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nt color="#ff8a00">人过五十后兴许开始变老,怀旧之情油然而生。每当夜深人静,儿时的一些经历时不时有如电影般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一帧帧画面由远而近变得愈来愈清晰,历历在目。<br> 前几日偶尔想到了小时烧砖的情景。这是六十年代末、七八十年代初期出生的人所共有的特别记忆。无论谁家要建房子,都必须是自己烧砖。1982年,因为家里建房,我们兄弟姐妹齐上阵,全程参与其中,自是印象特别深刻。</font><br> <font color="#ff8a00">老家的烧砖其概念完全有别于现在砖厂产业化的砖窑,似乎是吉安北路片一带独有的一种工艺。在长塘、桐坪、北源、大冲、万福及吉水的尚贤、黄桥、盘谷一带,村里一排排的红砖房就是独有的特色和一道靓丽风景。我在互联网上搜了一圈,竟然找不到这种独特的烧砖窑图片。 </font><div><font color="#ff8a00"> 我见过烧青砖的窑,那是在一个有点坡度的丘陵上挖开一个半圆截面,用砖块以圆的形状砌垒起来(正面空出一拱形门),往上逐渐缩小直径并慢慢在顶部留出一个小圆孔。砖块垒好后,在窑身四周堆土掩盖。然后将外表沾上蓝灰的砖块一车车拉进窑里码好。封闭好窑顶部的小孔,用柴火(干松枝)开始加热,一窑砖好像要持续十天半月才能成功。烧出的砖也是呈瓦蓝色,俗称青砖。</font></div> <font color="#ff8a00">红砖房是北路片一带的一道靓丽风景线</font> <font color="#ff8a00">青砖房唯在一些有年代感的古村才保存较好</font> <font color="#ff8a00"> 油菜花旁的青砖房</font> <font color="#ff8a00">青砖窑</font> <font color="#ff8a00"> 青砖窑内部结构</font> <font color="#ff8a00">我们老家的砖窑则是择一平地,将晒干的红砖层层往上码。大概要码到6-7米高才足够建一栋房子。这种砖窑外观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圆桶形,腹部稍大,微凸。窑身每一层都用钢筋箍紧。砖窑底部留有引火道。火道以中心为圆点,呈放射状对称向四周延伸。烧出来的砖其实并非红砖,如果是红砖则没有烧熟。要呈微微的猪肝色才最佳。一旦烧老了,砖块则成了茄紫色,而且几块板结在一起,硫化是很难敲开的。</font> <font color="#ff8a00">老家红砖窑示意图(网上搜不到该类图片)</font> <font color="#ff8a00"> 青砖窑烧出的成品</font> <font color="#ff8a00">红砖窑烧出的成品</font> <font color="#ff8a00">我家兄弟姐妹8人(大姐已出嫁),大哥结婚不久,加上父母11人,一大家挤在半栋房子里(解放初期土改时另一半住了他人),居住条件特别差,非常拥挤。后来在旁边一老宅基地搭建了两个小舍,一个住人,一个养猪,居住才稍宽松些。基于此,家里肯定要建一栋房,于是82年开始筹建新房。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至八十年代初建一栋房大概需要近千元。现在听起来1000元似乎微不足道,但对于当初那个年代,这已是一笔巨款。</font> <font color="#ff8a00">建房须自家亲自动手烧砖的,砖的生产需要历经几道工序,一是和泥,二是做砖坯,三是晒砖,四是做煤饼,五是装窑,六是烧砖。每一个道工序其实都非常辛苦。流过了汗水甚至泪水,自然对这些工序记忆犹新。<br><b>和泥</b> 首先要选定一些地方和泥打砖坯。一般都是选在村周边的空地上,有时候也暂时占用别人家的田地(用完后再回填平整)。那个年代农村人都还是比较淳朴,要占用他人土地时只需打个招呼,一般都能通融。打砖坯选择的地方要为红土壤,粘性好,成分均匀,少石砾。选定地点后首先把表层土刨掉,待露出红壤后开始往下挖出一直径约5-6米的坑,将红壤翻松,挑水和泥。和泥过程需要用牛去踩踏。一人站在中央牵着牛绳,赶着牛不断转圈,目的就是和的泥更均匀,更细腻,更具粘性。牛在踩踏过程,我们得不断将周边的泥巴往中间扔,到最后形成一干湿度、粘稠度适当的一团泥面。这就是打砖坯的最佳状态。</font><br>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55, 138, 0);">做砖坯 </b><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做砖坯是一个技术活,而且也是力气活。用一木弓(底部绷紧一铁丝)一块块将泥巴切割,搬过来将其摆放到做砖师傅的身旁备用。我一般情况下只负责赶着牛和泥, 有时看着大人忙不过来也自觉去搬泥块。切割好泥块后挺着小小身板头后仰着吃力地从坑里走上来。一两趟来回就累的气喘吁吁。打砖师傅一般请的是本村人,带上自己的老婆,夫妻搭档为一组,夫唱妇随,干活不累。一般情况都会请3-4组人同时进行。打砖非常需要力气,师傅将堆放身旁的泥块切成大小合适的块状,双手举起再用力摔进砖模里,正反面用木弓刮平后再放在夹板上。这样的动作一天到晚要重复上千次,没有一定的体力根本难以胜任。待累积到4-5块砖时,再由其搭档抬走摆成一排排待晒,每一排湿砖块需码十来层高,相当于一成年人站立起来胸部的高度。</span></p> <font color="#ff8a00"> 做砖坯</font>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做砖坯阶段需要管几组师傅的饭(时间有点久远,已不记得工钱多少了),所以我们家里几乎每天都要做两桌的饭菜。母亲虽没有去到做砖现场劳作,但其工作量完全不比我们少。母亲在这个阶段也功不可没的!试想,每天要准备两桌的饭菜,择菜、切菜、炒菜、煮饭、烧火都是一个人,围着灶台忙前忙后,而我们都在做砖现场,没有一个人可以搭把手帮忙。每餐饭都是等我这些干活人全部吃完,她才能上桌吃一口残羹冷炙。现在想来,真是亏欠母亲太多太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大姐虽已出嫁了,但对家里帮衬不少。由于每天近20人吃饭,需要大量的食材。大姐几乎每隔几天便送来一篮子一篮子的辣椒、茄子、丝瓜、冬瓜等。没有大姐的帮衬,几十号人菜肴如何能解决。从另一个角度,大姐其实也出力不少呀!</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55, 138, 0);"> 晒砖</b><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晒砖需选择一空阔地,行与行之间要挖排水沟,以免下大雨导致砖块彤塌。</span></p><p class="ql-block"> 晒砖时遇到下大雨天气最令人讨厌与忧心,尤其是夜间下雨。一听到雨点声就得迅捷爬起来,打着手电筒跑步冲到晒砖场去盖茅扇遮雨。我就曾目睹过村里有一户人家的砖块因大雨而成排成排的倒塌。即便她流着泪水祈求老天爷发发慈悲也于事无补呀。看着她浑身湿透无助地站在雨里,任由雨点抽打着身躯,旁人无不为之动容。</p> <font color="#ff8a00">晒砖(将湿的砖块堆叠)</font> <font color="#ff8a00">晒砖(为加快晒干速度,把砖块架空)</font>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折茅扇 茅扇一般是打砖前就要提前准备的,先要去砍好成捆成捆的小毛竹备用。七八十年代,因农村做饭燃料以柴火为主,我们附近的山上连树也见不着几颗,几乎都是荒山秃岭。所以砍毛竹要到大冲靠近安福那边的偏远的山里才能找到小毛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折茅扇基本都是晚上进行,周围邻居都会义务来帮忙。当时邻里之间感情真的比较和谐融洽。建房过程大家相互帮忙是常事。折茅扇需要用上大量的稻草,将一绺绺的稻草缠绕在毛竹杆上形成一条条茅扇,每条茅扇有两三米长。</span></p> <font color="#ff8a00">网上搜不到手工折茅扇的图片</font> <font color="#ff8a00"><b> 做煤饼</b> 装窑前先需做好煤饼,因烧砖需要耗费几吨的煤。那时的煤基本上是请车子从安福那边的煤矿拖运过来。所幸,我爸爸一个吉安市的表弟(我们称表叔)帮了大忙。他不知从何处得知我家要建房,主动请人开了一辆带拖斗的解放牌卡车到我家,邀上我爸爸直接去了安福的煤矿,当日就将几吨的煤拉回了家。对此,我们一家真正是感激涕零,爸爸在世时还多次提及这位热心的表叔。<br></font><br> <font color="#ff8a00"> 解放牌老卡车</font> <font color="#ff8a00">做煤饼用的煤比较细碎,因此需要将大块的煤敲成细碎的颗粒状,掺上适量的红土壤并兑上一定量的水搅拌均匀,然后在四方格里填充煤将其平铺在晒谷场晒干。煤饼表层需沾上稻谷壳,晒干后的煤饼就成了四方形的煤块了,高度与砖块等同,以便装窑时与砖块混合夹放。</font> <font color="#ff8a00">做煤饼备用的煤炭</font> <font color="#ff8a00"><b>装窑</b> 装窑也是技术活,当时村里也仅仅似乎只要三四个人掌握了这种技术。他们会在村旁选择一块基础比较硬实的地面,将其平整好。然后在底部画出一个圆圈(直径7-8米不等)。师傅在圈内指导着大家把将砖由内到外一圈一圈码放好,层层加高,而且每三块砖间夹一煤饼,这个都是有讲究的。</font><div><font color="#ff8a00"> 随着砖窑的逐渐升高,此时要搭建桥架便于往上运送砖块。桥架往往由三根杉木拼成,用角钉固定,每隔一段距离钉上一小段横木,方便踏足也防止打滑。挑着一担砖走上窄窄的桥架的确需要勇气。我有点恐高,空手都不敢上下的。胆大者趁着有些女性走在桥架上时故意用力蹬几下,往往引来一众女性大声尖叫,逗得全场哄堂大笑,气氛甚是热烈。<br></font><br></div>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55, 138, 0);">烧窑</b><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烧窑非常耗柴火。点火前为了求得好运,会放一挂鞭炮。点火时,一人占一引火孔,不断往火道里添柴。期间每人手持一把蒲扇,用力往里扇风,目的是让火烧得更旺,早些引燃砖块中夹着的煤块。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人各占一个位置,不断的添柴,扇风。即便高温烤的大汗淋漓也不能有丝毫的懈怠,且这样重复的动作要持续到午夜才结束。我那个时候年龄也不算大,正是奢睡的年龄,一到深夜,倦意就上来了,往往困得东倒西歪。</span></p> <font color="#ff8a00">窑身底部留有引火孔</font> <font color="#ff8a00">用于扇风的蒲扇</font> <font color="#ff8a00">砖窑点火后的第二天清晨天刚亮</font><font color="#ff8a00">还得去仔细检查,确保所有火道都引燃了里面的煤块才可用泥土把火孔封闭。此后就是十天半月的等待,窑里的煤块一层层慢慢往上燃烧,在有风的日子里远远的就能闻着煤炭燃烧的气味,夜间透过砖缝都能看到里面通红通红一片。</font>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烧砖有时候还真的靠运气呀,运气好一点的良品率高些。否则就会出现燃烧不均匀现象,有的地方烧熟了,另一个地方仍是生砖。最糟糕的是整个一窑的砖都没有烧熟,全部是红砖。遇到这种情况,只有自认倒霉,欲哭无泪了。而且得重新走一道道工序,费时费钱费力,这种几率也是有的。那个年代,每一分钱都是从牙缝里扣出的,这对于一个家庭是一种巨大的打击。</span></p> <font color="#ff8a00">未烧熟的红砖,易脆易断</font> <font color="#ff8a00">烧熟的砖块呈猪肝色,色彩均匀,硬度高</font>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十天半月的等待期,心情忐忑而焦虑。只有等到砖窑烧透,顶部不再冒烟并逐渐冷却后方可进入下一阶段----卸砖建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烧砖的每一步骤,每一道工序都需付出巨大劳动,每一块砖都浸透着劳动人民的汗水。一栋栋大厦建起,其背后是无数人汗水的结晶。</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