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放的生命

马俊

文字：马俊 图片：网络 无聊刷抖音，刷到一个灰发老人，他满面沧桑，胡子拉碴，抱着一把吉他，正摇头晃脑、声嘶力竭地吼着《怒放的生命》。 我一眼就认出他是我的大学同学梁哥。还是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只是眉宇间难掩岁月的刻痕，声音也不再如当年那般丝滑。 “曾经多少次跌倒在路上……”他唱得专注而投入，仿佛还在学院《文艺汇演》流光溢彩的舞台上，台下有无数女生尖叫着他的名字。 当我看到直播间只有我一人，我的心就狠狠的颤了一下。 大学时的梁哥，按现今的说法，就是“官二代”加“高富帅”。尤其是经过北京青少年宫的熏染，颇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范儿。又有学生会干部、三好学生、在校入党等光环加身，和他在一起，我总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至今依然记得，我和同寝的几个哥们在无意中听到“系花”和她闺蜜说的那句悄悄话：“如果我对象能赶上梁哥的一半，这辈子就值了！” 说实话，当年我和很多同学，对梁哥都心存“羡慕嫉妒恨”，那种情绪，一旦产生，就像丢进开水里的面条，最终化为绵软的无力感。 梁哥大学毕业本打算回京，却因父亲病故，意外地被分配到大庆油田。宣布的那天，他眼圈通红，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来。 同学们都觉得，他的“好运气”从此止步了，大家又回到了“同一起跑线”。可毕业不久，就听说他成了某炼油厂主要领导的佳婿。 同学圈里一直流传着他风生水起的消息，我也时不时能在广播电台听到他的歌声，能在市职工文艺汇演上看到他的身影，西装革履，玉树临风。 参加工作的头几年，大家都忙于婚恋、分房、生育和仕途，每个人忙得不亦乐乎。等各自尘埃落定，抬起头来一看，梁哥已是正科级。他仍然如在校时那样，一骑绝尘，且渐行渐远。 93年夏天，我出差北京，在王府井的一家冰淇淋驿站，意外和他相逢，他的形象让我大跌眼镜。西装革履变成大花裤衩子鞋拖，精致的小分头变成随性的马尾辫。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全身散发着难以言表的落魄。唯有鼻梁上架着的大墨镜，透着一股不修边幅的文艺范。 他不由分说，拉我去前门大街的全聚德饭店喝酒，不记得因为什么两个人抢酒喝，一直喝到半夜。 他说，他因为长得帅，所以离了婚;因为挣钱少，所以辞了职;因为爱音乐，所以当了酒吧歌手。我怎么也想不通，那是正科级啊，他怎么敢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了？！ 得知他的遭遇后，我曾有那么一丝窃喜，他终于不再那么高不可攀了！我也终于可以和他“平等对话”了。 我甚至调侃：“是不是和哪个舞蹈演员风流快活时，被你老婆抓了现行了？”我脑补他大概率是摘了“红杏”，被老婆踹了，又被前岳父“红牌”罚下了。 我俩在一次前所未有的亲切友好气氛中喝醉了，他面带得意的告诉我，他在酒吧唱歌，月收入5000元打底。那时我月工资加奖金才不过100多元，我只当他是吹牛，混不在意。 隔天，他非要带我去看北京“票友”的专场京剧，票价居然是500元，我果断拒绝了。我说：“有这钱，还不如买两身衣服！” 于是，临别，他送我一套西装。那时，我根本不晓得什么“皮尔卡丹”。 94年春节，我作为新提拔的副科级干部，有幸参加公司的“春节团拜会”，为表庄重，我穿着梁哥送给我的那套西装去了。 我人生的第一次“春节团拜会”，现在回想起来，仍然是一场噩梦。就在我意气风发，举杯向领导敬酒的时候，突然有一个老科长，指着我的西装惊叫：“我艹，皮尔卡丹！” 然后，我就被全场100多人围观了！大家七嘴八舌。 “哇，真是皮尔卡丹，一万多块啊！” “小马，可以啊！刚提拔就穿上皮尔卡丹了！” “老子正科十几年了，也不晓得这辈子能不能穿上皮尔卡丹。” …… 尴尬、窘迫、百口莫辩。那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影响了我的一生。 梁哥，让我又爱又恨，但我知道那是一场意外。这套西装代表着梁哥对我的情谊，被我一直珍藏在樟木箱里。 梁哥的前半生，说是风光无限也不为过，可后半生刚开头，就卷入了一场巨额的集资案，倾家荡产，还是被判了十几年。 我意识到，他这是刑满释放了。那个瞬间，我对着手机频幕大喊：“梁哥，你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