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江苏路小学(二)

箫鸣

8、扫墓 <p class="ql-block">  每年的清明节学校都要组织学生们去青岛市烈士陵园扫墓,那时感觉烈士陵园很远,好像已经出城到了农村。我们一早就在学校集合,通常由副校长领队,最前面的一个同学打着少先队队旗,中间是两个手持少先队小号的同学,我就是其中的一个,后面是抬着花圈的同学,因为路程太远抬花圈的同学要轮流值班。清明时节的青岛,春寒料峭、时而还细雨纷纷,同学们全都身着臃肿的棉服,几乎是一水的蓝黑色,那时候谁要是穿着一件“棉猴”(一种戴帽子的棉服、青岛人俗称“棉猴”)就是令人羡慕、天花板级的时尚服装了。我们扫墓的队伍绵延数百米,远处看就像一条黑色的长龙,在路上还经常可以遇到其他学校来扫墓的队伍。我们扫墓每年都是同一个人——纪卿亭烈士,他是青岛解放后的第一任市北公安分局局长,1933年入党的老革命,在和监狱出逃的罪犯搏斗中英勇牺牲的。扫墓的仪式是十分庄严肃穆的,校长激昂的发表了演说,同学们向烈士墓碑敬献上花圈,大家高举着少先队队礼,在烈士墓前庄严宣誓:我们要继承革命先烈的遗志,将革命进行到底!</p> 9、扫墓归来 <p class="ql-block">  初春的青岛,沉睡了一冬天的树木尚未苏醒,枝叶也未泛出绿芽。我们在扫墓归来的路上,惊奇的发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柏树林,参天的大树格外壮观,中间还有若隐若现的十字架和雕刻石碑,孩子们忍不住便走进了这一片神秘、庄重、规划齐整的万国公墓,这个公墓于1899年开建,里面有德国侵占青岛时的胶澳总督保罗·叶世克的墓地,他在就职第二年患斑疹伤寒去世的;有当时著名的德国传教士、资深汉学家福柏的墓地,现在的青岛福柏眼科医院就是德占时期福柏先生创办的;还有些文化名人、欧美大牌医生、律师的墓地,也有中国名人梁实秋的女儿等。我们好奇地看着,就像走进了偌大的艺术殿堂,欣赏着一件件美伦美奂的艺术品,真是眼界大开,其中印象最深的就是一个刚满周岁的德国男孩,生卒日期是1905-1906年,他的汉白玉雕塑就像真人一样栩栩如生,孩子的眼睛微笑着,两只稚嫩的小手向前伸展着,仿佛在说:妈妈抱!这个不幸的孩子落地不久就离开了人世间,想像中他的父母是多么的悲痛,他们怀着无限哀思打造了这尊精美的作品,以便日后来探望孩子时勾起难忘的回忆。我们那时的小学生并不知道每块墓碑后面的故事,但是会被这种别开生面的场景感染,甚至引发心灵的震撼。后来文化大革命破四旧,三十九中学的红卫兵用大锤将这些精美的墓碑砸了个稀巴烂,万国公墓从此消失在青岛人民的视线中。改革开放以后,还不断的有德国友人前来寻根探祖,不过全都高兴而来、失望而归。老青岛市民也扼腕痛惜这一切,不能不说这是青岛市对于历史文化遗产最大的一次破坏。这个万国公墓见证了青岛市的百年沧桑,如果能够留下这些历史遗迹,无疑会给今天青岛的旅游业增砖添瓦。记得前些年去俄罗斯旅游,导游将我们带入莫斯科郊外的新圣女公墓,该公墓始建于1805年,里面安葬着众多苏联政治家与文化名人,如作家契诃夫、普希金、果戈里,著名芭蕾舞演员乌兰诺娃,苏联共产党总书记赫鲁晓夫和俄罗斯总统叶利钦,还有唯一的一家三口中国人——王明和他的妻子、女儿等等。新圣女公墓历经200多年岁月,保存的如此完好真让人难以置信,这不仅是一座墓地,更像是一张国家文化名片,一座精美的雕塑公园,它不仅是对本国伟人的纪念,更是对俄罗斯和世界文化的传承,它不是告别生命的地方,而是重新解读生命、净化心灵的圣地。联想到我们对于文物的破坏,真是心如刀割一般。</p> 10、补丁衣服 <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那时的小学生穿的多半都是补丁衣服,因为每家每年定量发放的布票也就最多给一个大人做套合适的衣服。那个年代没有化纤布,全都是纯棉纺布料、质地还好,但经不起磨擦,小孩子调皮经常在石头土地上滚来滚去、极易磨破膝盖和屁股,家长只好裁剪了实在不能穿的衣服、片状缝补在弄破的地方,有的甚至是补丁摞补丁,摞了两层三层的也并不少见,像我在家排行老三只能穿哥哥姐姐们穿过的旧衣服,有的衣服灯芯绒的条绒几乎全磨平了,好在是男孩子穿破一点也无所谓。女孩子、特别是高年级的女孩就开始爱美了,穿补丁衣服确实有点煞风景,记得姐姐的一件上衣穿了好几年,那时的印染技术较差,两年的衣服褪色就很严重了,姐姐不愿意穿又没办法,还是慈善的姥姥不辞劳苦拆开衣服,将里面翻到外面,再一针一线的缝起来,衣服就被翻新了,这样多少也能挽回些颜面来。二年级的一天,我们班的蒋坚同学穿着一条崭新的米白色灯芯绒裤子来上学,蒋坚的家庭生活状况看来挺好,总是穿新衣服,我们猜想他应该就是那个时代“富人”的孩子了,谁料想他刚穿上新衣服、上着课就拉了裤子,弄的满教室臭气熏天,害得老师不得不中断上课去给他换洗衣服。</p> 11、家长会 <p class="ql-block">  记忆中每次开家长会都是姥姥或者娘娘去参加,可能是因为她们没有文化,基本上是文盲,有些事情传达的不准确,有一次学校传达重要事情,要求必须是妈妈来开会,那天晚上我陪着妈妈到了学校,也有很多家长同时来到了学校门口,这时,只见胖胖的张新民校长满面春风的向我们走来,热情地迎接着我妈妈,还一口一个于书记的叫着,寒暄之后就让副校长和班主任老师陪我妈妈进去了,紧接着孔莉莉和她的妈妈也来了,她妈妈穿着一身黄绿色的军装,肩膀上还扛着军衔,几道杠几颗星我忘记了,只感觉她妈妈长得很漂亮,气质很高雅,张校长也热情有加的迎了上去,那时我并不知道为什么校长会亲自到门口来迎接这些家长,只是心中添了几分荣耀,后来理解了“达官贵人”这四个字的含义,俨然五千年的封建文化依然残存在人们的脑海之中,都说追求自由和民主,追求人与人的平等,可是要想真正的拥有民主和平等是何其的不易呀!</p> 12、宝塔糖 <p class="ql-block">  小学生时代大多都是在过年过节时才能吃到水果糖块,宝塔糖就成了记忆中的另一种甜味,其实宝塔糖并非是糖,而是一种驱虫药,为了让孩子们感到好吃,就把它做成了宝塔状的糖块,因为色泽鲜艳非常夺孩子们的眼球,以至把它当成罕见的宝物不舍得嚼碎咽下,而是用舌尖一点一点的舔食,慢慢享受着“糖”的味道。那时候的食品卫生条件非常差,不少孩子没有饭前洗手的习惯,通常还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这样随着脏东西入口就会产生多种寄生虫,其中蛔虫是最常见的,一根蛔虫的成虫可达20到30公分长,粗细犹如粗的毛衣针,虽然我们家都有饭前洗手的习惯,但也避免不了无孔不入的蛔虫卵,学校里定期发放宝塔糖,就是为了打掉孩子们肚子里的虫子,每当吃完宝塔糖,在学校的厕所里就会见到大量被排出的蛔虫夹杂在粪便里,有一次我和李刚同学一起去上厕所,李刚大号后还有一只蛔虫的一半没有排下来,蛔虫在屁股眼里扭来扭去,我也不知该怎么办,赶紧跑去求助医务室的老师,老师来后带上手套,硬是帮助李刚拽出来剩下的一半蛔虫,看着活蹦乱跳的虫子,大家都呆若木鸡,惊讶这么大的虫子是怎样钻进肚子里的。</p><p class="ql-block"> 现在的生活条件好了,小孩子们的卫生意识越来越强了,感染蛔虫的几率几乎为零,宝塔糖失去了它的市场,自然就消声匿迹了。</p> 13、小兔子与乌龟 <p class="ql-block">  小兔子与乌龟是小学三年级的一篇语文课文,讲的是小兔子和乌龟赛跑的故事。小兔子因为跑得快,根本瞧不起笨拙的乌龟,说我睡上一大觉再跑也来的及,这样小兔子就真的躺在树下睡着了,而乌龟却在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动,心想我是走的很慢,但是我坚持不懈,砥砺前行,争取跑出最好的成绩来,结果乌龟是第一个到达终点的,小兔子睡醒了一边玩一边跑,她心想这只老乌龟还不知在什么地方呢?当她看到乌龟已经到达终点时,不由得羞愧万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骄傲使人落后,虚心使人进步。这学期我们班排演文艺节目,成秀琴老师让我来扮演乌龟,平时活泼灵动的王非女同学扮演小兔子,校木工室给我们俩做了演出道具,我背上了一个沉重的乌龟壳,王非戴上一付可爱的兔子长耳朵,我们的演出博得了学校的好评,学校还邀请家长们前来观看,我妈妈看后觉得非常好,正切中我的要害,因妈妈最了解我,她认为我这个孩子天生骄傲自满、妄自为大,要好好改变这个坏毛病,后来妈妈送给我一个笔记本,上面亲笔题写着:“戒骄戒躁、虚心学习、天天向上”。</p> 14、文革前兆 <p class="ql-block">  1966年5月16,中共中央发布了“五·一六”通知,这个通知提到了要进行文化大革命,并成立了中央文化革命领导小组,通知中说:“混进党里、政府里、军队里和各种文化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是一小批反革命的修正主义分子,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就会要夺取政权,由无产阶级专政变为资产阶级专政。这些人物,有些已被我们识破了,有些则还没有被识破,有些正在受到我们信用,被培养为我们的接班人,例如赫鲁晓夫那样的人物,他们现正睡在我们的身旁,各级党委必须充分注意这一点。”</p><p class="ql-block"> 这时候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学校的校领导全都人心惶惶,各位老师也都心不在焉,本来毕业班的学生是要做冲刺中考的,现在也迟迟没有了消息,五年级我们的班主任是张淑媛老师,一个妈妈级别的老师。那时的小学生在社会动乱的影响下,也开始闹心萌动了,张老师只说了一句兰东的妈妈是十二中的当权派,这些孩子们就不干了,群起而攻击张老师,兰东同学坐在那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同学们围攻着张老师,张荣荔指着老师的鼻子说“就是不能提当权派三个字,提了就不对。”其实孩子们真的不懂什么叫当权派,张老师说的也没错,兰东同学的妈妈是十二中学的校长。同学们的理解好像只要是当权派,一定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而没有走社会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在那个邪风恶雨的年代,大家都想做个光鲜亮丽的革命派,于是乎“革命无罪、造反有理”,“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疯狂思潮充斥着人们的灵魂,扭曲的人格和价值观则成了社会的主流。</p> 15、文革终于来了 <p class="ql-block">  1966年8月5日,毛主席他老人家发表了“炮打司令部”我的第一张大字报,8月18日,毛泽东在天安门广场第一次接见来自全国各地的百万红卫兵,正式掀起了文化大革命的高潮,一时间大小字报满天飞,批斗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成了主要的工作。中考也被迫取消了,学生们自然也就放了羊,由于不能上课了,同学们无所适事,天天只能玩了。不久青岛市爆发了“8.25”和“9.1”事件,父亲被推到了文革的风口浪尖上,成了青岛市“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镇压学生运动的罪魁祸首”。那时的父亲已经被造反派关了起来,天天批斗、游街,我们也都谨小慎微、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因为当时的“公检法”已经被砸烂,社会进入了从林时代,谁的拳头最硬谁就是江湖老大。青岛市的西镇地区、也叫“西大森”,解放前是青岛外来务工人员居住的棚户区集散地,那里的孩子打群架几乎可以横扫全青岛市。六六年九月份的一天我们去学校集合开会,准备去栖霞县大楚留公社参加农业劳动,散会后十几个同学在玩抓人游戏,我抓到一个孩子后将他押到大家面前就算完了,本来就是游戏并未多想,但第二天一帮社会孩子涌进了学校,为首的就是来自西大森的孙*敢,外号“小眼”,他们恶狠狠的闯进教室,昨天我押的那孩子指着我说、就是他!昨天把我弄疼了。我还未经解释,孙*敢瞪着两只凶光四射的小眼向我走来,抬起手“啪”的重重的给了我一巴掌,煽的我两眼直冒金星,一边还破口大骂:他妈的你老爹是现行反革命,你还敢欺负人。我没吭气,非常时期我也不敢,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这是我这辈子挨过的第一巴掌,也是最后的一巴掌,但是我并没有哭,心里只是屈辱和愤恨。“小眼”还责令我出钱请他到中山路的劈柴院吃豆腐脑和油条,迫无无奈只好去了,我记得花了三角六分钱,那时的三角六分钱至少可抵现在的三十六元钱,不知何故,以后“小眼”见到我反而客气了,最后竟然变成“朋友”了,但是我心里清楚,这只不过是貌合神离,我们是两股道上跑的车永远走不到一起去的,他不过是想多吃两碗豆腐脑罢了。</p> 尾声 <p class="ql-block">  1967年10月,经历了长达一年多的失学期,终于等来了中共中央关于“复课闹革命”的通知,我们就要结束小学生活了,中学也不用考试了,按照家庭住址分配到就近的中学入学,这时我们家已经搬到观海二路41号院了,六七家人居住在一个楼里,按照区域规划我被分配到青岛第七女子中学,七中曾是青岛市著名的美国教会学校,解放前的青岛圣功女子中学。文革破四旧将女中废除了,我们是第一批入校的男学生,本来的五年一贯制又白白多上了一年,一年内除了三次下乡劳动以外什么也没学,仅学会了晾晒地瓜干和抖落花生果上的赘土,再就是吃过地瓜蔓叶煮的忆苦饭。六年一贯制的同学们更惨,他们等于上了七年的小学。这就是我的少儿时代,虽然距今已经六十余年了,回想起来仿佛就是昨夜星辰,光阴似箭,真是人生如梦,转眼就是百年啊!</p> <p class="ql-block"> 青岛市第七中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