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甲老爸”当顾问……

申卫平.高山青青

　　沈阳军区前身为东北军区，是建国后我军早期划定的七大军区之一。它曾担当着国内最大地域的军事指挥中心，极盛时期辖有八个野战军、旅大警备区、三个省军区，两个守备区和一个生产建设兵团，统领官兵近百万……

　　这张照片是原军区办公大楼，地址为太原北街5号，我们的父辈们常年在这里工作。抗美援朝结束后，跨江征战的部分将领留在了沈阳军区。在各自的指挥岗位上，他们一干就是许多年。到了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戎马一生的父辈们都已名将白头，年近或年过花甲......

　　经历过文革洗礼的解放军机构臃肿、兵员庞大，官兵们常年参加三支两军，缺乏打仗本领，虎狼之师磨平了棱角，领导班子里存在着严重的“肿、散、骄、奢、惰”，各种乱象积蓄如山........

　　部队的日常活动多以政治内容为主，官兵们天天读报、手捧宝书，学习文件，雷打不动.......

　　这是当时一个师级班子成员合影，办公楼前台阶上，师首长和司政后部门领导站了满满四排，多达几十人，年纪也都不轻啦......

　　1975年年初，邓小平复出了，担任了军队总参谋长。看到了这些问题，他首先举起了“军队要整顿”大旗。从那年6月24日到7月16日，军委在北京召开了文革后首次扩大会议，会期23天。会议上把消肿、调整各级领导班子及提高部队作战能力定为当前主要任务，并就整顿工作做了统一部署。

　　邓公提出来要废除领导干部终身制，建立顾问和退休制度，实行新老干部交替。当时，世界各国都有官员退休制度，唯独我国没有......

　　1975年2月，一位战争年代表现英勇的谭政大将上书中央，要求平反，他在建国后受到严重打压，被扣以多种错误罪名。在毛主席支持下，邓公提出安排谭前辈作军委顾问，这一提议开创了军队顾问制度先河。

　　1975年8月31日，中共中央发文，任命了我军历史上首批军委顾问，他们分别是：罗瑞卿（上图左一）、谭政（上图右一）、陈士榘（下图左一）、陈再道（下图中）、王建安（下图右一）。

　　当时担任军委副主席的叶剑英、徐向前、聂荣臻三位老帅在三座门会议室接见他们时，强调了顾问岗位的任务和职责，“让你们担任军委顾问，就是给军委当好助手，为全军的革命化、现代化出谋划策。”

　　这年秋季，新上任的军委三顾问（左起：陈再道、罗瑞卿、谭政）高兴地在北海公园游览。

　　这段时间前后，军区九位德高望重前辈也接到了转任军区顾问命令，他们是：罗舜初（上排左）、王辉球（上排中）、唐子安（上排右）；刘永源（中排左）、曾雍雅（中排中）、游好扬（中排右）、李少元（下排左）、吴习智（下排中）、汪家道（下排右）。罗舜初前辈为顾问组组长，王辉球前辈为副组长，他们愉快地走到新岗位上。

　　邓公创立的军队顾问制度有助于改变管理体制，优化领导方式，集思广益，精兵简政，提高部队战斗力，但这一理想当年并没有完成。在随后刮起的“反击右倾翻案风”中，邓公再次下台，军队“顾问制度”被搁置起来。

　　 粉碎了“四人帮”后不久，党的十届三中全会在北京召开。1977年夏季，邓公恢复了中共中央副主席、中央军委副主席、国务院副总理、解放军总参谋长职务。老人家重新开始了在部队推行顾问制度行动......

　　在一个多月后的军委扩大会议上，邓公进一步说明了顾问制度具体构想，其设置范围包括了中央军委、各总部及二级部、各军兵种、各大军区及其司政后机关、省军区、军分区及相关院校。顾问职责是为同级党委提建议、当参谋，并按相同职级享受生活及政治待遇。

　　叶剑英副主席在军委会上发言赞同，他说，“邓公提出的军队顾问制度可安排一大批老同志，消除臃肿，完成新老交替，为军队现代化建设提供更好的组织和管理保障。”

　　在需要的时候，顾问们随时有下有上。1977年8月，在党的十一届一中全会上，五位军委顾问均当选军委委员。其中，罗瑞卿前辈从军委顾问的岗位上重新担任军委秘书长，协助邓公整顿管理部队，拨乱反正，清除林彪、四人帮对军队建设带来的危害及影响.......

　　1977年12月，黄克诚被任命为军委顾问，次年12月，他当选中纪委第二书记。在他的领导下，许多被冤枉的同志都得到了平反，为国家和党内政治生活走上正轨作出了贡献。

　　这是上个世纪出版的《沈阳军区大事记》和《沈阳军区史》几本军旅大书，厚厚的纸页中记载了父辈们在硝烟岁月与和平年代一起战斗、工作的经历，其中也包括了军区及各级领导机关实行顾问制度经过……

　　大事记一书中记载，1977年9月24日到29日，沈阳军区第五次党代表大会在沈阳召开，参会代表有600多人，我们的父辈们都参加了大会……

　　按照军委的顶层设计，已经退居军区顾问和即将退到二线的父辈们都当选了这一届军区党委委员……

　　这是一张保存下来珍贵前辈们合影，已成为军区顾问和即将成为各级顾问的老一代们排列在军区四所三楼会议厅里，他们即将退出领导岗位。前排左起：左勇、韩鏖、汪家道、贺庆积、吴习智、罗坤山、曾雍雅、李少元、张午、成泽民、申子文、聂济艟；二排左起：王辉球、刘永源、江拥辉、刘振华、廖汉生、李德生、李化民、邹衍、张竭诚、游好扬；三排左起：刘凤鸣、师仲伟、张斌、翟仲禹、马瑛、叶超、李忠信、袁俊、赵先顺、朱玉山、孙云汉、华山、楚农田、杜常青、荆健、崔星权。

　　1980年3月，军委扩大会议再一次集中研究了军队精简整编问题。3月12日，邓公发表讲话，重点讲了军队改革，首先是“消肿”问题。他说，“必须清醒地看到，目前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军队很臃肿。真正打起仗来，不要说指挥作战，就是疏散也不容易”。

　　会议结束后，加快了军队各级顾问任命步伐，又有许多前辈走上了顾问岗位，按照时间排序分别为：贺庆积（上图左，1977年3月）、陈信忠（上图中，1980年7月）、贺健（上图右，1980年7月）；邹衍（下图左，1980年12月）、吴怀才（下图中，1980年12月）、罗坤山（下图右，1981年2月）。

　　军区司、政、后机关也开始建立顾问组，图为司令部最早担任顾问的六位前辈：李忠信（上图左，1980年2月）、唐青山（上图中，1980年10月）、申子文（上图右，1981年5月）、韩鏖（下图左，1981年6月）、朱玉山（下图中，1981年6月）、张斌（下图右，1983年5月）.......

　　1983年5月，军区最后一批顾问命令下达，他们是：张竭诚（左一）、刘德才（左二）、何友发（左三）、吴子杰（缺照片）。

　　1980年5月，首届军区顾问工作会议在沈阳举行。李德生司令员和廖汉生政委主持了这次会议，并分别做了重要讲话。自从邓公在1975年军委扩大会议上提出设置顾问制度以来，军区已经为师以上单位和部门配置了620多名顾问，会议总结了这一段时间来，军区各级顾问工作情况，并制定了军区部队在1982年底前完成“解放军干部服役条例”年龄达标计划。

　　廖汉生前辈刚刚转任军区政委岗位不久，他在讲话中提到，“走到下面部队，看到会议室里各级班子成员都是有着几十年军龄、满头白发的老同志。军一级领导多在60岁左右，师一级领导也都接近或超过了55岁，部队领导干部急待年轻化.......”

　　当时这是军区的一个团级单位在礼堂开会情景，主席台上领导及相关成员坐满了三排。廖政委看在眼里，急在心上，高呼“消肿及精简迫在眉睫......”

　　又过了一段时间，一些年龄没超标、有能力的父辈们接到了赴新岗位、担任新职务命令。肖全夫前辈（左，1980）升任乌鲁木齐军区司令员，江拥辉前辈（中，1983）升任福州军区司令员，谢振华前辈（右,1983）升任昆明军区政委。

　　1983年秋季，军区老一代前辈们在延安里党办楼前合影，欢送江拥辉、谢振华副司令员赴任新职。照片前排左起：曾雍雅、贺庆积、刘振华、江拥辉、李德生、谢振华、廖汉生、李化民、游好扬、王辉球、刘永源；二排左起：蒲更生、申子文、赵先顺、成泽民、张竭诚、袁俊、张午、吴习智、邹衍、华山；后排左起：崔星权、荆健、聂济艟、叶超、李少元、朱玉山、孙云汉、楚农田、张斌、马瑛、翟仲禹、刘凤鸣。

　　几天后，司令部在职领导和顾问们（左起：申子文、唐青山、左勇、聂济艟、叶超、朱玉山）在军区办公楼前集体合影，欢送江拥辉老首长（C位）......

　　此后，部队精简整编的步伐再也没有停下来，1985年，军委颁发了“全军各级领导干部编制标准”，从编制上取消了延续了10年之久的军队顾问制度。邓公总结道，顾问制度是解决文革后部队高级领导过多、过老的权宜之计，现在使命完成了。

　　1985年6月4日，新一次军委“精简整编”扩大会议在北京京西宾馆召开。邓公讲话90分钟，他伸出了右手一个指头，轻轻地晃动了一下，做出了个震撼世界决定，“中国人民解放军裁减员额100万！”

　　基于对国内、国际形势的判断和分析，军委制定了新时期“军队建设指导思想”，实行战略转变的重大决策。即将“立足早打、大大、打核战争”的临战状态转移到和平时期建设轨道上来。

　　为了抓住这一战略机遇，军委扩大会议作出了裁减军队员额100万决定，通过了“军队体制改革、精简整编方案”。邓公总结道，只有精兵简政，才能实现民富、国强、军队强，拿掉多余的重叠机构和保障单位，而不是裁掉技术兵种。

　　这年夏秋季，百万大裁军开始了，军委最后决定保留北京、沈阳、济南、广州、兰州、成都军区，撤并乌鲁木齐、武汉、福州、昆明军区。

　　这是当年央视新闻的一个画面，百万裁军中，许多官兵落泪，留恋军营，不愿脱下军装......

　　这是江拥辉司令员在福州部队机关精简整编大会上做动员报告。1985年6月3日，军委负责同志分别与福州和南京两大军区领导谈话，宣布新的任职命令，但没有提及江前辈的职位，这意味着他从司令员的位置上退下来了。

　　百万大裁军虽然没有炮火硝烟，但也是一场新的战斗，对于自己去留，身经百战的江拥辉前辈没有太多的在意，想起来万岁军鏖战三千里江山的峥嵘岁月，想起来枪林弹雨中成千上万官兵们的流血牺牲，他已经觉得是够幸运的了......

　　1985年8月30日江拥辉前辈（上图）迎来了交班转岗时刻，他拿起来直通南京军区的红色话机说，“向司令员（下图）嘛？我是江拥辉，从现在起，我把福州军区的指挥权交给你，祝你取得更大的成绩！”

　　江拥辉前辈继续表态说，“我已经不是司令员了，在今后的精简整编过程中，如有需要，我一定积极配合！”

　　 百万大裁军刚开始，总部初步方案是撤销成都军区，组建新昆明军区，合并后的军区领导机关设在昆明。当军委最后命令是“撤昆明留成都”时，谢振华政委很快明确表示，拥护中央军委决定！因为，这与他事先预判结局差不多。

　　对于他自己去向，上级建议他到军事科学院工作，精简整编后，下一步部队就要恢复军衔制，谢振华前辈转任新岗位就有被授予上将军衔可能。

　　谢振华前辈回复说，“我愿意把位置让给更年轻的同志，对我的工作就不要再安排了。”邓公得知后，称赞他带了个好头！

　　两大军区合并历时两年多，谢振华前辈率军区善后办同志，努力工作，完成交接，站好最后岗。1986年6月3日，谢振华前辈完成了历史使命。江、谢两位前辈离职后直接休息了，军队顾问制度已在1985年取消了。

　　通过部队顾问制度推出、几次精简整编和百万大裁军，解决了军队结构重叠、臃肿问题，优化了编制体制，精兵强军，明显提高了部队战斗力。

　　 这就是咱家的“布衣老爹”，他们铮铮傲骨，肝胆相照，两袖清风，每到重要的历史隘口，都服从命令、听党指挥，顾全大局，不恋官权，廉洁毕生。在和平年代舞台上，父辈们表现得荡气回肠、无私豁达、淡定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