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第143集潘金莲撞见玉箫与书童偷情

人生如棋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话说众人散了,已有鸡唱时分,西门庆回去歇息去了。玳安拿了一大壶酒、几碟下饭,在铺子里还要和傅伙计、陈敬济一块吃。傅伙计老头子熬到这会儿,已经坐不住了,倒在炕上,向玳安道:“我是吃不了了,太困了。你叫平安来跟你吃罢,陈姐夫估计也不会过来了,我先睡了。”</p><p class="ql-block">然后玳安把平安叫了进来,两个人把那酒你一钟我一盏都吃了。收过家伙,平安便去门房里睡了。玳安一面关上铺子门,上炕和傅伙计两个对厮脚儿睡下。傅伙计这会儿还没睡着,就向玳安说道:“你六娘没了,这等棺椁念经发送,排场不小啊,也够她的了。”</p><p class="ql-block">玳安道:“六娘她福好,只是不长寿。俺爹饶使了这些钱,也没花着俺爹的钱。俺六娘嫁俺爹的时候,我不瞒您老人家,他带了多少东西!别人不知道,我知道。就这银子休说,只这金银细软、玉带、绦环、鬏髻、值钱的宝石,也不知有多少。为什么俺爹心里疼?不是疼人,是疼钱。若说起六娘的性格儿,一家子都不如他,又谦让又和气,见了人,只是一面儿笑,从来也不曾喝俺们一句,也没有失口骂俺们一句‘奴才’。使俺们买东西,银子给的都是成块的。俺们但说:‘娘,拿等子,你称称。’他便笑道:‘拿去罢,称什么。你替我买东西还能不图点儿什么呀?只要替我买好点儿的东西就行啦。’这一大家子,那个不借他钱使?只有借出来的,没有还进去的。还也罢,不还也罢。俺大娘和俺三娘使钱也好。只是五娘和二娘,悭吝的紧。他要是当家,俺每就遭殃咯。叫你买东西去,都不给你个足数的银子,绑着鬼,一钱银子,只称九分半,甚至有时候就称九分,叫俺们买东西还得倒贴钱啊!”</p><p class="ql-block">傅伙计道:“这么说,就是你大娘还好些。”</p><p class="ql-block">玳安道:“俺大娘倒还好,就是这脾气臭,一回到家,娘儿们亲亲哒哒说话儿,你只别招惹她,若招惹到她,不论谁,他也骂你几句儿。总还是不如六娘,万人无怨,又常在爹跟前替俺每说方便儿话。不论多大的事儿,只要俺们央他对爹说,没有个不依的。哪儿像五娘,动不动就说:‘你看我对爹说不说!’老把这话放嘴上。如今春梅姐,又是个合气星。──天生的都在他一屋里。”</p><p class="ql-block">傅伙计道:“你五娘来这里也好几年了。”</p><p class="ql-block">玳安道:“你老人家是知道的,想的起他那会儿刚来咱家是什么样的。他连亲娘都不认的,那潘姥姥来咱家住两天,老让她呛着哭着回家去。如今六娘死了,这前边又是他的世界,到明天哪个倒霉的打扫她的花园,干净不干净,都得让她骂的狗血喷了头哩!”他们两个说了一会儿,那傅伙计在枕上齁齁就睡着了。玳安也是因为喝了酒,闭上眼,不知天高地下,直至红日三竿,都还未起来。</p><p class="ql-block">原来西门庆平时都在前边灵前睡,早晨玉箫出来收叠床铺,西门庆便往后边梳头去。书童蓬着头,在前边和玉箫两个打牙犯嘴,互相嘲逗,半天才进后边去。不想这日西门庆回上房歇去,玉箫趁没人起来,偷偷走出来,与书童约了,走在花园书房里干营生去了。</p><p class="ql-block">不料潘金莲起的早,走到厅上,只见灵前灯儿也没了,大棚里丢的桌椅横三竖四,没一个人儿,只有画童儿在那里扫地。金莲道:“贼囚根子,怎么只有你在这里,其他人都去哪里了?”</p><p class="ql-block">画童道:“他们都还没起来哩。”</p><p class="ql-block">金莲道:“你先丢下笤帚,到前边对你姐夫说,有白绢拿一匹来,你潘姥姥还少一条孝裙子,再拿一副头须系腰来给他。他今日家去。”</p><p class="ql-block">画童道:“恐怕俺姐夫还没起来吧,等我问他去。”良久回来道:“姐夫说这不是他管的事儿,书童哥与崔本哥管孝帐。娘问书童哥要就是了。”</p><p class="ql-block">金莲道:“你知道那奴才往那去了,你帮我把他叫过来。”画童向厢房里瞧了瞧,说道:“刚才还在这呢,可能是往花园书房里梳头去了。”</p><p class="ql-block">金莲说道:“那你在这扫地吧,我自己去问那球根子要去。”因走到花园书房内,忽然听见里面有人笑声。</p><p class="ql-block">推开门,只见书童和玉箫在床上正干好事儿呢。便骂道:“好囚根子,你两个干得好事!”吓得两人手脚不迭,齐跪在地下哀告。金莲道:“贼囚根子,你且拿一匹孝绢、一匹布来,打发你潘姥姥家去着。”书童连忙拿来递给潘金莲。</p><p class="ql-block">金莲拿了东西没搭理他们,就自己回房去了。那玉箫跟到房中,打旋磨似得跪在地下央及道:“五娘,千万休对爹说。”金莲便问:“贼狗肉,你和我实说,从前已往,偷了几遭?你可一个字都不要瞒我。”</p><p class="ql-block">那玉箫便把和他偷的缘由说了一遍。金莲道:“既要我饶你,你要依我三件事。”</p><p class="ql-block">玉箫道:“娘饶了我,随问几件事我也依娘。”</p><p class="ql-block">金莲道:“第一件,你娘房里,但凡大小事儿,就来告我说。你不说,我打听出来,定不饶你。第二件,我但问你要甚么,你就捎出来给我。第三件,你娘向来没有身孕,如今他怎么突然就有了?”</p><p class="ql-block">玉箫道:“不瞒五娘说,俺娘如此这般,吃了薛姑子的衣胞符药,便有了。”潘金莲一一听了都记在心里面,这事儿也没对西门庆说。</p><p class="ql-block">书童见潘金莲冷笑领进玉箫去了,便知道这事儿有几分不妙。向书房厨柜内收拾了许多手帕汗巾、挑牙簪纽,并收的人情,他自己也攒有十来两银子,又到前边柜上诓了傅伙计二十两,只说要买孝绢,迳出城外,雇了长行头口,到码头上,搭在乡里船上,往苏州原籍老家去了。正是:撞碎玉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p><p class="ql-block">那日,李桂姐、吴银儿、郑爱月都要家去了。薛内相、刘内相早晨差人抬三牲桌面来祭奠烧纸。然后每人又送了一两银子伴宿分资,叫了两个唱道情的来,白日里要和西门庆坐坐。西门庆紧等着要打发孝绢,寻书童儿要钥匙,结果怎么找也找不到书童。</p><p class="ql-block">傅伙计道:“他早晨问我柜上要了二十两银子买孝绢去了,他说爹吩咐他孝绢不够,不知道是不是去门外买去了?”</p><p class="ql-block">西门庆道:“我并没吩咐他,如何问你要银子?”一面使人往门外绢铺找寻,那里找得到!月娘向西门庆说:“我觉得这奴才有些跷蹊,不知搞了什么鬼,拐了几两银子走了。你那书房里还得去好好看看,只怕他还拿了什么东西走。”西门庆走到两个书房里都瞧了,只见库房里钥匙挂在墙上,大橱柜里不见了许多汗巾手帕,还有一些书礼银子、挑牙纽扣之类,西门庆心中大怒,叫将该地方管役来,吩咐:“各处三街两巷与我访缉。”那里找到着啊!正是:不独怀家归兴急,五湖烟水正茫茫。</p><p class="ql-block">那天,薛内相从晌午就坐轿来了。西门庆请下吴大舅、应伯爵、温秀才相陪。先到灵前上香,打了个问讯,然后与西门庆叙礼,说道:“可伤,可伤!如夫人是什么病没的?”</p><p class="ql-block">西门庆道:“不幸患崩泻之疾,多谢老公公费心。”</p><p class="ql-block">薛内相道:“什么费心不费心的,没多少东西,将就聊表心意罢了。”因看见挂的影,说道:“好位标致娘子!正好青春享福,只是去世太早些。”</p><p class="ql-block">温秀才在旁道:“物之不齐,物之情也。穷通寿夭,自有个定数,虽圣人亦不能强。”薛内相听见身后有人说话,便扭回头来,见温秀才穿着衣巾,因说道:“此位老先儿是那学里的?”</p><p class="ql-block">温秀才躬身道:“学生不才,备名府庠。”</p><p class="ql-block">薛内相道:“我瞧瞧娘子的棺木儿。”西门庆即令左右把两边帐子撩起,薛内相进去观看了一遍,极口称赞道:“好副板儿!请问多少价买的?”</p><p class="ql-block">西门庆道:“这也是舍亲的一副板,学生先给收了回来。”</p><p class="ql-block">应伯爵道:“请老公公试估估,那里地道,甚么名色?”</p><p class="ql-block">薛内相仔细看了说:“此板不是建昌,就是副镇远。”</p><p class="ql-block">伯爵道:“就是镇远,也值不了多少钱。”</p><p class="ql-block">薛内相道:“最高者,必定是杨宣榆。”</p><p class="ql-block">伯爵道:“杨宣榆单薄短小,怎么能看的过去呢!此板还在杨宣榆之上,名唤做桃花洞,在于湖广武陵川中。昔日唐渔父入此洞中,曾见秦时毛女在此避兵,是个人迹罕到之处。此板七尺多长,四寸厚,二尺五宽。就这看在是亲家的份上,还要了三百七十两银子哩。公公,你不曾看见,解开喷鼻香的,里外俱有花色。”</p><p class="ql-block">薛内相道:“是娘子这等大福,才享用了这板。俺每内官家,到明日死了,还没有这等发送哩。”</p><p class="ql-block">吴大舅道:“老公公好说,与朝廷有分的人,享大爵禄,俺们外官焉能赶的上。老公公日近清光,代万岁传宣金口。见今童老爷加封王爵,子孙皆服蟒腰玉,何所不至哉!”</p><p class="ql-block">薛内相便道:“此位会说话的兄,请问上姓?”</p><p class="ql-block">西门庆道:“此是妻兄吴大哥,见居本卫千户之职。”</p><p class="ql-block">薛内相道:“就是此位娘子令兄么?”</p><p class="ql-block">西门庆道:“不是。乃贱荆之兄。”</p><p class="ql-block">薛内相复于吴大舅声诺说道:“吴大人,失瞻!”</p><p class="ql-block">看了一回,西门庆让至卷棚内,正面安放一把交椅,薛内相坐下,打茶的拿上茶来吃了。薛内相道:“刘公公怎的还不到?叫我的小斯去迎迎去。”</p><p class="ql-block">青衣人跪下禀道:“小的邀刘公公去了,刘公公轿已伺候下了,便来也。”</p><p class="ql-block">薛内相又问道:“那两个唱道情的来了不曾?”</p><p class="ql-block">西门庆道:“早上就来了。──叫上来!”不一会儿,唱曲儿的走来面前磕头。</p><p class="ql-block">薛内相道:“你们吃了饭不曾?”</p><p class="ql-block">那人道:“小的们吃了饭了。”</p><p class="ql-block">薛内相道:“既吃了饭,你们今日用心答应,我自会重赏你。”</p><p class="ql-block">西门庆道:“老公公,学生这里还预备着一起戏子,唱与老公公听。”</p><p class="ql-block">薛内相问:“是那里的戏子?”</p><p class="ql-block">西门庆道:“是一班海盐戏子。”</p><p class="ql-block">薛内相道:“那蛮声哈剌,谁晓的他唱的是甚么!那酸子们在寒窗之下,三年受苦,九载遨游,背着琴剑书箱来京应举,得了个官,又无妻小在身边,便希罕他这样的人。你我一个光身汉、老内相,要他做甚么?”</p><p class="ql-block">温秀才在旁边笑说道:“老公公说话,太不近情了。居之齐则齐声,居之楚则楚声。老公公处于高堂广厦,岂无一动其心哉?”</p><p class="ql-block">这薛内相便拍手笑将起来道:“我就忘了温先儿在这里。你们外官,原来只护外官。”</p><p class="ql-block">温秀才道:“虽是士大夫,也只是秀才做的。老公公砍一枝损百林,兔死狐悲,物伤其类。”</p><p class="ql-block">薛内相道:“不然。一方之地,有贤有愚。”</p><p class="ql-block">正说着,忽左右来报:“刘公公下轿了。”吴大舅等出去迎接进来,向灵前作了揖。</p><p class="ql-block">叙礼已毕,一面分席坐下,左右递茶上去。刘内向因问答应的:“祭奠桌面儿都摆上了不曾?”</p><p class="ql-block">下边人说:“都排停当了。”</p><p class="ql-block">刘内相道:“咱们去烧了纸罢。”</p><p class="ql-block">西门庆道:“老公公不消多礼,头里已是见过礼了。”</p><p class="ql-block">刘内相道:“那我这是来干什么的呀?还得亲祭祭。”当下,左右捧过香来,两个内相上了香,递了三钟酒,拜下去。</p><p class="ql-block">西门庆道:“老公公请起。”于是拜了两拜起来,西门庆还了礼,复至卷棚内坐下。然后收拾安席,递酒上坐。两位内相分左右坐了,吴大舅、温秀才、应伯爵从次,西门庆下边相陪。</p><p class="ql-block">他们一直吃到了日暮时分,吩咐下人,看轿起身。西门庆款留不住,送出大门,喝道而去。回来,吩咐点起烛来,把桌席休动,留下吴大舅、应伯爵、温秀才坐的,又使小厮请傅伙计、甘伙计、韩道国、贲第传、崔本和陈敬济重坐。</p><p class="ql-block">伯爵与西门庆同桌而坐,便问:“他姐儿三个还没家去,怎的不叫出来递杯酒儿?”</p><p class="ql-block">西门庆道:“你这是做梦了吧,他们早就回去啦!”</p><p class="ql-block">伯爵道:“他们在这里住了有两三天?”</p><p class="ql-block">西门庆道:“也就两三天吧,吴银儿住的久了。”当日,众人坐到三更时分,搬戏已完,方起身各散。西门庆邀下吴大舅,明日早些来陪上祭官员。</p><p class="ql-block">到了第二天西门庆,各路官员都带着份子来祭奠,西门庆安排酒席吃饭喝酒,小优弹唱,也是弄到了挺晚。正是: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家中巨富人趋附,手内多时莫论财。</p><p class="ql-block"><br></p>