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理诗鉴赏之四十二】乐府诗歌《青青陵上柏》赏析

自由关东行者

快乐背后的人生哲学

——《青青陵上柏》赏析

自由关东行者

青青陵上柏

无名氏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

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

洛中何郁郁，冠带自相索。

长衢罗夹巷，王侯多第宅。

两宫遥相望，双阙百馀尺。

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

【赏析】

《青青陵上柏》这首诗，选自《古诗十九首》，这是中国古代文人五言诗选辑，由南朝（梁）文学家萧统从传世的无名氏古诗中选录十九首编入《文选》而成。这十九首诗习惯上以诗的句首为标题。《古诗十九首》是汉乐府民歌文人化的显著标志，深刻地再现了文人在汉末社会思想大转变时期，追求的幻灭与沉沦、心灵的觉醒与痛苦，抒发了人生最基本、最普遍的几种情感和思绪。这种体裁的诗歌盛行于东汉魏晋时期。作者均不详。

从这首诗歌内容分析，其作者应当是东汉后期人，是一位出身社会中下层的文人。这首诗是作者从宛城到的洛阳的游记，记录了东汉后期社会生活情景，以及作者本人的所思所问。从诗歌结构看，可分为三段，从旅途中所见的一座座高大的王侯贵族陵墓起笔，中间记录在京城洛阳的见闻，结尾是作者发出的感叹和疑问。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第一段，叙述和描写从宛城到洛阳路途上的见闻。重点描写所见帝王陵墓、陵墓上的古松柏、山涧中的石头、酒家里斗酒的百姓，这些描写都具有象征意义。开头第一句，既是实写见闻，也具有象征意义。汉代贵族阶层盛行厚葬之风，历史文献记载和考古发现都证明了这一点。这些贵族，生前的生活如何奢华，死后陪葬和殉葬就如何奢华。有些贵族少年时就开始营造自己的陵墓了，时间长达十几年才完工。洛阳城郊的王侯贵族陵墓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作者选择陵墓、陵墓上的古柏、山涧中的磊磊河石作为物象，意在为作者的感叹做铺垫。向上看，山上古柏青青，四季不凋；向下看，涧中众石磊磊，千秋不灭。头顶的天，脚底的地，当然更其永恒；而生于天地之间的人呢，却像出远门的旅人那样，匆匆忙忙，最终归宿是“回家”。回家是双关语：即人生好比旅行，回家也包含有死亡归葬的意思。《列子》中说：“人生于天地之间，寄也。寄者固归。”“死人为归，则生人为行人。”

人生如旅，匆匆而过。作者接着描写旅途中另一个见闻：酒肆里的人（普通百姓）猜拳斗酒，各个红光满面，兴奋异常。他们喝的是劣质的酒，但喝酒的人并不在乎喝下的酒是不是醇厚芳香，还是淡薄如水，快乐才是他们的追求。现实生活苦难重重，斗酒中的平凡百姓能忘记苦难和忧愁，暂时是快乐的。

“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洛中何郁郁，冠带自相索。长衢罗夹巷，王侯多第宅。两宫遥相望，双阙百馀尺。”第二段，叙述和描写游历洛阳的见闻。主要描写洛阳城内的繁华景象。首先，作者交代他从宛城到洛阳的旅行，驱赶和乘坐的是马车，而拉车的马不是良马而是老马、瘦马，这等于告诉读者他不是贵族，也不是富人，更不是奴隶，而是有自由身份的清贫的文人。进入洛阳城，他看到一片繁华景象。绿树葱茏，花草芳香四溢；在最繁华的地段，贵族和官员们相互拜访寒暄；大街小巷多是王侯的豪宅。他还游历了皇城内的南北两座宫殿，不过他只能远远地观望，恢宏的两座皇宫都高达百余尺，十分巍峨壮观。

“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 第三段，诗人观察到贵族盛宴，并提出疑问。贵族们的宴会，只用“极宴”来形容和概况。暗示诗人没有见过这样豪华奢侈的宴会，但赴宴的人们却神态戚戚然，似乎被迫赴宴。诗人在京城洛阳意外看到王侯贵族、达官显贵举行的宴会。作者形容是“极宴”，就是说，那宴会极尽豪华和排场。但是，品尝美酒佳肴的达官贵人们，怎么没有欢乐的气氛呢？怎么人人都显现出忧愁的神情呢？作者感觉诧异，不由地回想起在酒肆里看到的穷百姓们斗酒的场景。作者有意描写两个饮酒作乐的场景，进行对比，显出强烈的反差。斗酒的百姓是快乐的，他们本不该快乐；本该快乐的达官贵人们却愁容满面。为什么呢？作者没有回答这个疑问，故意给读者留下思考的空间。

笔者尝试回答这个设问。诗人写作这首诗的时代，东汉帝国已经衰落，社会矛盾、阶级矛盾、统治阶级内部矛盾已经十分尖锐。农民起义此起彼伏；腐朽的宦官集团和外戚集团把持朝政，政治昏暗；在镇压农民起义中，地方豪强形成军阀集团，逐渐形成割据势力。作者尽管没有正面描写东汉后期的社会动荡，但是间接地揭示了社会危机。达官贵人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即使想尽办法寻欢作乐，显然是快乐不起来的。因为长期的战乱和统治阶级内部不断的政治洗牌，对于贵族阶层来说，那是毁灭性的危机。

趋利避害是人性使然，追求快乐也是人的本性。这无可厚非。人人快乐生活，社会和谐祥和，是社会文明和进步的表现和结果。但是，快乐与痛苦是一体两面。纯粹追求感官快乐，穷奢极欲，声色犬马，最后的结果是变成行尸走肉，毁灭自己；把个人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没有可能获得快乐，收获的往往是社会对他的惩罚。快乐的升华是精神层的自我价值实现。劳动模范郭明义说：“帮助别人，快乐自己。”这种境界就是快乐原则的升华。高尚的人、有爱心的人、无私的人，不分贫穷富贵，他们的内心的感觉一定是快乐的。

【注释】

1、斗（dòu）酒：古人喝酒的娱乐方式，比酒量。如现代人猜拳罚酒。有人注释为“少量的酒”是不对的。2、薄：指酒味淡。3、驱车：意思是乘车或驾车。4、驽马：本义为劣马，走不快的马。亦作形容词，比喻才能低劣。5、策：古代赶马用的棍子，一端有尖刺，能刺马的身体，使它向前跑。6、宛：指宛城（今南阳市）。7、洛：洛阳的简称。8、郁郁：形容树木葱茏繁茂；形容花草芳香四溢。8、冠带：顶冠束带者，指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冠带是官爵的标志，用以区别于平民。9、索：求访。10、长衢：衢，四达之道；长衢，即长长的大街。11、夹巷：央在长衢两旁的小巷。12、第：本义为次第、次序，此指大官的住宅。13、两宫：指洛阳城内的南北两宫。14、阙：古代宫殿、祠庙或陵墓前的高台，通常左右各一，台上起楼观，二阙之间有道路。亦为宫门的代称。15、馀：同“余”。16、极宴：穷奢极欲的宴会。17、戚戚：形容忧思的样子。18、迫：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