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的家乡在一个开前门见山、开后门也见山的狭长山坳,是现浙江省苍南县内素有“清水白米南宋垟”之称的千年古镇—南宋管辖下<span style="font-size:18px;">的一个古老村庄,</span>群山环抱、一条公路和一条大溪穿过其间。我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溪光孩子,这前后山的山脚田野、庄稼地和每一片山垵、山岗成了我那个时代孩子的童年,一年四季都在田埂地里、山上林间摸爬滚打,淘吃的、取用的、找玩的,把快乐留在了这片土地。</p> <p class="ql-block"> 那个时候家家户户使用柴火土灶,需要大量的柴草供应,“柴米油盐”的柴就成了人们日常生活必需品的代名词。家庭富有、居民户、国有单位职工(机关公务员、供销社、邮电局)自家没有山也没有田地,没时间干这些劳力活,只能向外购买柴草,同时产生了以砍柴、挑柴草卖为生的一批劳动力,还要供多家明矾厂大量的木柴和干草需求。</p><p class="ql-block"> 大家庭的柴草都是靠自家大小孩子到山里和树林收集,大人砍竹子、灌木或松树低层枝干、割杂草晒干自给自足。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七八岁就帮家里洗衣烧饭干轻体力家务活,到十来岁就跟着大几岁的邻家姐姐去稍远的山上耙松树针叶(家乡话音译田马秋,记得初中有个同学把自己的经历写进作文,成了大家的笑话)。一把长柄竹制耙子和一只篰篓就是标配,邻居姐姐比较能干,专找人少去的山头,而且秋天松树针叶每天会掉落,她们力气大、动作快、收获多,都带两只篰,每次都能耙到满满的两篰,用耙子当扁担或找一根粗树干挑着回家。基于安全考虑,大人不会让孩子独自一人上山,何况小孩子害怕山里随处可见的坟墓,大都结伴同行,或自家姐妹几个,挎着耙背着篰,爬上松树山,在山间的松树下穿梭。遇到山坡比较陡峭行如猴子一只手搭着树或抓住灌木一甩就爬上去了,遇到树间距窄的,篰容易被卡住过不去,只好后退绕道走了。一边走,一边手握耙子一伸一缩扫地般松叶和枯干草就夹进耙齿里,扒满耙了就用另一只手取下,塞进背后的篰里。因篰体浅装不了多少,等针叶装到篰延就要找个平坦的地方,把它倒出来堆在一起,继续找没耙过的地方,一篰满了就送回自己的堆头,够装满一米高就收工回家。装篰还有个讲究,要把装篰内的松针压实,篰面的部分要打齐成长形,扣在篰绳上,不然松垮容易散落,要是挑回家一路掉就白忙活了;有时收获不多回家怕父母挨骂,还能做点手脚,将篰内的松针用树枝支撑架空些,八零年前的孩子知道上山耙草的经历。</p><p class="ql-block"> 因此,那时侯山里田坎的草特别少,一到夏秋入冬前,植被灌木野草被收割得干干净净,露出光秃秃的山体,连草根和着土层锄来烧畚(草木灰加“粗”-厕所里的粪尿,最原始的有机肥料),留下黄褐色土层和割过的草头裸露在外。松树的山林也不茂盛,底下层的枝干被砍下当柴烧,只留顶部几层当年长出来的新枝芽,树下的落叶被耙光光,坐等“一岁一枯荣,一年一收割”的季节更替,只有春生夏长山体是青绿色的。大岭、庵基、石门岭、普安寺后山是每年要去耙草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除了山里取柴还有收各种掉落的大片树叶,所用工具称树叶针,用一根八十厘米左右三四毫米粗的铁线打直,一端磨成尖头、另一端折成圆圈当手柄。七八岁孩子也可以参与,一般在附近的树林找目标,背着篰手持树叶针,用这支铁线针穿扎一片一片落叶中心,底层挤太多就要不断往上捋,扎满一串再取出放进篰里,桉树叶和竹枯壳(竹笋长高后脱落的外皮)是起火头的好柴料。我们经常在大溪边、顶厝、山涧小溪的竹林转悠,在公路两旁扎桉树叶,在劳作里找快乐,在玩中完成任务。</p> <p class="ql-block"> 采山菇是童年的一件趣事,不同季节采不同的菇,春夏之交细雨蒙蒙,冬草经霜打枯干残败,经梅雨时节,山间的松树下、枯草丛、大岩石边最容易长野山菇。假香菇就是常见的一种,样子像香菇,个头比香菇小,谁要是找到假香菇准会欣喜如狂,叫喊着:“快来,这里有假香菇!”扒皮溜最容易长虫,菇伞下有一层蜂窝状海绵体,只能采刚冒出土的菇苞,已开伞的扒皮溜海绵体里都会长虫子,一般是不要的。还有黄芪菇,菇体呈金黄色,菇伞平开放,散发浓浓的清香。夏天有鸡胗菇,是一种不开伞的菇,成不规则圆球形,表皮土黄色,切开里面呈灰黑色,鲜炒生姜吃起来脆脆的,像鸡胗的嚼劲,因此得名鸡胗菇。有些菇不能吃,如蛇菇,颜色鲜艳,红黄色,伞面小菇柄长;还有细径菇,呈白色,又细又长,大人能判断什么菇可以吃什么菇不能吃。孩子们采回家必须经大人确认,挑选后才能食用。野菇米粉糊汤可是一道美味菜肴,干炒生姜又是另一番风味。</p><p class="ql-block"> 对面山到松墩这片山和大岭山、普安寺后山是我们最经常去采菇的地方,山菇喜阴潮湿,哪些地方容易长菇都是碰运气,有时满载而归,有时少到几朵。不管收获与否,提着篮子在山间快活地穿梭,从这座山爬到那座山,从山脚上山顶,从山垵翻越山脊,在期待中寻寻觅觅,在哼歌里放眼探找。当发现一大片菇群那种喜悦无以言表,小心翼翼连根挖出,生怕折断菇茎,轻轻放进篮子里。至于长大后多少回梦见山里采菇,找到又大又多的假香菇,一人独采满满一蓝,醒来后啧啧惋惜。</p><p class="ql-block"> 除采野菇,在清明前后还能采蕨菜(土话:山粿),一支支握拳头的蕨菜哦,雨后放晴如春笋般拔地而起,有紫茎和青茎两种,去头掐尾焯水后清水漂去苦味,加虾米凉拌或炒肉,也是一道好菜肴。</p> <p class="ql-block"> 一年四季山间路旁,田地后坎,溪边山涧长着各种各样的野果,红黄紫黑,酸酸甜甜。采野果是童年不可或缺少的乐事,那时候没钱买零食,孩子们在野外找吃解馋,从清明的野草莓(闽南话名咯公,有三四个不同品种)开始,映山红的花,三叶草的茎叶,茶花的花蕊(有花蜜)。春末番薯爬藤时的覆盆子,夏天的火炭母俗称乌饭,开白花,结着绿豆大一团黑溜溜的果子,外有一层水晶般剔透,其实就吃外层一点酸酸甜甜的果汁,里面还有一颗核子,吃了乌饭准变成黑舌头。秋天野果闪亮登场,野山楂(山哩果)、金樱子(加佳汀),吃加佳汀可不容易,藤上长满刺,采摘特别难,不小心就被扎出血,果子里面裹着很多籽和绒毛,只能吃外面一两毫米厚的果肉,吃起来有点麻烦,拨开后要用水洗掉绒毛和籽才能吃,不然舌头被绒毛粘着扎着难受,一般摘下来就在溪里顺水冲洗干净再带回家慢慢吃。大岭坪路边、半山腰、大溪滩灌木丛就长很多加佳汀。有的野果吃后满嘴发黑发紫,孩子们吃完比谁的舌头黑,吐着舌头互相取笑。可以说,八零年前的孩子大概都有采过野果,看到这些图片是否勾起您齿舌生津流口水的回忆呢?</p> <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稻田里、庄稼地、菜园更是一年忙碌的欢乐天地和劳动乐园。</p><p class="ql-block"> 春天,外婆带我们挖野葱(鸟葱),那时以为野葱是鸟衔了荞头的种子长出来的,一支尖扁的竹片就是挖鸟葱的工具,鸟葱去根须留洁白的头,洗干净,茎叶揉搓出汁,煮米粉和番薯粉丝是一道绝佳美食,夹带青草和葱香,没有家葱那么浓郁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清明前,稻田里、菜地间、小山坡长出鼠蛐草(做清明粿的材料),采鼠蛐草就是孩子的事,我们姐妹趁周末时间采鼠蛐草,大片、田螺洼、塔岭、普安寺附近、大坵园内、对面山脚、溪边、水渠顶、大路边、内蔚这些地方,只要有田、有种农作物、有土地的地方,都是我们的搜寻范围。一坵过一坵,一块地一块地瞄准,顶坵采完跑下坵,有路不走,偏偏一坎一坎往下跳,就是摔倒了从不哭不叫疼;还在豌豆地里钻,猫进菜畦里找。提着篮子张开双臂,走在一札见宽的田梗上如走钢丝摇摇摆摆、要是跨步太快容易失去平衡,赶紧往田里跳,否则摔进下坎坵,难免屁股挨疼。那种无忧无虑和自由自在,是现在的孩子无法体验到的,闻着清新的泥土气息、踏着露水和雨后的潮湿,与大自然同呼吸,和庄稼做游戏。</p><p class="ql-block"> 那时家里还有养兔子,拔兔子草也是我们放学后要做的事,大溪对岸的庄稼地、溪边、溪坎脚、山涧里,有水的地方就有鲜嫩的青草。夏稻收割结束,我们还可以去田里挖泥鳅和黄鳝,只要找到小圆洞,顺着洞挖开泥土一定能挖到泥鳅。据说体弱瘦小的小孩吃泥鳅黄鳝会变强壮,煎起来或红烧豆腐又是一道绝佳荤菜。</p><p class="ql-block"> 一年中,我们还要帮家里干农活。挑水浇菜、摸草母(拔稻田里的稗草、杂草)、割稻谷、晒稻草、拔番薯草、收番薯的系列事(挖、捡、去头掐尾、洗、晒、洗番薯粉)、摘豆子、采茶叶……挑、抬、扛、提,出力气活带着任务,活没干完不得回家,对孩子来说,做起来很吃力,没有采山菇野果快乐,干不好还要挨骂,最不想跟着大人干活了。另外等别人家番薯收成后,每到周末,我们就拿着一把锄头、一只土箕,去别人番薯地翻找番薯仔,拿回家煮熟晒番薯干。在晒番薯丝竹木架上踩走、翻越,玩单杠,手握紧横杆上倒转一圈,要是手力不够,会摔下架子“哎喔”一声,疼了都不敢叫出声,怕被笑功夫差劲。那时正值下霜时节,早上田野里草上覆盖着白茫茫的霜,个个脚冻得发麻,乐此不疲,踩霜冻鼓起的土层,泥土发出吱吱响;在水洼里或水缸里取冰块,用稻草管吹出一个孔再把它穿起来提着玩,手被冻得刺骨通红,放嘴边哈哈热气照样摸着冰,玩得不亦乐乎。</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的童年虽苦即甜,精神富足、收获快乐,在山的摇篮里长大,在大地母亲怀里成眠,成长的足迹里走遍溪光的每一片土地,成长的故事说不完。难忘童年,最忆是家乡。</p> <p class="ql-block">注:部分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