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逝的岁月里打捞记忆的碎片(二)

墨涵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老屋</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80年代的某一天,天阴沉着脸,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在怒气冲冲的号啕大哭里来到了人间,降落在老屋的土炕上。来者不善,差点要了母亲的性命,是母亲的母亲声嘶竭力的哭喊声,挽回了在休克状态里独自徘徊的母亲。一种母爱在夜以继日、无微不至地关怀着另外一种母爱,平安度过了数日,直到我的母亲痊愈出了月子,母亲的母亲我的外祖母才离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我的家庭及其复杂,再加上父母一贫如洗的日子,姐姐就生长在了外婆家。外婆家是一个和谐的大家庭,光景也并不富裕,姐姐是我们这辈里的第一个孩子,很受欢迎,外婆外爷舅舅姨姨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她,宠的她幸福无比,宠的她无法无天。我就不一样了,我的降生并没有多少人稀罕,经常在暗无天日的老屋的土炕上浑然无味的躺着。父亲对家里的事充耳不闻,对我更是不屑一顾,并不是他有多忙,而是每天饥肠辘辘的他加上繁重的苦力活,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来感受为人之父的快乐。母亲则是在带着对一家老小和被迫嫁给父亲的满腔仇恨里拼命干活,同时也是为了食不果腹的日子拼命干活,所以,对我也不是十分上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这些都是后来母亲告诉我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在那个吞糠咽菜、无可奈何的年代里,爹的不疼娘的不爱,爷爷的不管奶奶的不顾,任由我躺在老屋的土炕上声嘶竭力,直到牙牙学语、蹒跚学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光景稍微好过了点儿,我的童年开始在老屋里上窜下跳。据母亲所说,那时候的我越长越像画里走出来的孩子才招人喜爱的,父亲有时候也会抱着我像是抱着个宠物一样爱不释手。二伯母说母亲喜欢给我穿上红色的衣服,再在脖子上围着白色的手巾,那模样特别招人喜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在我们那个十分不和谐的家庭里,四伯父被祖父和继祖母宠的无法无天,宠的强势霸道,他既不看不顺眼和他同母异父的二伯父,也看不顺眼和他同父异母的我父亲,而和父亲没有血缘关系的二伯父倒像是父亲的亲兄弟,他和二伯母为人忠厚善良,又深明大义,不怕吃亏也不会嫌弃我们。在我的记忆里,两家人从来没有过不愉快,特别团结,生活上也总能互相扶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从我懵懂的童年开始,关于我们家庭的变故和那些细水长流的故事,父亲不幸的童年也渐渐地在众多的传说中浮现在我眼前,烙印在我幼小的心灵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别人的传说固然不可全信,实实在在发生在我身边的很多事情让我深深感受到父亲在不幸的童年里的举步艰难,远远超过了我们姐妹所遭受的残酷现实。在我幼小的心灵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使得我一直都对祖父和继祖母深恶痛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60年代初,我的祖父做了个不大的官后就变了一颗不小的心,成功做了现代版的“陈世美”,他虽然和皇家的乘龙快婿不沾边,也没有要丧尽天良斩草除根的想法,但却亲手毁掉了他亲生儿子的一生,硬生生的把他儿子折磨成残疾人的行为足够引人共愤。祖父最意气风发时,撞在了“文革”的风口浪尖上,光是作风不正、抛妻弃子这两项罪证,就让他在受尽非人的凌辱后,被贬为了庶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多好的一把牌被自己打的稀啪烂”,村里人谈及此事无不为祖父的落败而叹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我零散的记忆当中,祖父经常就像冬天的暴风雪会突然刺痛无辜的父亲,也会对我们姐妹的喊叫像突然打破的玻璃碎片一样到处乱飞。不知天高地厚的我们姐妹俩还就喜欢干触犯祖父的坏事,把偷窃祖父家瓜果桃李的本领练到了炉火纯青。继祖母的破口咒骂声时常在傍晚的风里飘满老院,震动老屋,也震颤着我们姐妹的心。母亲在极度受不了的时候,会神色黯然地拿出她的上古神器——笤帚疙瘩,如冰雹般敲打在我们身上;父亲也会在令人窒息的逼迫下,拿出他最称手的武器——镰刀把,把我们打的半死不活。在我们的号啕大哭中,继祖母还不忘加一句:“我见过的女子娃娃就没有这么费事的,要好好管教了,这还得了”?不知是良心不安的自我安慰,还是看着我们狼狈不堪的幸灾乐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祖父祖母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老院是他们发动战争的起点,老屋就是我们家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经久不衰。这样鸡飞狗跳的日子,在我们死性不改的童年里断断续续地上演着,而我们在毛骨悚然之后仍然能镇定自若的对比着各自身上的青红紫黑,谁多谁少,还要争辩上一番。每次挨打姐姐都是重伤,我是轻伤,于是她就认定是父母亲偏心,对父母亲越来越不满,对我越来越厌弃,我很是无辜。其实姐姐是不讲理的,如果没有她的怂恿,我又哪能挨这皮肉之苦。不过姐姐确实费事的惊人,我对她的欢喜里渗满了钦佩,上树的本领和速度赛过了我家的狸花猫,爬上悬崖峭壁摘野木瓜的形象像极了雪山上采取神药的女侠客,窃取继祖母家的大西瓜那是神不知鬼不觉,害的继祖母常常把地里的西瓜数了一遍又一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姐姐是个闯祸精,老家是个是非地,爸妈没办法只能把她送在外婆家,所以她的童年在家的时间不是很多,到了能上学的年龄,她基本上都是住在外婆家,老屋就像她做客的地方,一年也见不了几天。孤单的我更加孤单,开启了每天放羊的日子,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零碎生活打磨着瘦骨嶙峋的我,眼看能上学的年龄,亲戚提醒母亲该送我去上学了。母亲犹豫不决,认为家里生活条件不好,我若是读书走了,羊就没人放了。她这一犹豫就是三年,我整整做了三年的放羊娃。</p><p class="ql-block"> 没有姐姐引领的日子,我懂事多了,再不会轻易冒犯祖父和继祖母。祖父随着年龄的增长也像回心转意了一些,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像个祖父了,时常会偷偷的塞给我一个苹果或一些糖果之类的,但他每次都会对我千叮咛万嘱咐:</p><p class="ql-block"> “悄悄地吃,千万不要让你祖母发现 ! ”</p><p class="ql-block"> 我不明白祖父的做法,不过一定会遵照他的意思,偷偷摸摸地到一个不会有人发现的地方吃掉祖父的心意。直到我长大后才知道祖父在和前任祖母的婚姻里是多么的耀武扬威,和继祖母结婚后就患上了严重的“妻管严”,当年的大丈夫风范一下卑微到了尘埃里。</p><p class="ql-block"> 随着祖父对我越来越温和,我开始肆无忌惮,避开祖母的目光,经常偷悄悄地和祖父来个脑畔洼会羊,有祖父管理着羊群,我就纯粹获得了自由,每天去的地方很远,我们出发前都会各自背着一碗黄米饭。中午有个“卧羊”的环节,羊的午休时间就是我们干饭的时间,每天重样。“羊奶泡饭吃成肉蛋”,祖父挤上些羊奶先给我满满泡一碗,然后剩多剩少是他自己的了。我特别享受和祖父一起放羊的日子,每天出去放羊就像旅游似的,快乐无限。羊也会看人下菜,在大人眼皮下出奇的乖静,对我就是另一种态度了,它们从不会把我放在眼里,我常常急的哇哇大哭。</p><p class="ql-block"> 很不幸的一天,被继祖母发现了我们脑畔洼会羊的场景,她很愤怒,不过没当着我的面骂祖父,就瞪那一眼,已经够让祖父毛骨悚然的了。我为了能长久地和祖父一起放羊,只能出招,说遍中国的甜言蜜语对继祖母进行死缠烂打。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祖母不再管这事儿了,我也正式开启了我最快乐的放羊模式——旅游式放羊!</p><p class="ql-block"> 到十岁的时候,我的羊群队伍壮大了,成了实实际际的牧羊女。脱胎换骨的我成了沉默寡言的人,没人问话我绝对会哑口无言,父母问话,我愿意了会后嗓子哼一声不愿意就闭口不答,母亲常对我的态度满腔怒火:</p><p class="ql-block"> “大人问你话,你为什么总是不回答?”</p><p class="ql-block"> “我想去读书!”</p><p class="ql-block"> “为什么姐姐可以读书我就只能放羊?”</p><p class="ql-block"> 母亲怔住了,沉默不语。</p><p class="ql-block"> 姐姐带着千丝万缕的忧伤在辍学的路上徘徊着,我知道后暗暗窃喜,她要是辍学了,就意味着我可以雏鹰起飞了。果然,母亲在对姐姐失望透顶后,终于把我送进要翻两座山一条沟的村小。那个时候我已经远远超出了学龄期,在我的一再要求下,母亲只能同意我跨过学前班和一年级,直接从二年级开始进入了小学生涯。</p><p class="ql-block"> 第一学期,期末考试语数两科不到一百分,老师说成绩还不错,只要努力,未来还是可期的!其实我当时是很遭罪的,连跨两级,基础很差,上课就跟听天书似的。 </p><p class="ql-block"> 读到四年级的时候,姐姐彻底辍学回家,母亲开始一心一意供我读书,我又一次雏鹰起飞,告别了父母,告别了开始善待我的祖父祖母,告别了老屋,飞出大山,落到乡里的中心小学,踏着学生时代的步伐奋勇前进。风水轮流转,我住进了向往已久的外婆家,姐姐回到了大山深处的老屋。</p> <p class="ql-block">  陈荣,女,笔名墨涵,陕西靖边人。喜欢古典诗词、现代诗歌散文,闲来兴趣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点滴。兴趣爱好广泛,文学爱好者,尤其喜欢写古体诗词,有若干作品发表于省内外各地各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