里总是感觉有点对不起母亲。

　　一周的工作很累，身心俱疲，我需要找到一个让身心得到休息的方式适当放松一下，不然人都要奔溃。有时我会选择跑步来放松身心，但我不能跑一整天。到了周末天晴的时候，我多数时候还是会选择出去钓下鱼，我可以在水边或坐或站待上一整天。这里没有领导的颐指气使，没有学生的疯赶打闹，没有学生家长的絮絮叨叨……只有混合着水草气味的寂静，我喜欢享受这份寂静。

钓鱼“多可喜，亦多可悲”。

　　春冬之时， 我可以微闭双眼，恣意地沐浴着阳光的温暖，“飘飘乎如遗世独立”；夏秋之际，我可以放松身心，尽情地享受着和风的轻抚，似“羽化而登仙”。岂不可喜！

　　独坐水边，一人一竿一江湖；放飞遐思，一坐一站一整天。闭着眼睛，可以什么都想；睁开眼睛，也可以什么都不想。

　　看旭日东升，朝阳映霞，红遍东方；观夕阳西下，日落枝头，金光闪闪。水中芦苇亭亭玉立，迎风含羞不语；岸边垂柳纤腰玉手，拂水婀娜多情。岸上小草，青筋裸露，尖叶探头探脑；水上葫芦，栖栖遑遑，萍踪欲往何方？

　　极目天边，云卷云舒，收放自如；目送归雁，南来北往，劳命奔波。林中鸟儿，啁啾和鸣，相亲相爱；草丛野鸡，惊恐乱窜，漫无目的。水上白鹭，上下翻飞，捕鱼繁忙；水面野鸭，逐鱼嬉戏，自得其乐。“万类霜天竞自由”，观之着实可喜！

　　看看水中浮漂上下晃动，抑或一动不动，有鱼不喜，无鱼不悲。钓到大鱼入护，是鱼儿可怜我；钓到小鱼放生，是我可怜鱼儿。我非恶者，却以钓鱼为乐；我非仁者，却有放生情怀。我诱鱼成功，我是智者；鱼诱我成功，鱼非愚者。

　　我和鱼儿之间进行的是一场欺骗与反欺骗的战争。这场战争，是以鱼儿牺牲性命为代价，以我耗费一天的光阴为代价。从短期来看，鱼儿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从长期来看，我可以付出多少个一天的代价呢？最终，鱼儿们跟我打了个平手。这场战争，我们都是以付出生命为代价！岂不可悲！

　　人生一世，鱼生一水，世界不同，却贪心相似。母亲说过，鱼儿只为一口吃的，就丢了性命！鱼不贪食，我能耐鱼何？我不贪静，鱼又能耐我何？

人行走在尘世之中，不只是时光会被“钓”走，生活中似乎还有很多很多的诱惑要钓走人的一切。这样看来，尘世似乎也是一个偌大的江湖，我们行走在江湖间，也可能沦为一条条被人垂钓的“鱼”！我们能像鱼儿一样，不能正确地面对生活中的种种诱惑吗？不能，我们不能像母亲说的鱼儿那样，为了一口吃的或别的什么东西，就丢了自己的名誉、地位甚或性命。而这口吃的或别的东西是什么呢？《大方广佛华严经》曰：“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究其首，其实质最终还是贪婪。

行走在江湖间，人在钓鱼，鱼也在钓人！江湖险恶啊！

思之实在可悲！

　 云在天上飞，居高勿自喜；

水在地上流，居下勿自卑。

云会化为水，水会化为云。

天道有轮回，何曾饶过谁？

　　 人行江湖上，觊觎水中鱼；

鱼游水底下，贪恋人手味。

既是人钓鱼，也是鱼钓人。

若皆能放手，何须谁饶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