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书》中的成吉思汗与蒙古历史—— 一幅古画和一则史料信息

敢夫

《王书》中的成吉思汗与蒙古历史——

一幅古画和一则史料信息

© Yangjayidai TegusBayar (ovbur yehe)

杨甲带·特古斯巴雅尔（内蒙古大学）

一、插图“山中行走的蒙古部落”

日本学者岩村忍（Iwamura Shinobu，1905-1988）编著的《世界历史》（第12册）是一部论述“中亚游牧民族”历史文化的分册，它开篇有两页四面的图版插页，每面载有一幅彩色插图，其中之一幅是波斯风格的绘画。编著者的说明是：

“山中行路的蒙古部族：波斯史诗《王书》手写本插图，画于帖木儿朝的1397-1398年。《王书》中述说了蒙古部族从起源到成吉思汗及其后继者们为止的故事，一直写到1337-1338年为止。”

（引者杨·特汉译——下同）（图1）[1]（岩村忍，1977，插页）。

图中表现了蒙古骑士们在山间串越和行走的情景，他们好像在一座山下扎下穹庐，准备要在这里做野营和野炊。

（图1、山中行路的蒙古部族。据岩村忍）

帖木儿王朝（Timurids，1370-1507）对中亚地区的统治则存在于14-15世纪。

二、古代波斯诗篇《沙·拿麦》

岩村人提到的那手抄本的名称是日文《シァー‐ナーメ》（夏·拿麦），此名大概来自于用拉丁文文转写的波斯文《shāh-nāmeh》或《shā-nāme》（同上），其意为“王书”。

＂沙·拿麦”在蒙古语中并非陌生，在蒙古流传的智慧游戏ᠰᠢᠲᠠᠷ᠎ᠠ（sitar-a，夏塔喇，蒙古象棋）对阵中，搬兵威逼对方将帅时，就叫阵说:“ᠱᠠᠭ（s’aq”（shag，沙格/杀格）”，其意思是“（注意，要吃掉你方的）王帅（shag）了！”。在阿拉伯语中，国王正好被叫作“shah”（沙赫）。

《蒙古语词根词典》载：《ᠱᠠᠭ 1᠄ ᠁᠁ ᠮᠤᠩᠭᠤᠯ ᠰᠢᠲᠠᠷ᠎ᠠ ᠲᠠᠯᠪᠢᠬᠤ ᠳᠤ ᠁᠁ᠨᠤᠶᠠᠨ ᠊ᠢ

ᠱᠠᠯᠠᠬᠤ ᠠᠮᠠᠨ ᠳᠤᠬᠢᠶ᠎ᠠ᠄ᠱᠠᠭ ᠬᠢᠪᠡ᠃ ᠤᠶᠢᠭᠤᠷ᠂ ᠲᠦᠷᠦᠭ ᠵᠢᠡᠷ ᠮᠥᠨ [shax] ᠭᠡᠵᠦ ᠬᠡᠯᠡᠳᠡᠭ᠃ ᠁ ᠠᠷᠠᠪ ᠊ᠤᠨ ᠤᠯᠤᠰ ᠊ᠤᠳ ᠤᠯᠤᠰ ᠊ᠤᠨ ᠸᠠᠩ ᠵᠢᠠᠨ[shax] ᠭᠡᠳᠡᠭ᠁》ᠭᠡᠵᠡᠢ （s’aq

1: 蒙古象棋对局时，用来警告[对方]将帅时的口号：[如]“将了一军”。阿拉伯人众把国王叫作沙赫）[2]（斯钦朝克图，1988，p.1701）。

古突厥历史上有“设”一名出现过，它就是来自波斯语的shāh。

如上所述，“沙赫”在蒙古语中稍稍转音为“杀格”，它相同于汉族下象棋时所用的汉语叫阵词：“将!”。

＂沙·拿麦”的“拿麦”，据说来自于古希腊文，它在在波斯文中发音成了nāme，而在蒙古语中书写和发音为ᠨᠤᠮ（nom，瑙木），意为“书”。这一表示“书”之词，则在我们不能确知的很早时期，从希腊语转来到蒙古语，成为蒙古人不把它当外的外来语借词， 这个词的波斯文词义是：

“…（nāme）：①信，信件②证书，证件③著作④公文，文件；合同⑤报纸”等与书信相关的意义[3]（北大波斯语教研室，1981，p.2391）。

蒙古文Nom一词的词义则较狭小，没有“报纸”的意思。而《沙·拿麦》正可以蒙译为《ᠱᠠᠭ ‍᠊ᠤᠨ ᠨᠤᠮ》（《设之书》），其意同《王书》。

三、《王书》

波斯史诗最有名的史诗是10世纪的《王书》，汉译为《列王纪》。

《列王纪》的作者是波斯萨曼王朝（Samanids，公元819-999年）宫廷诗人菲尔都西（Hakīm Abu'l-Qāsim Firdowsī Tūsī，公元934-1027，另有公元940-1020之说）。他将这本超长诗篇《列王纪》（Шах-наме），完稿于公元999年[4]（米·谢·伊凡诺夫、李希沁等，1973，p.54）。

或1009年[5]（张鸿年，2017，p.12）。

本人查看了菲尔都西的《列王纪全书》[6]（菲尔都西，张鸿年等，2017，共8册），然而，其中没有蒙古部族历史和成吉思汗的故事。10世纪时，成吉思汗还没有诞生。所欲他的事迹不可能出现在菲尔都西书中。

波斯文中以《王书》命名的著作不止一篇，菲尔都西以前，已经有五种《王书》。季羡林等写道：“《王书》这一创作题材并不是菲尔多西所专有，也不是自他开始的。波斯自古就有撰修帝国历史的传统……，据史料记载，菲尔多西的《王书》问世之前，已有5部《王书》问世。”[7]（季羡林，1987，p.190）。

菲尔都西把以前的其它《王书》内容都编入具有60000行的史诗作品中，所以他是集大成者。

至于帖木儿王朝时期有没有再出《王书》，笔者不得而知。但在16世纪和17世纪均有抄本出现，并有图画，如《古代伊朗神话》书末所附（图15、16、34、35、36）。[8]（魏庆征，1999，文末附图）。

魏庆征所提《王书》手抄本可能都是菲尔都西《王书》的手抄本。岩村忍等没有明确写出他所提到的手抄本的情况，或《王书》的作者和出版年代等。但从他的插图说明和魏庆征（1933年出生）的书末附图看，10世纪之后的世纪时，《王书》有些手抄的增补本，其中应该写有有关蒙古的历史和成吉思汗的故事。

总之，《王书》的某些手抄本中确实有反映蒙古时代的绘画，它可能不止一幅。

四、还有两幅画

本人在英国学者彼得·弗兰科潘著《丝绸之路》一书中又发现了一幅绘画，绘画说明是：“新登记的穆斯林苏丹将财富聚集到帝国中央。图中描绘了苏丹被廷臣所簇拥的尊贵场景。出自费尔都西所著的波斯史诗《王书》抄本。”（图2）[9]（pp.100-101，﹝页间图版插页﹞）。

（图2、《王书》抄本插图，廷臣们似乎都是蒙古人。据彼得·弗兰科潘）

本图画的英文说明是topkapi palace Museum, Istanbul turkey/ Bridgeman Images（托普卡朴宫殿博物馆，土耳其伊斯坦布尔/桥梁人形象），但我不懂“桥梁人”指的是什么人。

岩村忍、魏庆征和彼得·弗兰科潘各自所提到的《王书》抄本，应该指的同一类本。

由此概知，《王书》手抄本确实存在，它可能是后世增补的，并附有彩色插图。成吉思汗和蒙古历史资料肯定也是后世增加的内容。

彼得·弗兰科潘书中还有一幅蒙古题材插图，此顺便也转载如下（图3）。

（图3、成吉思汗在追击敌人，据彼得·弗兰科潘手中插页）

其说明文是“蒙古人以惊人的速度横扫整个亚洲。图中，成吉思汗正率领他的铁骑追杀狄人。”英文说明是Fine Art images/Heritage Images/ Getty Images.（卓越的艺术形象/传统的艺术/戈惕艺术），但戈惕是什么，我又不懂了。

我们知道，拉施特《史集》原版中也有波斯风格的绘画。据说，这些书中图画创作的推动者是中亚地区的蒙古统治者。如丹尼尔云：“还要指出的一点是，正是由于蒙古人的赞助，才使伊朗创作出某些精美插图的手稿，建立起许多最令人难忘的宏伟建筑。”[10]（埃尔顿·丹尼尔、李铁匠，p.82）。

五、结语

日本学者一向以治学严谨而闻名，所以岩村忍对插图的说明，不可能是无根无据的，也不可能是误传。因而可以是信赖来的。

如果哪位或你能找到和确认16、17世纪的《王书》抄本和它的英译本等并予以研究，那你可以拓展一些蒙古历史文献资料领域。这也无疑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新发现，希望年轻有为的蒙古学学者们尽早发现并展现那些确切的历史资料和图画资料。

如果能这样，我发表的这则信息也就有了结果而不至于落空了。（雅特，2023.11.15）。

参考书注

［1]岩村忍：《世界の歴史第１２巻：中央アジアの遊牧民族》、講談社、昭和５２年（１９７７）、東京（《岩村忍等：《世界历史，第12卷，中央亚的游牧民族》，1977年，东京）。

[2]ᠰᠡᠴᠡᠨᠴᠤᠭᠲᠤ ᠨᠠᠶᠢᠷᠠᠭᠤᠯᠪᠠ᠄ 《ᠮᠤᠩᠭᠤᠯ ᠦᠭᠡᠰ ‍᠊ᠦᠨ ᠢᠵᠠᠭᠤᠷᠤᠨ ᠲᠤᠯᠢ》᠂ᠥᠪᠦᠷ ᠠᠷᠠᠳ ᠊ᠤᠨ ᠬᠡᠪᠯᠡᠯ᠂ 1988 ᠤᠨ᠂ᠬᠦᠬᠡᠬᠤᠲᠠ᠃斯钦朝克图编：《蒙古语词根词典》，内人社，1988年，呼和浩特。

[3]北京大学东方语言文学系波斯语教研室编：《波斯语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1981年初版（1988年2印），北京。

[4][苏联]米·谢·伊凡诺夫著，李希沁、孙伟、汪德全译：《伊朗史纲》，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初版，1973年重排本（1958年第一版），北京。俄文原版：М.С.ИВАНОВ,ОЧЕРК ИСТОРИИ ИРАНА,Государстенное издательство политической литературы, Москва,1952.（国家政治书籍出版社，1952年，莫斯科。）

[5][波斯] 菲尔都西著，张鸿年译：《列王纪全集》（1），商务印书馆，2017年，北京。

[6][波斯]菲尔都西著，张鸿年、宋丕方等译：《列王纪全集》（第1至8册），商务印书馆，2017年，北京。

[7]季羡林主编:《简明东方文学史》，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年（1988年第二次印刷），北京。

[8]魏庆征编：《古代伊朗神话》，北岳文艺出版社、山西人民出版社，1999年，太原。但魏庆征书末所载的不是蒙古题材图画。

[9][英]彼得·弗兰科潘著，邵旭东、孙芳译：《丝绸之路——一部全新的世界史》（第六章“皮毛之路”末图版插页）（Peter Frankopan, THE SILK ROADS-A NEW HISTORY OF THE WORLD），浙江大学出版社，2016年（2018年第9次印刷），杭州。

[10][美] 埃尔顿·丹尼尔著，李铁匠译：《伊朗史》，东方出版中心，2016年（2020年第3次印刷词），上海。（Elton L.Daniel,THE HISTORY OF IRAN,Greenwood Press，2000，U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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